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VIP]
第30章 [VIP]
黑色的賓利緩緩啓動, 坐在車上的人似乎并未發現站在車後幾米外的陸骁。
幾秒後,轎車駛離了原地,而這條并不算寬敞的小道上, 人來人往, 一切似乎都回歸到了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模樣。
隔着一條小道, 兩人相視而立,久久都沒有動靜, 街巷處的喧嚣似乎被抽離在外,過往的車輛和行人也不曾印入眼簾, 唯獨站在身前的那人,占據着視野裏的所有, 變得越發清晰。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了旁人都開始察覺到異樣時,姜钰才像是恍然反應過來似的,匆匆往對面的方向走去。
許是過于心急了些,姜钰的眼裏只有站在原地的少年,就連電瓶車不斷‘嘀嘀’的喇叭都被她抛至腦後。
“小心!——”
耳邊突然響起一陣尖銳的驚呼, 夾雜着刺耳的剎車聲。
下一刻, 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少年突然有了動作,只見他臉色一沉, 迅速一把拽住了女孩的手臂,随即猛然往自己方向一帶。
姜钰似是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撞進了陸骁的懷中,瞪大的貓眼裏還殘留着未平息的驚慌。
側臉緊貼在少年的胸膛上, 姜钰似乎是聽到了一陣又一陣的心跳聲, 也不知是誰的。
“走路不看車的啊!小姑娘不要命了?!”
耳邊傳來一陣粗魯的謾罵, 姜钰兩頰一紅, 羞愧感紛湧而至,剛要擡頭準備道歉時,一只溫熱的大手卻是落在了她的後腦勺上,将她剛上擡幾分的腦袋又重新壓了回去。
“真他媽的晦氣!小小年紀學什麽不好學找死!”
“什麽傻逼玩意兒,真是……”
一只耳朵被緊緊地壓在了陸骁的衣服上,另一只耳朵被幹燥且溫暖的掌心捂着,将那些污穢不堪的字眼盡數隔絕在外。
心跳聲越發擴大,微冷的木香不斷萦繞在姜钰的鼻尖,圓溜的貓眼閃着不知所措的微光。
陷入驚訝中的姜钰似乎并沒有發現,那破口大罵之人的戛然而止。
陸骁的眸色帶着尖銳的寒意,如若面露血光的猛獸,面無表情地盯着不遠處坐在電瓶車上的中年男子。
對方似乎也沒料到,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少年竟是有這般氣場,光是兩眼就令他心底發怵,脊背滲出陣陣冷汗。
讪讪地收回視線,又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倒黴’,随即便立刻騎車離去,像是有洪水猛獸追着似的。
落在後腦勺的手漸漸松了力道,姜钰擡頭,猝不及防地對上陸骁漆黑深幽的雙眸。
姜钰微微啓唇,正想要說些什麽,卻見陸骁往後退了一步,在剎那間拉開兩人的距離,是恰到好處的分寸感。
“那個女人和你說了什麽?”少年的語氣極其冰冷,就算稱呼自己的母親,也只是叫做‘那個女人’。
姜钰放輕了呼吸,看着眼前表情漠然的陸骁,拽着包帶的手又一次收緊。
“她讓我轉學。”姜钰開口,視線緊緊地注視着眼前的少年,“給了我五十萬。”
“那你呢?”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陸骁便出聲詢問道,“你想走嗎?”
少年微微低頭,臉上的表情看似鎮定,可落在身側緊握成拳的雙手卻是洩露了他的情緒。
眼中的神色不斷翻湧,像是無聲的浪潮。
早在那日,鐘慧敏第一次提及姜钰的名字時,陸骁就猜到會有今天的這一幕。
像是在背後緊追不舍的惡魔,他分明已經拼盡全力地跑了,分明已經費盡心機、精疲力盡了,但她還是沒有放過他。
在女孩的沉默中,少年眼裏的光芒逐漸淡去,狹長的雙眸變得稍許麻木和空洞。
一張精致的臉泛着微白,在這個雜亂的街道裏,依舊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就在陸骁準備轉身離去的瞬間,站在對面的姜钰卻是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陸骁,你不想知道我的答案?”
