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屋外雨聲未止,漫漫長夜中唯有燭光照亮端坐在床邊的身影,男人體型健碩,坐在少女床前像一堵牆,将她護在安全溫暖的地方,不讓潮濕的雨打擾她休息。
男人的聽話讓淺淺有種強人所難的錯覺,但她不舍得松手,即便她發着高燒,也仍舊癡迷他手心的溫度。
有他在身邊,仿佛今天經歷的一切不過是場噩夢。
淺淺微微轉過頭來,偷偷睜開眼睛看他,眼神正瞧見慌張躲開她視線的男人,偏過去半張臉,麥黃色的皮膚卻泛起意味不明的潮紅,從臉頰向下一路蔓延到脖頸。
淺淺收回視線,定定的看着頭頂的床帳,察覺到被她抓住的手越來越熱,像是握住了一團火。
自己做出這樣不守規矩的放蕩之舉,淺淺不怕他誤會,只怕他拒絕。而蕭祈臉都紅成蘋果了都沒從她手中逃開,這樣的回應,比任何話語都要讓她安心。
淺淺覺得胸膛裏怪怪的,有點酸又脹脹的很滿。腦袋因為發燒暈乎乎的,卻能清晰的聽到他的呼吸聲,分辨出他掌心的紋路。
得償所願的幸福感……自從母親離世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忘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在意他,但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自在,不用顧慮皇室的顏面,暫時放下身為公主的架子,時刻緊繃的心,在他面前就能夠放松下來。
淺淺雖然年紀小,卻能分辨出她對蕭祈和對晴妤之間的感情完全不同。
她并沒有把蕭祈當做自己的仆人,從一開始的救命恩人,到現在,想牽他的手,想對他傾訴心事,也想……抱着他,把臉埋在他胸口蹭蹭。
只是暗自想想都覺得很滿足。
淺淺看着映着微弱燭光的床帳,意識到只有成了親的夫婦才能那樣親近,而她竟然想和蕭祈那樣……難道她對他……
聽謝卿杭在耳邊說過那麽次喜歡,淺淺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她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害羞。
蕭祈是怎麽想的呢?
她又忍不住想去看他,但想了想自己的處境和身份,這份感情注定沒有結果。與其拉他與自己一起下地獄,不如讓她自己做完這場美夢,留他能獨善其身。
萌發的愛意被暗藏心底,淺淺緩緩閉上眼睛,漸漸睡了過去。
坐在床邊的男人如坐針氈,手裏握着公主嬌柔的小手,鼻尖嗅到床榻上女兒家的馨香,視線總忍不住往她身上看。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嬌小可愛的女子,手掌軟軟的,臉也小小的,手腕那麽細,只要他稍微用點力氣就會在她身上留下痕跡。但他不能這麽做,他舍不得。
蕭祈心緒如麻,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後,才轉回頭來靜靜着凝視她的睡顏,自己的心也跟着平靜下來。
好想永遠陪在她身邊。
哪怕就這樣靜靜的坐在她身旁,什麽話也不說,只是聽她的呼吸聲,偶爾能牽着她的手、抱抱她,對他而言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燭火跳動着,細微的溫度牽動着兩個人的心跳。
“吱——”門從外面被人推開,蕭祈轉頭看到晴妤走了過來。為了不引起誤會,他想把手抽回來,卻在抽手時察覺到少女沒有松手的意思,只得扯了被子來把兩人牽在一起的手蓋住。
晴妤端着藥走進來,看到男人異常的舉動和他沒進被中的手,心下了然。
能被公主如此信任的男子,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個。晴妤看見了也只當沒看見,同蕭祈說:“把公主扶起來吧,該喂她吃藥了。”
蕭祈疑惑:“我來?”
