第57章 · ?
裏頭的男人拍着房門, 力道比方才小了些,因為怕驚動旁的人。喊了她幾聲後沒什麽反應,也知硬的不行,要來軟的。
他扶着門框, 對外頭的人道:“孟姑娘, 你打算今日将我關在這裏?”
沈翼低頭笑笑, 眼眸清明, 方才的醉意微微消散。他側頭,看見半開的窗口,笑意更甚。她沒注意窗口是開的?
他笑着走過去, 走了幾步又停下, 思忖一下後又折返回來,依舊站在門邊,“我好了。”
說出口, 他自己都楞了片刻,抿起的唇角又扯開, 覺得自己魔怔了, 居然會同她玩這種把戲。
孟采神色急切, 就是不肯開門,想騙她好了,她才不會上當呢,好沒好,她會不知道。
“騙誰呢。”她低聲嘀咕, 背靠在門口,澄澈明亮的杏眸略微失落。雖是隔着一道門, 可她覺得,他們之間不止一道門的距離, 像是一道越不過的鴻溝,永遠擋在他們身前。
孟采咬唇,不自覺的加重力度,将粉嫩的唇咬出一個淺淺的印子。她垂着頭,卷翹的眼睫蓋住低垂的眼,思緒漸漸飄遠。
須臾,離開的林平聽見動靜上了樓,炯炯的目光凝視她,問:“世子呢?”怎麽她一人在外面?
“嗯。”孟采回過神來,緩緩擡頭,面對林平的質問,她遲疑了片刻。
然後指着房門,不自然道:“他有事,等會。”
林平疑惑地別開眼,要不是她沒威脅力,都要以為她将沈翼怎麽着了。他拉開擋住的門,一下推開,而後就看見沈翼一臉惱怒地站在門口,面無表情,透着冷意。
“世子?”
他沒應聲,灼熱地視線越過林平,落在孟采身上,“你先出去。”
林平遲疑,還是照做,退了出去。
孟采躲閃,心虛得很,眼眸亂轉就是不敢直視他,要是可以,她真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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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快。”她小聲嘀咕,亂晃的眸子瞥了一眼急忙斂起。
心道:是不是舊傷沒好,所以才這麽快?
“什麽?”沈翼氣極反笑,那些怒氣被她這一句沖散,他冷靜道:“你以為我是什麽人?”
房門關上不說,還讓他自己解決,自己怎麽解決,難道讓他用手?年歲不大,懂得倒多。
哪學的?
沈翼慢慢走近,臉上在笑,可她就是覺得那笑意藏着不明的危險,忍不住打冷顫。
她往後退,岔開話,“方才出來匆忙,阿樹哥肯定在找我了。”
孟采轉身下樓,這裏不是久待的地方,還是趕緊走,反正沈翼見到了,安心了。
“等會。”
她腳步一頓,嬌怯地眸子睨着他,“還有事?”
“送你回去。”
夜晚的京城也不安全,地痞流氓不少,她一人回去不安全,出了意外可怎麽辦?沈翼斟酌下,還是決定送她回去。
孟采點頭,沒有拒絕,這樣是再好不過,又可以多處一會。
他派林平去跟蘇嚴他們說了聲,就帶着她上了馬車。
路越來越窄,也越來越靜,偶有蟲鳴聲,細細入耳。
他許是真喝多了,從上馬車開始就閉目養神,一句話也沒說。呼吸均勻,若不是微動的睫毛,她都要以為睡着了。
孟采目不轉睛地凝睇他,從他的頭發絲開始打量,一直到他的腳邊,一處沒放過。
她好像許久不曾細看過他了,每次匆匆一瞥,還未細看就離開。
今日倒是有機會了。
孟采微不可覺得輕嘆,秀氣的眉微微擰起,有些惆悵,嬌小的身子也緩緩靠近,想要撫平他的眉眼。
“嗯。”沈翼猛然睜開眼,倚靠的身子正了正,毫無痕跡地挪開些距離,他對上慌亂的眼,平靜道:“哪學得禮儀?姑娘家總愛看不該看的。”
在映月樓如此,此刻也是。
孟采冷靜下來,知道他話的意思,無言以對,低着頭沉默。他說的禮儀,她從未學過。
幾息後又聽見他道:“方才是我失禮,見諒。”
他是說在映月樓的事吧,其實她做得也不妥,當是扯平了。孟采嗯了聲,面色平靜無波瀾,內心卻湧起一絲雀躍。
這是不是近了一步了?