女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陸骁緊握的拳頭未松,低垂的眼簾斂去了所有的瘋執,“已經猜到了。”
“那你可能猜錯了。”幾乎是陸骁話音剛落的瞬間,姜钰便立馬回道。
少年渾身一顫,極力克制着想要轉頭詢問她的沖動。
“我沒想走。”姜钰的語氣極為平靜,像是随口一提的話,卻又透着濃濃的堅定。
時間仿佛在此時陷入靜止,連帶着周圍屬于生活的市井人煙也開始逐漸褪色淡去。
陸骁緩緩轉頭,對上姜钰微仰的目光。
下一刻,她聽她再次開口:“陸骁,我沒想走。”
……
昏暗的天色将偌大的別墅襯得越發冰冷。
陸骁回到燈火通明的房子,一如多年來的那般。沉默不語地在玄關處換鞋,視線微微上擡,落于坐在沙發處的那個背影。
女人極為安靜,周圍的空氣略顯壓抑,幾位仆人戰戰兢兢地站在角落,像是生怕不小心撞在槍口上。
“回來了?”鐘慧敏突然開口,是與往常別無二致的語氣。
誰都沒有主動提及在幾十分鐘前所發生的那件事,車後鏡裏究竟有沒有倒映出陸骁的背影,這點成了緘口不言的秘密。
餐桌上無人開口,氣氛凝重地有些可怕,仿佛有絲絲縷縷的肅殺之意在空中蔓延,又帶着些許心照不宣的味道。
用完餐的鐘慧敏優雅地拿起紙巾擦嘴,随即開口打破平靜:“吃完就來禁閉室。”
話音剛落的瞬間,站在角落的芳姐渾身一顫,擔憂的目光猛然落向坐在餐桌旁的小少爺。
然而,陸骁的神色卻未變分毫,宛若什麽都沒發生過那般,就連夾菜的節奏都不曾有一絲波動。
鐘慧敏自是注意到了陸骁的态度,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個諷刺的笑,随即起身離去。
二十分鐘後,禁閉室裏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鞭打聲。
這是十多年以來,在這棟別墅裏,時常會奏起的樂章。
密閉的房間裏,唯獨頭頂的一盞吊燈在發着微弱的光。
長鞭在半空中劃過一陣極其尖銳的風聲,随即狠狠地打在少年的後背上。
那淡去的淤青再次被抹上濃重的顏色,而陸骁卻是面無表情地跪在地上,嘴唇緊抿,挺直的脊背如若大山不可撼動,就連眼中的神色都未掀起半點波瀾。
然而,這樣的陸骁落入鐘慧敏的眼裏,卻讓她感到說不出的氣惱。
手中鞭打的速度不禁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狠,像是要往死裏打似的。可盡管如此,十分鐘下來,陸骁硬是連哼都不曾哼過一聲。
共同相處了十多年,陸骁自然能察覺到鐘慧敏的惱怒。
他再清楚不過,對于這個女人來說,要的是絕對的掌控,尤其是關于他的任何事情。然而,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卻與她的預計背道而馳,忤逆了她的傲慢和狂妄,所以才會像現在這般,惱羞成怒。
汗從額角滑落,陸骁盯着冰冷的牆壁,眼中閃爍着灼熱的火光。回想起在小道上,姜钰拉着他說的那番話,陸骁又看着牆壁上女人那瘋魔般的影子,嘴角微勾,竟也覺得諷刺至極。
這女人專職強橫了快二十年,怕是頭一回栽了個大坑吧?
看來滋味不好受,否則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氣急敗壞,盡失她身為鐘大鋼琴家的風範,醜陋地要命。
後背傳來火辣辣的生疼,可陸骁卻像是毫無知覺那般,任由她折騰着,更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許是打累了,鐘慧敏緩緩停下了動作,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陸骁,冷笑一聲道:“你那女同學倒是和你有點像,都一樣得惹人厭惡。”
“頂着一張清純善良的皮子,嘴巴倒是伶俐。”
與外表的端莊雅致截然不符,女人的話語和口吻都是這般尖酸刻薄。
鐘慧敏是虛僞的,為了在外人面前博得一個好名聲,她總善于用自己的這張臉,來欺騙別人。而作為她的兒子,陸骁從小就被教育怎麽僞裝自己,樹立完美的形象,成為她最優秀的作品之一。
陸骁的眼神微暗,波瀾不驚的瞳色在聽到關于姜钰的言辭時才有片刻波動。
“我今天已經和她見過面了。”鐘慧敏說着,不緊不慢地拿起長鞭,漂亮修長的手指劃過漆黑的鞭身,随後擡手看着沾在指腹上的血漬,眼中的厭惡更甚,“五十萬,換她退學,你猜……她答應了沒?”
