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靖朝的官奴無非有兩個來處,一種是在與敵國的戰場上抓來的俘虜,另一種則是犯了大罪的人或是被犯了罪的親眷牽連其中,被貶為官奴。
還有一種,是官奴所生的孩子,一降生便會被記錄在奴籍中。
官奴與私奴不同,多是帶罪之身,所以做的都是最髒最累的活計,就算被官府分派到世家大族中幹活,也是最低賤最沒有地位的一群人。官奴屬于靖朝,被記在官方奴籍中,想要贖買他們就要向官府繳納贖金,價錢比私奴貴上五倍不止。
外頭天色一片漆黑,空中的彎月明亮皎潔。忽有風起,從窗邊呼嘯而過,淺淺心中一驚,不安地看向門邊。
門從外面被推開,晴妤端着廚房剛煮好的安神茶進來,擡頭對上公主一雙警惕的眼睛,像只被驚住的奶兔子,既可愛又叫人心疼。
淺淺膽子很小,怕黑怕一個人睡,怕貓狗,甚至有人在她面前說話太大聲都将她吓得一哆嗦。
當初清貴人懷上淺淺的時候,身子常有不适,淺淺早産了一個月,天生體弱,畏寒體虛,說話聲也是小小軟軟的。而清貴人生下淺淺後,也落下了病根,拖着病弱的身子茍延殘喘了五年便香消玉殒。
晴妤進宮早,還是最低等宮女的時候就受了清貴人許多照顧,貴人走了十年,她便是這個世界上最關心淺淺的女子。
将安神茶放在桌邊,晴妤關心道:“對着燭火看東西久了,當心傷了眼睛。”
淺淺軟聲道:“我就是随便看看。”說着将手裏的身契疊起來。
晴妤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東西,問:“您下午讓素雪出去,就是去府衙贖買恩人?”
淺淺點點頭,有些心虛,解釋說:“以他的才華和身板,日後定然有所建樹。若是讓他一直背着官奴的身份,也太委屈他了,所以才讓素雪替我去府衙跑了一趟。”
晴妤突然嚴肅起來,追問:“花了多少銀子?”
“五……五百兩白銀。”淺淺平日裏連匹時興的布料都舍不得買,首飾盒常年空着一半,真是頭一回出手這麽大方。
晴妤心裏有些賭的慌,她如今管府裏的銀錢開支,公主府養着那麽多奴才,又被劉永一夥刁奴欺上瞞下掏了不少錢去,公主的俸祿只勉強夠用,如今又為了贖買一個官奴花了那麽多銀子。
管家理錢不是容易事,晴妤皺眉道:“公主想為他脫奴籍為什麽不提前跟奴婢說一聲呢?咱們可以商量商量,又不急在一時。”
淺淺解釋說:“外院家丁們聽話了些,王五也願意好好做事,但府裏的侍衛實在不好收拾,蕭祈是個練家子,早些為他脫了奴籍,也能早點讓他幫我做事。”
公主府裏少了侍衛可不成,府裏這些侍衛一個個沒有精神氣,身板也像豆芽菜似的,淺淺怎能放心讓他們守家。
她的話有道理,晴妤道歉說:“是奴婢目光短淺了。”
淺淺輕輕搖頭,又說:“買他的銀子是我之前存下的私房錢,正好五百兩,沒有動用府裏帳上的錢。”
晴妤驚訝:“那是您應急用的體己錢,怎能一下子都花光了。”
淺淺捧起安神茶暖暖手心,憨笑說:“攢錢就是為了花掉,不必惋惜,日後再攢就是了。”
不管是小門小戶還是高門貴族,不得寵的子女日子都不好過,好在淺淺生性樂觀,平日又習慣了節儉,年年都能攢下不少銀子。
看到公主的笑臉,晴妤像吃了定心丸似的,緊張感一掃而散。
用過安神茶,淺淺解了衣衫上床休息,晴妤吹滅了燭火,走出去關好房門。
窗外月色清涼,風聲呼嘯,夾雜着寒意的春風從窗縫中灌進來,房中越來越冷,淺淺蜷縮在被窩裏,前半夜在風聲的侵擾中勉強睡着,後半夜越睡越冷,沉沉的做了個夢。
及笄宴上,她被衆人簇擁着祝福道賀,父皇慈愛的撫摸她的頭,貴妃母子也溫柔友善,謝卿杭親自準備了禮物送給她。一切都美好而夢幻。
她正滿心歡喜要打開禮物,一只白虎沖了進來,吓得人四散奔跑,她被丢在原地,像個沒人要的累贅,獨自面對死亡。
淺淺瞬間從仙境掉進了地獄。
可下一秒,有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如同一位蓋世英雄,挺身而出,救她于危難。高大挺拔的身影深深的印在了她腦海中,讓她卑微軟弱的心得到了一絲安全感。
“蕭祈……”
淺淺喚出他的名字,迷蒙着從夢中醒來,窗外一片漆黑,夜風呼嘯如同鬼泣,淺淺心生恐懼,蒙頭鑽進被子裏。
外面是不是有鬼怪在徘徊?萬一有賊人闖進來……
少女憂心忡忡,如同驚弓之鳥,不敢起床去外頭看,也無法入睡。
忽然,她想到了那個保護她的男人,他身上那麽暖,陽氣十足,如果有他守在身邊,一定沒有鬼怪敢近身。他身材健碩,力氣大身手也好,哪怕遇到賊人,也一定能将他們輕松擊敗。
想到這裏,淺淺心中恐懼減退了許多,想象他像守護神一樣守在自己窗外,僅僅設想一下,就讓她感到了莫大的慰藉。
美美一覺睡到天亮。
用過早飯,淺淺迫不及待拿了兩張契書去尋蕭祈,心裏有很多話想跟他說。
“蕭祈!”淺淺推開門,激動的語氣隐藏不住喜悅。
瞧見桌邊沒人,少女下意識向紗帳後望去,隔着朦胧的紗帳,男人側坐在床邊,裸、着上半身讓人換藥,濃烈的草藥味從裏面傳來,淺淺趕忙後退,呆呆的轉開視線。
少女臉頰微紅,方才所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優美的肌肉線條從肩頭延伸到手腕,厚實的胸膛即使從側面看也堅實可靠,柔順的額發下是飽滿的額頭,鼻梁有棱有角,她甚至能回憶起男人清晰的唇線,還有他張開口時低沉穩重的聲音。
“公主,奴……失禮了……”紗帳中的蕭祈和家丁有些手足無措。
淺淺語氣淡定,“沒事,你們專心換藥,我先坐一會。”她扶着桌邊背對着他坐下,看似鎮定自若,卻羞得快要把袖口都扯斷了。
這才離宮幾天就忘了行事要謹慎,怎麽能不敲門直接闖進來,真是放肆過頭了。
作者有話說:
公主也該有這個年紀的活潑明媚(rua她軟乎乎的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