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釣系就是最迪奧的!
程景深真的帶着那只兔子回了家,因為是五月撿到的,故而起名叫五月。程景深和小西兩個人煞有其事的網購了兔窩和兔子玩具,又兢兢業業的對比了三五個兔糧品種,最後挑選了口碑最好的那一個。
結果那兔子非但不領情,還企圖付諸暴力,在咬壞了程景深第三個抱枕後,程景深終于向周餘提出了是否可以在白天把五月寄放在他的店裏。
“不要。”周餘咔嚓一剪刀把手裏的睡蓮花枝剪掉,冷漠的拒絕道。
“你買一個兔籠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周餘說。
“我在網上查過了,長期在兔籠裏生活的兔子,心理狀況會出現問題。”程景深把五月抱在懷裏,像是抱一個孩子。
周餘看着他的動作皺了皺眉:“你會給它做心理測試?”
“不會。”程景深說。
周餘挑了挑眉,表示那不就得了。
小西走了過來,從程景深懷裏把五月抱了起來,伸出手指搔了搔它的鼻子,語氣憐惜地朝周餘說:“老板,你就答應吧。”
“你看這小兔子多美味,你真的忍心拒絕嗎?”
小西同學你好像暴露了什麽。
“不要。”周餘再次冷漠的拒絕。
“老板,這是你家的兔子嗎?太可愛了。”從茶室裏走出來準備結賬的女孩,看到小西抱着的兔子,驚喜的問道。
“不……”
“可愛吧。”小西把兔子湊到女孩面前,女孩用手指摸了摸五月的腦袋。那兔子狡猾得很,周餘之前摸它的時候差點被它咬了一口,客人摸它的時候就故意垂下耳朵,做出一副可愛順從地樣子。
女孩摸了兩下後滿意地說:“我朋友特別喜歡兔子,下次我帶她們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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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應該都挺喜歡小兔。”程景深笑眯眯地說,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這是你請來的托吧?
周餘看了一眼程景深,程景深眼神無辜的舉起雙手,表示确實與他無關。
程景深看着那女孩走出店門後,沮喪的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周餘後,垂頭喪氣地從小西手裏把五月抱了回去:“看來只能放在寵物醫院了,那我今天先回去了。”
“等一下……”
總之,最後程景深還是如願以償的把兔子放在了周餘的店裏。當然,周餘的店也确實這樣多了一些專門趕來看兔子的小女生。
算是個雙贏的結果,但周餘總覺得哪個步驟出現了問題。明明是程景深要養的兔子,怎麽現在反倒更像是他的寵物?
入了六月便是徹徹底底的夏天了。燦爛宣洩的陽光,桃花謝了之後夾竹桃開始遍地盛開,黃嘴的小鳥在上面蹦來蹦去,隐約蟬鳴,小鎮的夏天有一種狂野的溫柔。
周餘種的那幾槽綠植太嬌貴,耐不住高溫和烈日,還沒到最熱的八月,便陣亡了一大片,葉片發黃不說,根莖也開始出現腐爛的狀況。周餘心疼地用黑色的塑料袋把綠植套了起來,放在了陰涼的地方,祈禱這樣可以熬過盛夏。
倒是程景深随手種的那幾株番茄長勢頗好,前兩天剛做了定植,這會兒已經長出了大花蕾,入了夏更是有勢如破竹的意思。五月來了以後程景深又在旁邊種了幾槽苜蓿草,說是要自己培育五月的菜園,所謂菜園其實就是雜草。前兩天程景深還說要買些葡萄來種,被周餘拒絕了,但現在看來夏天果然是瓜果的季節。
周餘順手給那幾棵草澆了點水,聽到天臺的門吱呀一聲,循聲望去,看到程景深一只手抱着五月,一只手拎着肥料桶。
“早啊。”程景深跟他打招呼。
“早。”周餘繼續澆水。天臺早就不是他一個人的領域,程景深帶着他的寵物堂而皇之的霸占了大半的領土。
不過他也不能反抗什麽,畢竟他只有居住權,而對方卻有房産證。
程景深把五月放了下來,五月置身天堂,歡快地鑽進了草叢。程景深把肥料埋進土裏,把泥土用鏟子鏟得蓬松後又自言自語似的提起:“種點葡萄肯定不錯。”
周餘這次未置可否。他忘了戴帽子,汗水順着臉頰經過耳根吧嗒一聲掉到了地面上,他直起身子用手背擦了擦汗道: “感覺今天會很熱。”
“是啊。”程景深用手背擋在額頭上,擡起頭看了看太陽說道,“來一杯冰啤酒怎麽樣?”
