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裏頭靜默了一會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坐在桌邊的淺淺攥着帕子,聽身後人走來,她只定在原地,不好意思轉身去看。
家丁恭敬道:“給公主請安,若沒有旁事吩咐,奴才就先退下了。”
淺淺強裝鎮靜,“嗯,你下去吧。”
家丁走後,沉穩的腳步聲站在了她身後,見公主沒有回過身,蕭祈主動走到了她面前。
少女乖順的坐在椅子上,沒有擡頭看他。蕭祈低垂的視線悄悄落在她臉上,他明知道自己身份低賤,不能偷看公主的容顏,可在她面前卻總是難以控制分寸。
方才隔着紗帳聽她滿懷喜悅的叫自己的名字,他沉寂許久的心髒好像被熱水燙過一般,猛然一股熱流從心髒湧到身體各處。明明寒春還沒過,他卻覺得心裏燙的像盛夏。
她叫人送來的書還在窗前,衣櫃裏塞滿了她讓人給他置辦的衣裳,就減輕他痛苦的草藥,也是公主囑托了用的最好的。
她對他好,将他當做自己人。
這份心意讓他如何不在意。
等不到她開口,蕭祈主動問:“公主過來,是對奴有什麽吩咐嗎?”
更加清晰的聽到他的聲音,淺淺恍然間想起了昨夜半夢半醒時的胡思亂想,她羞得不敢看他,從懷裏掏出兩張契書推給他,小聲道:“這是你的身契和奴籍書,你拿去燒了吧。”
驚愕中,蕭祈将契書拿過來細細看了,果然是他的身契和奴籍書。
主人家将這兩樣東西給了下人便是給他們脫了奴籍,做回正經的平民百姓。能得到主人家這樣的恩待,除了經年老仆,就只有得了大功的忠仆,可蕭祈自覺沒有為她做什麽,就這樣接過她的一番好意,心中不免羞愧。
他拿着兩張契書,聲音沙啞:“公主為什麽要對奴這麽好?”
聽他嗓音中壓抑着情緒,淺淺緩緩擡頭,看到男人眼眸清亮,硬朗的眉峰也變得柔和。淺淺第一次看到男人在她面前流露情緒,心裏莫名開心。
輕聲道:“這都是小事,你要是感激我,日後好生保護我就是了。”
聞言,蕭祈疑惑地看向她,讀出她話中的意思後,面露驚喜向她确認:“公主的意思是?”
淺淺點點頭,不好意思道:“府上的侍衛無人管理,過于懶散。我看你身手這麽好,一定能管服他們。”
原本話說到此就結束了,可淺淺放不下昨夜驚懼時,想到他便有了安全感。看着他的臉,軟聲說:“若是願意給我做貼身侍衛,就更好了……”
面如桃花的小公主穿着一身粉嫩的衣裙,像一只遮在花瓣中的軟兔子,肌膚白嫩,唇間一點朱紅口脂,水潤透亮。
蕭祈站在桌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将她嬌柔可愛的面容盡收眼底,聽她溫聲軟語小心翼翼的試探,他心熱滾燙,跪到她身邊,啞聲答:“奴願意。公主予奴再造之恩,奴必一生忠于公主,以命相報。”
淪落到污泥中看盡了人性醜惡,這來之不易的溫柔善意對他而言意義非凡。
沒有了爹娘,家族也已經覆滅,蕭祈找不到活着的意義,本以為自己會在馴獸苑了此殘生,沒想到幾天過去,他就脫了奴籍,有了想要追随一生的人。
公主帶給了他嶄新的人生。
激動的情緒在他眼底翻滾,蕭祈仰頭看她,淺淺笑得腼腆,讓他趕緊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哪怕我是你的主子,你也不需要動不動就跪我,況且你身上還有傷,還是坐下吧。”
“這怎麽行?”蕭祈受寵若驚,但看到小公主溫柔堅定的眼神,他無法拒絕她的好意,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
兩人一同坐着也明顯不在同一高度,淺淺仍舊要微微仰頭看他,說道:“我明日去參加賞花會,你陪我同去吧?”
