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男人和男人睡一起是很正常的事
把火堆踹平,大家都開始洗漱的時候,小西突然靠了過來:“老板,你今晚還是跟小東睡。”
周餘把嘴裏的牙膏沫吐了出來,問道:“為什麽?”
小西說:“因為小陳很想跟程醫生睡。”
“?”
“?”
“?”
三臉懵逼。
不同的是,周餘和程景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小陳,小陳則用更奇怪的眼神看着小西。
“因為小陳的牙龈經常會出血,所以想要跟程醫生探讨一下這個問題。”小西連忙拍了拍小陳的背,“小陳是吧?”
小陳雖然不明狀況,但還是很聽話的點了點頭:“是的。”
“這種事情明天也可以說吧。”周餘說。
“小西鼓了鼓腮幫子,也想不出什麽理由了,于是耍賴道:“啊……老板你就讓給小陳吧。”
讓當然可以讓,但你未來的男朋友想跟另一個男人睡在一起這種提議,你難道不會覺得有點可疑嗎?周餘這樣想着,然後點了點頭。
“跟我睡的話,總應該問問我的意見吧。”程景深在一旁說道。
“程醫生你人這麽好,肯定ok的啦~”小西朝着程景深抛了個眉眼。雖然程景深用autse明年一整年的巡演票作為買通她做助攻的籌碼,并且她也對程景深的境遇表示深刻的憐憫,但在這兩件事之前,小西好像還是更在意“老板其實是直男”這個前提。
莫名其妙被發了好人卡的程景深冷冷的笑了笑說道:“那也未必。”
Advertisement
說着也不管小西聽沒聽到,把手裏的洗漱用品收進包裏後,便徑直走進了帳篷裏。周餘沉默地看着程景深的背影,感覺到一些和平時不一樣的氣息,很淡,幾乎沒有,周餘猜測那個氣息應該可以定性為:“生氣”,沒到那麽嚴重的程度,更貼切的應該是“鬧別扭”?但這個詞語跟程景深的匹配度太低,剛在腦海裏浮現就立刻被周餘否定了。
等周餘整理好東西,抱着自己的包站在兩個帳篷中間時,程景深已經恢複了往常,緩慢細致地整理着自己的睡袋。他的手正在撫平睡袋兩邊的褶皺,擡頭看到周餘時便微微歪着頭笑了笑,那動作看起來仿佛是在對周餘說:來吧。
周餘垂眸,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然後把包扔進了程景深的帳篷。而小西發現異樣的時候,周餘已經把睡袋鋪到了程景深的旁邊。
“老板你怎麽回事?小東在那邊。”小西拎着洗漱杯站在程景深的帳篷前。
周餘和程景深齊齊看她,周餘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搞錯了,就這樣睡吧。”
小西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周餘一眼:“不管了,随便你們好了!”
說着小西背過身,一幅完全不想管了了樣子,鑽進自己的帳篷,刷的一下拉上了拉鏈。
拉上帳篷的拉鏈,把夜晚隔絕在外,只留床頭的一盞露營燈,程景深把手枕在頭下,看着整理床鋪的周餘。
“要來睡前聊天嗎?”微微上翹的尾音,聽起來很高興。
周餘背對着程景深說:“剛剛聊了很多了。”
“你好像沒有聊。”
“我說過我的人生很無聊。”周餘說。
無聊即無話可聊。
“與其說是你的人生無聊,不如說你好像在刻意追求一種無聊的生活方式。”
“可能是吧。”
“離開A市的理由也是這個嗎?”
離開A市的原因很複雜,以衆人的角度來看,他是無法承受母親離世的傷痛故而離開故土,以心理醫生的角度來說是為了逃避自我以重新開始生活。
但這些原因其實歸根到底都是他不想再在別人的目光裏過活。從他記事起,他就始終在做別人目光裏的人,他得到了“天資聰穎”“乖巧伶俐”的評價,與此同時也收獲了“會有一番成就”之類的期待,這些期待往往被愛包裹着,讓他心甘情願的扮演着“第一名”的角色。這樣的愛也似乎補償了他因扮演而真正“失去的自我”。
他只是一個庸人。
“不是。”周餘說,“離開A市的理由是我不适合在那裏生活。”
“為什麽這麽說?”