“現在?”周餘不由得一怔,問道。
“嗯。”
周餘再次确認:“八點三十四分?”
“嗯。”程景深點頭道。
盡管以往周餘确實會在夏天的時候喝一點啤酒,尤其是在忙碌了一天後,站在冰箱門前拉開易拉罐喝下的第一口,那感覺實在是惬意。但在早上不到九點就和人一起喝酒這種事倒還是第一次。
窗外的雲滞重得很,夏天無風的時候就是這樣。周餘端正的坐在地毯上,打量着四周,說起來他跟程景深已經認識三個月了,這還是第一次真正走進程景深家裏。房子還算寬敞,比他那間面積要大些,客廳裏簡單擺放着一套布藝沙發和木色茶幾。電視牆改成了大書櫃,書櫃下面靠窗的位置擺了張書桌,沒看完的書被倒合在電腦上。周餘粗略的掃了一眼書架,除了《口腔種植學》這樣的工具書,也有《加缪手記》這樣的文學全集,法國作家居多。從這裏可以看到卧室門,門和書櫃之間突兀地橫着一個行李箱,周餘看着總覺得有些不協調。
程景深從冰箱裏拿出兩瓶啤酒和一碟切好的西瓜,放到周餘面前的桌子上,啤酒罐上凝結的水珠迅速在桌面形成了一小片水窪。然後他伸長手臂擰了擰沙發後面架子上的音響機,唱的是鄧麗君小姐的一首日文歌《Goodbye my love》。
“怎麽把行李箱放在那裏?”周餘一邊打開啤酒一邊随口問道。第一次到別人家就對物件的拜訪評頭論足實在是不禮貌。
程景深仰頭喝了一口啤酒後說道:“要回一趟A市。有一個實習考核,通過了才能正式入職。”
周餘也喝了一口,手指摩挲着啤酒罐的邊沿,輕聲問:“要回去多久?”
“兩個月左右。”
周餘點了點頭,程景深之前完全沒有提過要離開這裏這件事,考核期的事倒是說過幾次,但說得都很漫不經心,周餘便也沒有在意。
“什麽時候走?”周餘問。
“今天傍晚的飛機。”
“這麽着急?”
程景深笑了笑,又喝了一口啤酒。
周餘低着頭,猛喝了一大口啤酒後問道:“五月……怎麽辦?”
“下午送去寵物醫院。”程景深說,“本來是想寄存在你那裏的,但想你可能不方便。”
周餘有些懊悔,可能是之前對五月的态度讓程景深感到了不舒服。
“放在我這裏也沒關系。”周餘說。
程景深沒有說話,笑盈盈地看着他。
周餘把手裏喝完的啤酒罐捏得有些變形,低聲解釋了一句:“反正之前白天也是放在我那裏的。”
“要再來一罐嗎?”程景深問。
周餘說好的。在程景深去拿啤酒的時候,周餘咬了一口面前的西瓜,西瓜還沒有到最甜的時候,初夏的西瓜要麽帶着催熟的沙味,要麽帶着還沒熟透的澀氣,這一瓤的味道是後者。
程景深又拿了兩罐啤酒,打開一罐後放到了周餘的面前,然後繼續喝自己還沒喝完的那一罐。
“說起來,你不是在英國學的牙科嗎?怎麽會回國來當醫生?”周餘問。
程景深淡淡地說道:“因為父親在我大三那年去世了。我沒來得及趕回來見他最後一面。”
周餘愣了一下,忙道歉道:“抱歉。”
“沒事。其實很奇怪的是,我已經都不太記得關于他的細節了。”程景深笑了笑,用罐壁輕輕撞了一下周餘的罐子,輕微的發出“咣”的聲音。
兩人一起喝了一口後,程景深繼續說道:“人好像都是會忘記的,聽起來很薄情。但有時候又真的很感謝擁有這個能力。”
“嗯。”是會忘記的,再怎麽努力抓着不放,記憶還是會一步步遠離。
“父親去世後一直有一種感覺揮之不去。到現在也是。”程景深說。
“什麽感覺?”