馬車驟停,停在黑暗狹小的巷子口,一點燈火都沒有,暗沉沉望不到頭。空氣寂靜了片刻,相對無言。
孟采揪着裙擺,抿抿唇,半響沒憋出一句話來。她睨了眼,平複好情緒,剛想開口,就聽見沈翼緩慢,沒溫度地道:“姑娘家要矜持,懂羞恥,知進退。”
這是說她不知羞恥,不懂進退嗎?
聽着這話,方才心裏的那點歡喜一丁點都沒了,剩下的只有失落和難受,如今,他竟是這樣看自己的?
孟采說不出的委屈,想直接了當的講清楚,又怕他誤會,将她當成了攀附的小人一樣。
唇瓣張了又合,清亮的眸子漸漸暗淡,泛起朦胧水霧。她擡頭,倔強地挺直背,咬牙道:“你自己都管不好,還想管我。”
她的嗓音軟綿綿,盡管說着怒意的話,也毫無威脅力,聽着像嬌嗔般。
沈翼一愣,坐正了身子盯着她,氤氲水潤的眸子楚楚可憐,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那張唇被咬的滲出血絲,紅點刺眼。
他眉心打結,反應過來方知自己的話說得重了些,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我的意思是…”別用那樣的眼光瞧別人,不是誰都像他一樣,是正人君子。
可這話他說不出口,只得咽回肚裏。
沈翼揮揮衣袖,無奈嘆道:“當我沒說,你…”
“算了,誰要聽你說大道理,我回去了。”
她皺着鼻子瞪他一眼,無視他驚訝的目光,掀開車簾就跳下了馬車,跳得太急,一個沒站穩,崴了一腳,還好腳沒事。
孟采昂起下颚,回眸望了他一眼,通紅的眼圈怒瞪他,一句話沒說就走入漆黑的巷子裏。
沈翼探出身子,目露擔憂,“跟去看看。”
“是。”看了半天戲的林平大氣不敢出,沈翼說讓他跟去,他就連忙跟去。
暗想,他們世子也是個嘴硬心軟的,話說得再不好聽,心還是溫軟的,會擔心人。
馬車悄悄來,悄悄走,不留痕跡。
林平跟在他身後,低頭皺眉,小心翼翼問:“世子,可要沐浴?”
他擺手,擰着眉心坐在桌邊,身上的長袍微皺,不太整潔。沈翼不在意,眉眼略顯煩躁,腦中盡是她紅眼忍着眼淚的模樣,只要一想,他就煩得很,胸口堵着,透不過氣來。
少傾,他動了動,冷靜又低沉道:“下去吧。”
林平詫異,瞅了他一眼,試探問:“要讓下人送點熱水來洗漱嗎?”
“多嘴,下去。”這句隐隐帶着怒意和不耐,又讓林平驚訝片刻,才慢悠悠地退下。
世子這是不洗漱就安寝了?
林平帶上門,站在他的門口好一會沒動一下,他在等,等着沈翼吩咐人擡熱水來。可惜,裏面一點動靜也沒有,好像真睡了。
他搖搖頭,破天荒的見着沈翼不換裏衣就睡覺,也是稀奇了。
連着幾日,林平都感受到了壓抑,往日沒有過的低沉,沈翼那張臉不要說笑意,就連眉眼都未見他舒展過,眼圈下淡淡烏青,瞧着是沒睡好。
林平實在不知,他到底是因朝堂之事煩擾,還是其它。偏他不敢問,只好默默看着他這樣。
又是上朝之時,馬車已等在門口,沈翼腳步一頓,習慣性往街角瞅了一眼,半響沒動作。
片刻後,他收回視線利落地上了馬車,車轱辘緩慢走着,他掀起了車簾,問林平:“這幾日可有見過…”
“罷了,沒事。”
說話說一半,這幾日他多次這樣,林平已見怪不怪。
“這幾日沒見過孟姑娘,護衛也說她沒來過。”林平坐着前邊,随口回他一句。
卻沒看見沈翼臉色微變,略略尴尬,氣急敗壞地道:“我有說她嗎?”
“…”
林平撇嘴,心想,您是沒問,可您的表情再說,就是她。林平沒回他,而是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開口前,他有些忐忑,“世子,有件事沒跟您說。”
“什麽事?”
