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哪個少女不懷春
周餘到A市的第四天,收到了心理醫生的短信。兩人約在了以往見面時常去的咖啡廳。周餘先到了,點了一杯拿鐵,又加了兩顆糖,心理醫生才姍姍來遲。
他捋了捋額前的碎發,推了下眼鏡,沒有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徑直點了一杯美式。
“回來了怎麽不跟我說?”
周餘用勺子攪動咖啡,把拉花都破壞掉後說道:“只呆幾天就走了。”
心理醫生雙手交叉撐住了下巴看向周餘,他的眼神即非審視,也不尖銳,不冷不熱甚至不包含任何感情。周餘最熟悉的眼神,那是帶着心理醫生工作性質的眼神:“還是要回去?”
周餘點了下頭。
“來A市是事兒?”心理醫生問。
周餘想了一下說道:“來旅游。”
“旅游?”心理醫生的語氣半是好奇半是好笑,“那你都游了什麽地方?”
周餘倒不在意心理醫生語氣在中的戲谑,認真地細數起了自己去過的地方:“去了一趟市中心。公司對面那家常去的店變成網紅店了,不過味道倒是沒怎麽變。”
心理醫生敏銳的問道:“你去公司附近了?”
“嗯。”
“遇到故人了?”
周餘笑了笑:“故人已經是部門主管了。”
“他該謝謝你的。”
“謝我什麽?是他自己能力所及。”周餘釋然的笑,“對了,我還去了一趟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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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不過學生們都在放假,只是在附近的攤位上買了些吃的。”
心理醫生調侃道:“怎麽感覺你這趟是專程回憶過去來的?”
咖啡被端了上來,心理醫生喝了一口後問道:“現在住在酒店?”
周餘點了點頭,心理醫生露出那種毫不意外的表情。
周餘接着說:“回了一趟家,家裏積灰太多,收拾起來很麻煩。”
心理醫生的臉上這才露出些驚訝:“你回家了?”
周餘點頭後,心理醫生終于不解地問:“既然已經回家,為什麽還要去小鎮?”
“已經不是我的家了。”周餘淡淡地說。
這是不包含感情色彩的事實陳述。這裏沒有人再想見他,沒有人需要他,他也不需要這裏的任何人。
心理醫生微微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周餘又說:“我在鎮上養了一只兔子,還在天臺上種了番茄,回去之後準備再種一株葡萄看看能不能成活。”
心理醫生有些動容:“什麽時候再回來?”
“不知道,不回來了也不一定。”
周餘喝了口咖啡,低頭笑了笑, 沉默的粒子在兩人之間緩緩流動。一個紅色的信封突然遞到了他的眼前。只封面底部刻了一個小小的燙金邊的“囍”。
“可能兩個月後你就得回來一趟。”
周餘詫異的擡起頭,看到心理醫生的笑容:“我兩個月之後要結婚了。到時候記得把你的番茄帶給我嘗一嘗。”
周餘重重地點頭,想說些什麽,最後卻全卡在了喉嚨裏,混合後只吐出來兩個字:“恭喜。”
周餘翻開請柬,米白色的紙張上先是一幅蝶戀花的工筆畫,左上角是用瘦金體拓着的金色“囍帖”兩字,新人和賓客的名字全用小楷書寫,周餘頭一次發現自己的名字能被寫得這麽雅致。
“請柬是我愛人設計的。”心理醫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梁,他很少下意識做這種意向性如此明顯的動作。明明很不好意思,但又絕不想讓愛人的心意被輕視。
“很落伍吧。”心理醫生說。
在電子請柬橫行的今日,像這樣手作請柬的麻煩事着實已經不多見了。
周餘搖了搖頭:“很好看。”
心理醫生說:“我還挺喜歡這樣,把朋友的名字一個一個寫下來的。”
“對了,程景深的那份也順便幫我帶給他吧。”說着,心理醫生又從身後掏出了一張請柬。
周餘愣住,一時像是沒有聽懂一般,疑惑地問:“你認識程景深?”
“認識啊。”心理醫生一臉的理所當然,“你回A市的事也是他跟我說的。”
“怎麽會…?”周餘這才想起自己确實沒有跟心理醫生說過自己回來了。總隐隐覺得有哪裏不對,但一時又說不出來,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
“你們怎麽認識的?”周餘問。
心理醫生大概也覺得沒什麽好隐瞞的,便一五一十的說了:“他是我曾經的病人,你的病症跟他相似,都是親人突發去世後難以抽離的創傷性應激障礙。不過他的比你稍微好些,早兩年就痊愈了。”
說到這裏,心理醫生停頓了一下才又說道:“我記得我好像跟你提到過,我治愈過一例跟你類似的病例,就是他。”
周餘回憶了一下,依稀還有些印象,在跟心理醫生初次見面時,對方确實提過一嘴。
“前段時間我們見面,我和他聊到你的病症,他說他想幫幫你。”心意醫生說。
“幫我?為什麽幫我?怎麽幫我?”
周餘不敢置信,幾乎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音量也不覺提高了幾分,在安靜的咖啡廳顯得尤為突兀,周圍的人頻頻投來好奇的目光。
心理醫生壓了壓手掌,示意周餘先冷靜。周餘也意識到自己在公衆場合的不禮貌,旋即紅着臉坐下。
“具體怎麽幫,他并沒有跟我說明,但我想你既然願意回來A市,那對此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心理醫生凝視着他靜靜的說道,仿佛把他的心理活動全部看穿了一般,“至于為什麽幫你,他說你跟他是十年同窗。”
不對,一定有哪裏是不對的。
“可我們并不認識。”周餘說。十年同窗不假,十年陌路也不假,“你會這麽幫一個你根本完全不認識的同學嗎?”
“不會。”心理醫生回答得很幹脆。
“我也不會。絕對不會。”周餘視線無處安放,那是一種無助的表現。所有銜接不合理的瞬間,一次次被他忽略的怪異感覺,像是始終在宇宙中漂浮着的意識體,此刻才受到了本體的感召,漲落成一個巨型光波狠狠地襲擊了他的大腦,“除非……”
周餘擡起頭看到心理醫生似笑非笑的臉和不可捉摸的眼神,他猛地站了起來。
除非。除非!
看着周餘狂奔出咖啡廳的背影,心理醫生把最後一點咖啡喝完,咖啡漬留在杯底,他笑着掏出手機,給熟悉的號碼發了一條信息:“你爸的曼生壺,記得拿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