“嗯……”程景深表情認真的思索良久,突然拿起桌上的西瓜咬了一口,皺了皺鼻頭說道,“你有在夏天吃過那種很甜的西瓜嗎?”
周餘思索了一下,點頭道:“應該吃過。”
程景深看着手裏的西瓜說:“那種感覺就像是,你還沒來得及吃到那種西瓜,夏天就結束了。”
“但是不同的是,夏天明年還會再來,但是父親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周餘咽了口唾沫,絞盡腦汁卻不知道說些什麽,于是悶頭喝酒,面前的罐子又很快見了底。
“你可別喝醉了。”程景深看了他一眼後說道。
“沒那麽容易。”周餘心情很好似的,又開了一罐。
屋內的沉默比窗外的雲絮更加滞重,陽光開始沿着窗檐平移,塵埃閃閃漂浮。歌單已經一口氣向下走了好幾首,唱的倒還是鄧麗君小姐的歌,這次是首中文歌《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程景深把音響擰小了一點說: “在這裏待了這麽久,一下子要離開還有點擔心。”
“沒關系,你還會回來的。”周餘輕輕的打了一個酒嗝。
程景深看他雙頰已經泛紅,問道:“醉了嗎?”
周餘搖了搖頭。
“我去給你倒點檸檬水。”
程景深說着起身去了廚房,拿着檸檬水回來的時候看到周餘雙手端正的放在桌子上,眼睛閃閃地盯着他看。
程景深笑着問道: “怎麽這麽看我?”
“沒有。”周餘接過他手裏的水杯,移開了視線。
“總感覺你好像從很久之前就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程景深說。
周餘驀地想起情人節那天的小東,現在在程景深眼裏的自己是不是就想那天在自己眼裏的小東,自以為已經把心裏的想法藏得極好,其實早就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不過也沒關系,兩個月之後說也是一樣的。”程景深又釋然地開導他。
兩個月,六十天,整整一個夏天。
身體仿佛脫離了意志的控制,脖子和腦袋越發沉重,連心情也越發糟糕了。他平時的酒量并沒有這麽差來着,怎麽才喝了幾罐啤酒就到這樣的境地了,越是這麽想就越是焦慮了。
冰涼的手指觸碰到了他的臉頰,周餘幾乎是驚恐地擡起頭,卻看到程景深若無其事的表情,程景深說:“你的臉很燙。”
“程景深……”
他意識到接下來自己會說出什麽,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仿佛自己的聲帶此刻不屬于自己的身體,他知道這句話一旦說出,好不容易維持的表象或許會全然潰敗。
“嗯?”
“我其實……喜歡男人。”
當他懷抱着世界會天崩地裂這樣的想法真的把這句話說出口時,卻發現什麽變化都沒有,不論是窗外的雲也好,合上的書也罷,又或者是身邊的人,一切都還是平常的樣子,有條不紊,甚至一成未變。
連程景深的語氣也絲毫未變:“我知道。”
程景深用手指沿着易拉罐的邊緣打圈,他好像早就預料到了,他輕舒了一口氣,眼神更加柔和。
“?”
“我也是。”程景深說。
程景深帶着輕微的酒氣吻過來的時候,周餘覺得渾身的血液突然氣勢洶洶地奔湧了起來,有什麽東西“啪嗒”一下從身上脫落了下來。原本模糊得幾乎不能思考的腦袋,一下子變得清醒了起來,好像剛剛沉重的感覺都是假的那般。
在這樣的心情下,周餘無暇思考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