“當然是你了,我一路走過來,身上沾了潮氣,公主的身子好不容易暖了些,可別因為我又受涼。”晴妤一邊說着,端了藥碗坐到床沿。
蕭祈一只手還被淺淺握在手裏,只得坐到床沿上,伸出另一只手臂從淺淺後背下穿過,扶着肩膀将人從床上扶起,昏睡中的淺淺輕嘤一聲,順勢依靠在他臂彎中,睡眼惺忪。
晴妤伸手輕輕晃她,“公主醒醒,奴婢喂您吃藥了。”
淺淺睜開眼睛,看到了坐在面前的晴妤,低頭一看,柔軟的錦被一直蓋到她鎖骨下,垂在被下的手還抓着一只粗糙的大手,而大手的主人正坐在她身邊,她的後背緊貼着他的腰腹,比躺在被窩裏還要熱。
蕭祈正抱着她……
與屬意的男子挨得這樣近,懵懂的少女漸漸紅了臉頰,迷蒙的垂下眼眸,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這件事。
見晴妤舀了一勺藥送到她嘴邊,淺淺乖乖張口,吞下苦澀的藥汁,一張小臉皺巴起來,縮在蕭祈懷裏小聲說:“好苦……”
晴妤安撫道:“公主忍忍,吃完藥就不難受了。”
淺淺也覺得自己是高燒燒迷糊了,滿腦子都是蕭祈,明明他就在身邊,她卻不好意思跟他說話,就好像跟他說話就會暴露自己龌龊的心思似的。
忍着苦澀的怪味喝完了一碗藥,淺淺暈乎乎的想睡,卻聽身後一直沉默的男人在耳邊低聲道:“公主,張口。”
淺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好像有電流竄進了心髒裏,身子酥酥麻麻的,不由得咬住了下唇。
屋裏很安靜,晴妤背對着他們收拾好藥碗後又起身去添新燭。
淺淺抓緊了他的手,張開小口。
他捏着一塊糖送到她唇邊,淺淺認出那是自己最喜歡的黃梨糖,頓時眼裏有光,一口咬過去,如願吃到了糖,卻不小心咬到了他的指尖。
雖然力道不大,但淺淺很不好意思,趕忙松口,含着糖道歉:“對不起。”
少女的吐息萦繞在指尖,細細柔柔,撥亂了男人本就不堅定的心弦,收回手去,壓着嗓音答:“無礙。”
短短幾字落定後,兩人之間的氛圍又變得暧昧起來,淺淺紅着臉品味口中帶着淡淡梨香的糖,口中的苦澀被甜蜜覆蓋,少女微笑着抿起唇,放松了身子倚在他身上。
懷中的少女又軟又香,蕭祈居高臨下的視線稍微一低就能看見少女柔軟的下颌,優美的頸線沒進領口中,白嫩的肌膚仿佛用牛奶洗過,又白又滑。
多看了幾眼,蕭祈的呼吸都亂了。
猶豫再三後,眼神落在了她微微鼓起的小臉上,看她吃糖的時候臉上浮起微笑,他也像吃了糖似的,心裏甜甜的。
他想她問卻又怕她問,他知道公主喜歡吃甜的,便買了上好的黃梨糖備在身上,想讨她歡心。這樣上不得臺面的小心思,被她知道了,怕是要疑心他居心叵測。
能這樣坐在她身邊,就夠了,不該再奢求其他。
外頭雨聲漸小,晴妤收拾好了屋裏的燭臺,端起藥碗走出去。
候在門邊的丫鬟在她頭頂撐起傘,另一只手提着燈籠,關心道:“晴妤姐姐怎麽在屋裏待了這麽久?公主可好些了?”
晴妤關好房門,目不斜視,“公主睡了一會兒,剛才吃了藥,臉色好了許多,天色已經不早了,過去把藥碗放下,咱們也該回去休息了。”
一邊說着一邊帶人走出院子,帶上院門,對陪侍在公主卧房中的侍衛只字不提。
漫天的雨幕籠罩了皇城,漆黑的夜色中看不見一絲燈火,雨滴敲打在窗外,聲音時大時小,一夜不停。
用過藥後,淺淺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一覺睡醒,外頭天都亮了,雨也停了下來,只是天空依然黑壓壓的一片,已經到中午,仍舊像天剛剛亮那般。
淺淺擡手揉揉眼睛,神志清醒了許多,轉頭便看見自己床邊趴着個男人。
他面色有些憔悴,像是熬了整整一夜後,才枕在胳膊上睡一會。
罪魁禍首的淺淺趕忙松開他的手,直覺得自己半條手臂都麻了。淺淺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吵到他,同時忍不住感嘆,說了讓她牽一會兒,蕭祈還真讓她抓了一晚上。
他看上去很聰明,怎麽會因為她一句話,就維持着這樣的姿勢待了一晚上。
傻不傻呀?
淺淺微笑着,眼眶有些濕潤。
看到他額發睡亂了,淺淺伸出手去替他理順,指尖碰到他的額頭,肌膚相觸的感覺讓她後背發麻,卻忍不住好奇沿着他的鼻梁摸到他的唇上。
昨夜被他喂了一顆糖,甜甜的。
淺淺輕輕戳他的唇瓣一下,軟軟的,比她的要薄一些。
從沒碰過男子的少女對他的一切都好奇的不得了。在淺淺眼中,郎君們都是只得遠觀不可近看的,要敬而遠之,不然就會被人說成是過從甚密,會壞了她身為公主的名譽。
可現在,她卻能把公主的名譽暫時放到腦後,好奇又專心的看他的臉,摸他的睫毛,戳戳他的耳朵。
“長得真好看……”淺淺忍不住誇他,但最讓她喜歡是他渾身上下都熱乎乎的,哪怕是下雨的涼夜,她也能感受到握在手心裏的溫度。
有他在身邊真好。
沒有讨人厭的父親和冷漠的兄弟姐妹,只有蕭祈,把她放在心裏的蕭祈。
如果能一直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淺淺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哼着母親哼給她的曲調。腦子裏天馬行空的幻想美好的未來,希望自己可以自由的愛人,也能被人所愛。
哪怕知道這些期盼都無法實現,能夠擁有當下靜谧的美好,她也知足了。
七公主看向窗外透進來的光,卻沒有察覺男人在她手指觸碰到他耳廓的一剎呼吸一顫,被遮蓋在被下的手悄悄握緊。
他的思緒全亂了套。
獨屬于少女的柔情似水,純真無邪,對男人而言,比勾魂奪魄的妖孽還要磨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