搬府之後頭一回參加宴會,舉辦花會的又是京中頗有名望的沛國公夫人,到時賞花的人一定數不勝數。又因為在外院賞花插花,少不了要跟世家的郎君們接觸,貴女們身邊帶個侍衛,不單是為了安全,也能叫一些不安分的郎君自覺保持距離。
先前想着府裏的侍衛不可信,淺淺本打算只帶晴妤過去,但如今有了蕭祈,只叫他往自己身後一站,定能叫那些想欺負她的人退避三舍。
雖然這樣想,但淺淺也不願意強求他,另說:“你身上有傷,若是不方便久站……”
“奴陪公主去。”他端正的坐在她面前,健碩的身軀幾乎将淺淺面前的光全都遮住,充滿磁性的嗓音幾乎是在她耳邊響起,“今後無論公主想去哪裏,奴都陪着公主,定保公主周全。”
發自肺腑的忠誠誓言叫淺淺有些受不住,悄悄捏緊了袖下的帕子。晴妤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可在她聽來,感覺完全不同。
一個如和煦陽光溫柔綿長,一個像巍峨巨石堅毅沉重,仿佛有為她擋下所有風雨的魄力。
淺淺吸了一口氣,對他點了點頭。
無論今後如何,至少現在,她願意相信他。
——
二月中旬,京城街道上的樹已然展開綠葉,陰冷的倒春寒過去,天氣一下子暖了起來,城中湖面上落了幾只野鴨,撲騰戲水,悠然自得。
今日最熱鬧的便是沛國公府,府門外停了十幾二十輛馬車,前來賞花的不光有世家貴族,更有朝臣攜帶官眷前來做客。
寬敞的外院裏滿是聊天吃茶的貴人,榮憐月站在園中,身旁簇擁着幾個貴女。
一旁圍着棋盤博弈的幾個郎君瞧見四公主一身紮眼的绛紅色,小聲低語:“四公主當真美貌,不知會選哪家定親。”
身着白衣的郎君目不斜視,專注棋盤,落下一子,評價道:“美則美矣,不過如此。誰要娶了這樣嚣張跋扈的娘子,要日日供着哄着,只怕家中不得安寧。”
郎君們聽罷,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收回視線,低聲偷笑起來。
察覺到郎君們的目光,一位姑娘奉承榮憐月道:“四公主仙人之姿,豔壓群芳,郎君們都看直了眼去。今日花會有您在,這滿院子的花都顯得遜色了。”
榮憐月聽了這話,心裏高興,“滿京城裏就屬這沛國公府裏花開最早最盛,到時向沛國公夫人讨兩枝花回去擺着,也不枉本宮精心打扮一番。”
女子們嬉笑着,再轉頭卻看見郎君們的視線齊齊轉了方向。
順着他們的視線看過去,一眼就瞧見了正與夫人們一起在亭子裏插花的七公主。
她今日着了天青色對襟,桃粉色襦裙,外搭一件素色外衫,腰間挂一對純白羊脂玉環,像是染了淡色的水墨畫中走下來的仙子,不與滿園春色争豔,清淡如風,溫順嬌美。
郎君們不由得擡起頭來細細觀摩七公主的容貌,小巧的鼻尖帶着些許粉色,黛眉之下一雙水潤的眼眸盈盈含光,紅唇輕抿,溫柔可人。
剛剛長開的少女身形略顯稚嫩,腰身纖瘦,指如蔥白,捏着一枝杏花神情專注的落進瓶中,一籃花高低錯落,俯仰呼應,端莊大方又不失少女的俏皮可愛,夫人們毫不吝啬的稱贊她插花頗有心得。
幾月未見,七公主生得越發标致了。
不知是哪家郎君笑說:“七公主生的如此美貌,偏是個怯懦的性子,還淑貴妃養在膝下,誰要娶了她,怕是會惹禍上身。”
白衣郎君看向人群中的淺淺,見她笑的腼腆可愛,嘴角也不自覺勾起一絲笑,“我倒覺得,她很不錯。”
“哦?”一旁人笑道,“崔兄不是總嫌棄小娘子事多,不喜歡哄人家嗎?怎麽為了七公主就能改口?”
白衣郎君回手落一子,定下勝局,淡笑說:“若是哄她,我只怕越哄越喜歡。”
作者有話說:
抱歉更晚了,我深刻反省,以後努力卡在九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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