沈翼冷靜下來,斜靠在一旁,懶散問:“說吧。”
“咳。”林平輕咳聲,側臉望着裏頭,道:“那晚被人瞧見了,外邊都在傳,世子您養了個外室。”
“荒唐。”
他呵斥一聲,神色凝重,舒展的眉眼又皺在一起,“無稽之談,不必理會。”
“是,只是見過幾次,外頭的人哪知道。”
沈冀應了聲,接着閉上眼。馬車內光線昏暗,風吹起車簾,一道光線透進來,灑在他朝服上,随即又暗下。他的神情隐晦不明,連着眉眼都瞧不真切,有種讓人看不透的神秘感。
他沉着臉上完朝,又回了府,連林平都看出來他心事重重,所以當差的時候格外小心。
“世子,夫人讓您過去。”一回府,朝服沒來得及換,萬心蓉就派人來請他。
沈冀雖心煩,可到底是自己母親,不好駁面子,換了衣裳便去了。
—
屏風後燃着萬心蓉最愛的鵝梨香,絲絲縷縷飄在空中,日光一照,有些虛無缥缈的景象。
桌上的熱茶是剛泡好的,旁邊放着幾樣精致的糕點,都是為沈冀準備的。
昨日一早,萬心蓉聽見了外邊的閑話,寝食難安,斟酌許久後,決定叫沈冀來問問清楚,畢竟這事可大可小。他的名聲要緊,別讓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纏上,那可就虧大了。
沈冀一進門,就知道萬心蓉的心思,定然是有事找他,要不閑來無事怎會找他喝茶。
他不緊不慢地坐下,眼底平靜,問:“母親找我有事?”
他問得很直接,倒讓萬心蓉一愣,神色尴尬,捂着嘴笑笑。
“沒事,就是見你忙碌,想着坐下來好好聊聊。”
沈冀盯着眼前的熱茶,抿唇淺笑,“确實,陛下剛下旨,讓我去禮部,是要忙碌些。”
萬心蓉心疼地拍拍他的手背,精明的眸子轉了轉,關切道:“仔細着身子,可別再去喝酒了,你如今在朝為官,跟蘇嚴可不同,要處處小心。”
“母親聽說了什麽?”
“倒是沒聽說什麽,不過…”萬心蓉頓了頓,把壓了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外頭的閑話你了聽說了沒,說侯府世子養了個外室,還同那女子共乘一輛馬車。”
“有這事?”liJia
他和孟采坐一輛馬車也不止那一日,偏偏那樣巧,就那日被人看到,還傳成這樣。
沈冀心如明鏡,不打算隐瞞,本就是沒有的事,“那女子見過幾次,外室卻不是,母親不必理會外頭那些話。”
他眼底清明,一臉坦然,絲毫沒有心虛之色,萬心蓉信了幾分,随即笑笑,“嗯,那便好,我也放心了。”
沈冀低頭抿口茶,清明的眼暗了幾分,片刻後找了個借口離開。
萬心蓉盯着他的背影,笑意收斂,意味深長道:“他的話能信幾分?”
身旁的婢女不敢回答,支支吾吾,“想是世子本沒那個意思。”
“哼,找個可靠的人,去查清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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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青石小路,月白外袍劃過盛開的花,輕輕一碰,掉落一地的花瓣。他背着手,步子飛快,無心憐惜那些掉落的花。
應付萬心蓉着實費了些力氣,也不知信了沒有。
若是不信,對他們而言,都是麻煩。
他敲着桌面,面色微沉,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都顯得無光,心神不寧許久,正想回了書房,又見院中婢女緩緩而來。
“世子,那姑娘的衣裳已洗好。”
“放着。”
“是。”
粗布麻衣,面料極差,值不了幾個錢,可他卻覺得要還給她。
沈冀凝眸,勻稱修長的手指輕撫,手感很差,刺的掌心麻麻地,他想,穿在身上也是不舒服的。
可那日見她,卻很好看。明珠無需裝飾,自有一股天然美。
“林平,備車。”
“世子要去哪?”
他勾唇輕笑,沉重地情緒消散,睨着衣裳道:“去還東西。”
林平左右瞧瞧,看見衣裳恍然大悟,“是,這就去。”
随着馬車離開府門,沈冀出門的消息立刻就傳到了萬心蓉那裏。她捏着發釵,面帶憂色,心道,之前那番話果然是打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