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完結啦~
收到心理醫生消息的時候,程景深正在幫一個六歲的小孩制備牙膜,小孩有點地包天,初步診斷可能是牙齒深覆合的問題。他剛把模型從小孩的嘴裏取出來,口袋裏的手機便震動了兩下。
是心理醫生發來的消息。
程景深摘了手套取出手機,看完後鎮定地把手機塞回了口袋,然後朝着小孩彎了彎眼睛:“還要再去拍一下牙齒細節圖才行。”
等到小孩拍完牙齒細節圖,再一次回到診室的時候,程景深才收到了周餘的消息:“程醫生,你什麽時候下班?我在醫院門口,有話想跟你說。”
小孩的母親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年輕的醫生左手握拳放在唇下,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電腦屏幕上顯示着自己女兒的牙片。醫生的嘴角明明抑制不住地上揚,可看到他的眼睛時,又發現那雙始終盈着笑的眼此刻已是眼圈泛紅。
“程醫生,我女兒的牙齒是不是很麻煩?”女孩的母親擔憂的問道。
“不是。”程醫生松開了拳頭,用手掌擋了一下額頭,再擡起頭來時,臉上的表情又和尋常無異了,好像剛剛看到的只是她的幻覺,他說,“您女兒的牙齒問題不大,不過具體的治療方案要等到牙模成型後,主管醫生才會跟您商榷,所以下周您還要再過來一趟。”
“不是您出方案嗎?”女孩的母親疑惑地問。
程景深笑了笑:“我只是來這裏進修的實習醫生,下周就要走了。具體的方案會有更專業的主任醫生跟您商議的。
這次是真的可以結束了。
送走母女二人後,程景深便立刻向主任請了假,再回到診室時,發現何雪已經坐在裏面了。
“要回去?”何雪站了起來,笑盈盈地看着他。
“嗯,有點事兒。”程景深說着把白大褂脫下來挂到椅子上,拿了車鑰匙就要出門。
“是要去見他?”何雪站在他身後問。
程景深沒回答,也沒回頭。
沒有得到回答的何雪梗着頭,一臉的驕傲和倔強,只是過快的眨眼頻率卻出賣了她的情緒。她的聲音有點沙啞:“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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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景深依舊沒有轉身,幾乎連停頓都沒有,直接離開了診室。
走出醫院大門才發現下雨了。正是大暑三候,大雨時行,那是夏末最大的一場雨,也是夏季收尾時特有的雨,已經有了秋的微涼,但又不至于凄怆。
程景深取了一把共享雨傘,剛撐開就穿過透明的傘面看到了對面抱着手臂坐在公交車站下避雨的周餘。來往車輛碾過馬路發出濕潤的回聲,程景深顧不得其他,跑了過去。
“怎麽不找個地方避雨?”
“想透透氣。”周餘的聲音帶着顫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冷,雖說他并沒有淋到雨,但皮膚和發梢卻都透着濕氣。
“去那裏走一走?”周餘指了指醫院對面的公園。
雨中的公園一個人也沒有,兩人撐着傘走過濕漉漉的轉輪儀,扭腰器,漫步機。公園裏的植物淋過雨後散發出青澀的香味,紫薇花在濕綠中時隐時現,這是夏天的花。
公園中央有一個用來給老人歇腳的涼亭,兩人收了傘在涼亭裏坐了下來。安靜得只聽得到噪鵑的哨聲。
“說點什麽吧。”周餘先開口。
“說什麽?”程景深把傘收起來,架在椅子邊,盯着傘上的水珠彙成一道水流,沿着地面延伸。他可以有千萬個問題,此刻卻好像都沒有問出來的意義。
周餘問:“你不問我來找你有什麽事嗎?”
“什麽事?”
周餘動了動身體,用雙手撐着座位,仰起頭看雨:“我坐在公交車站等你出來的時候,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周餘轉過臉來:“那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程景深很快意識到周餘說的是哪個人,但還是愣住了,不過很快他又笑了起來,帶着那種回憶青春時特有的迷戀神情:“他啊。很安靜的一個人,你幾乎找不到任何一個青春期裏比他還安靜的人。好像對什麽事情都不在意,卻又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第一名。笑起來明明很可愛,但總覺得有點心不在焉的。”
程景深停頓了一下,才重又開口:“和那個年紀的少年特有的陽光不同,他更像是月光,安靜,詩意。”
“好嫉妒啊。”周餘看着自己的腳尖低聲笑了笑。
“什麽?”
“我說我好嫉妒他啊。”周餘擡起頭看着程景深的眼睛。雨還在執著地下個不停,铿铿地打在屋瓦上,劃落後壓彎芭蕉,墜入泥土,芭蕉簌簌地哆嗦了兩下,掙回了原處。
時間在沉默中溶解,所有記憶都漸漸模糊不清。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餘才轉過臉去:“怎麽辦呢,程景深。我大概是永遠也比不過那個人了,以後也只會越來越差。”
程景深沒說話,看着周餘的側臉,喉結微動,不覺屏住了呼吸。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一定比他更喜歡你。”
不知道是不是太冷,周餘的臉上透着紅,嘴唇和眼角都紅,眼睛卻眯起來笑,那笑容幹淨得就跟十七歲那年一樣,他說:“所以,你願意考慮一下我嗎?”
程景深看着周餘的臉,表情一片空白,沒有激動也沒有驚訝。完完全全的空白。
他明明早就做好了準備,在一個小時前,在五個月前,在十年前,他就已經準備好面對這一刻了。可是他還是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大腦傳達出指令,身體卻沒有執行,他脫離了自己的控制。
“不抱一下嗎?”周餘說。
程景深用兩只胳膊緊緊的摟着周餘,把頭埋在周餘的肩窩裏。周餘的棉質T恤和頭發都發出雨的氣味,他終于可以毫無顧忌的靠近這具身體。期待多年的願望達成,伴随着強烈的滿足感也報複性地逼出過往堆積的壓抑。程景深覺得眼球腫脹,充血,淚流不止,這應該算是喜極而泣,但再開心的眼淚說到底也還是為了傷心的情緒而流。
人類真該為這種擁抱發明一個專屬名詞,就什麽都不做,不說話,不接吻,不解衣,只擁抱,死死的擁抱,喘不過氣的擁抱。
周餘覺得程景深應該很累了,那種把所有的重量毫無顧忌地壓在他肩膀的擁抱,程景深一定很累了。周餘一直覺得程景深這樣的人應該是不會疲憊的,永遠溫柔得體,但他轉念又覺得心理平衡了起來,原來負面情緒是公平的,和生死一樣,程景深也不可幸免。
周餘伸出手輕輕的撫着他的後背,看着不斷縮小的天空:“程景深,是我自己發現的。”
“是,是你發現的。”
不知道哪位躲雨的流浪歌手在路邊唱《夏日終曲》,在唱着那句“夏日的盡頭,在下着不停的雨裏,一直等待着你。”
“夏天真的要結束了啊。”
結束喽。夏天也結束喽~
感謝大家聽我講完一個無聊的故事。
再見,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