落在身側的手指微動,陸骁低垂着眼簾,并未出聲。
鐘慧敏瞥了一眼陸骁依舊挺得筆直的脊背,驀地回想起了在車廂內,那女孩堅毅的面容,不免覺得越發憤怒。
“我說了,沒人會站在你這邊。”鐘慧敏說着,一邊舉着長鞭,一邊緩緩踱步着,輕淺的腳步聲在安靜的禁閉室裏極為清晰,似是毒蛇吐星,“我将你的真面目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她,你猜她是什麽反應?”
“真面目?”一陣嗤笑在房間裏響起,陸骁開口反問,聲音略帶沙啞,“我真面目是什麽?”
“自私,虛僞,狂妄自大!哪點不是你的真面目?!惡心到令人作嘔!”女人的聲音陡然變得極為尖銳。
陸骁眼中閃過一絲嘲諷,“說的難道不是你自己?”
話音剛落的瞬間,鐘慧敏的神情在剎那間變得有些猙獰,像是被戳到什麽痛點似的,發了瘋地舉起長鞭,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鞭打。
“你算什麽東西?!居然敢這麽和我說話!”
“給我閉嘴!竟然還污蔑我?!”
“果然是肮髒下賤的胚子,鬼話連篇!”
……
鞭打如暴雨般紛湧落下,而跪在地上的少年卻猛然起身,一把握住了那漆黑的長鞭,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面目可怖的女人。
“我是肮髒下賤的胚子?那你呢?你有多幹淨?你別忘了,我可是你生的種!”陸骁喑啞的聲音回蕩在狹小的房間內,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令鐘慧敏剎那間愣在了原地。
女人的瞳孔微顫,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那眉眼裏有四分她的影子,還有六分,是那個男人的……
像是想到了什麽并不美好的回憶,鐘慧敏的面容在頃刻間變得極為狂暴兇惡,就連精致的妝容都沒法掩飾一二。
“惡心!惡心!你和那個男人一樣惡心!”
“你才不是我的種!你以為是我想生的你?!”
少年拽着長鞭的手不斷收緊,後背上的傷口滲出一滴血,順着脊柱滑落。
很久以前,陸骁就知道,自己的家庭是個異類。
并非所有人結婚都是以愛為基礎,可能是因為掠奪和威脅;而并非所有孩子的降生都會伴與祝福,正如他的出生,也是一場以‘愛’為名的綁架。
陸骁一早就明白這個真相,所以有時也會時常思考自己,是不是他的出身本就是罪惡的。
瘋狂地自我懷疑,瘋狂地否定自己,順着這個名義上的母親,成為她用于炫耀擺弄的木偶,也成為她用于洩憤排怨的傀儡。
可這樣的生活就像是處于不着邊際的黑暗中,他看不到光,看不到生的希望和意義。
陸骁不止一次設想,是不是死會比活着要更加愉快和幸福,是不是生活本就是如此,背負着莫須有的罪折磨一生。
直至某一天,他遇見了一個女孩,感受到了心跳,感受到了溫熱,感受到了喜悅和滿足,以及他從不曾設想過的……心動。
“陸骁,你生來就流着那個男人的血!和他一樣的陰險卑鄙,你以為那個女孩會有多喜歡你?!她早就拿了我的錢跑了!沒人會站在你身邊,你就是個……啊啊!——”
女人瘋執的言語被尖銳刺耳的尖叫所打斷。
昏暗的房間內,陸骁低頭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人,手裏緊拽着那根在他身上落下無數淤青的長鞭。
鐘慧敏憤恨地擡頭,卻是在對上陸骁雙眸的那一刻,微微一滞。
陸骁的視線陰沉到可怕,閃爍着狠厲的光。
下一刻,只見他狠狠地将鞭子甩在了一旁的牆面上,發出一陣尖利的聲響。
“鐘夫人既然你這麽不想要我這個種,那從今以後,我便不是你的兒子。”
‘砰’地一聲,密閉室被人從外撞開,老管家帶着幾個傭人着急地闖進——
“夫人!夫人你沒事吧?!”
陸骁冷漠地注視着眼前的場景,片刻後薄涼地勾了勾唇,随即擡步饒過人群走出房間。
半晌後,坐在地上的鐘慧敏才像是反應過來似的,指着少年那漸行漸遠的背影,瘋狂地嘶吼道:
“攔住!給我攔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