周餘翻身躺下,面朝着帳篷的頂端說道: “因為人只能活一次這種論調讓大家都希望自己的一生過得盡量精彩,所以人人都反感百無聊賴的生活,人人都希望自己人生值得。而由這樣的理念衍生而來的優勝劣汰,競争關系,也似乎讓大家活得津津有味,勁頭十足,甚至不惜以壓力和焦慮作為助推劑。但人生本身不就是一件非常無聊的事嗎?用這樣的方式力求人生的精彩難道不也是一種本末倒置嗎?我只想做一個平庸的人。”
“我想你可能搞混了平庸主義和虛無主義的界限。”程景深說。
周餘抹平睡袋上的褶皺,躺了下來,不再說話。
程景深輕嘆了一口氣,把手放了下來,說道:“睡吧。”
熄滅了露營燈。兩個人鑽進睡袋,有些拘謹的閉上了眼睛。
但是睡不着。程景深講故事的聲音緊緊的黏在鼓膜上,由遠及近的回響着。那份無法形容的,姑且可以稱為傷感的情緒在心頭變得灼熱。周餘睜開眼看向帳篷頂。餘光越過程景深的睡顏瞥到那一側沒有拉嚴實的帳篷拉鏈,那個縫隙正好可以看到月光下流淌的小溪。
要拉上拉鏈的話就一定要越過程景深的身體。周餘閉上了眼睛又睜開,最後還是小心翼翼的爬了起來,睡袋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周餘盡量懸空自己的身體不碰到程景深。
就在把拉鏈拉上的那一刻,周餘正準備縮回身體,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動不了,背後有一股阻力把他按了下來,讓他整個臉頰都貼在了程景深的胸口上。
“別動。”程景深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帶着些沙啞,像是正在努力把什麽壓抑回去一樣,連着他的身體都顯得有些僵硬。
周餘毫無防備得被唬住了,只能眨了眨眼睛,壓低了聲音問:“怎……怎麽了?”
回答他的是比黑暗還要重的呼吸聲。周餘不明狀況地掙紮了一下,但按在背上的那只手卻用了更大的力氣将他定在了原位,周餘也只能維持着同樣的姿勢,等待程景深的指令。
耳邊是程景深的心跳,仔細聽好像有些加快,鼻息間則盡是程景深的味道,和那天在公車上的不同,是更為渾濁的,像是幾百公尺下的潛流,混沌且滞重。熱流随着手掌順着肌膚的紋理從背後滲入自己的身體,周餘不由的想到了程景深的手,每次倒茶時都會露出一小截手腕,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順着指骨延伸,直至沒入衣袖。
周餘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口水,臉上騰的一下就熱了起來。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周餘覺得自己可能都已經要睡着了。頭頂響起了一聲輕笑聲:“睡着了?”
這樣的笑聲傳到原本就心虛的周餘耳朵裏,一下子多了一份嘲笑的味道。
周餘驀地睜開眼睛,唰的一下坐了起來,在黑暗中緊緊的盯着程景深,語氣裏多了些氣憤以掩蓋內心的羞恥:“剛剛怎麽了?”
“有只青蛙。”程景深動了動,微微彎曲了一下身體,聲音比剛剛聽起來輕了不少。
周餘疑惑道:“帳篷裏為什麽會有青蛙?”
程景深好像也覺得周餘說得很對,在黑暗中點了點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有青蛙趕出去就好了。”為什麽要不動呢?
程景深沉默了幾秒後,理所當然的說道:“因為我害怕。”
“啊?”周餘下意識地頓住了,反應過來後才問道,“哦……那青蛙呢?”
程景深伸出手指向周餘那側的拉鏈處,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開了一個小口:“從那裏跳出去了。”
周餘抿着唇定定地看着那個小口,一道清光從那裏鑽了進來。一時語塞。很好,全部都很符合邏輯,也形成了閉環,但是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睡吧,晚安。”
程景深再次重複這句話,沒等周餘再說些什麽,就傳來了他平緩的呼吸聲,聽起來像很平靜地睡着了,只有周餘一個人還呆愣在原地,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地被耍了一通。
有時候真的覺得程景深這個人有點毛病。說話很奇怪,行為也很奇怪,非常奇怪,簡直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周餘重重地躺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連着頭一起鑽到了睡袋裏,動作大得整個帳篷都在晃動。
神經病!
帶着這種氣惱,周餘很快就睡着了,真正沒有入睡的是程景深。
程景深睜開眼,周餘就躺在他的身邊,微微蜷縮着身體,一動不動。大概是本能的尋找熱源,對方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在試探他的體溫。
程景深聞着屬于周餘的氣味,感覺胸口湧起一股熱流,就像剛剛那樣。那些青春裏從未得到過的情感,原以為已經化作身體的灰塵和碎屑,此刻都洶湧的翻滾起來。
他對周餘身體的渴望不是從這一刻才有的,是在青春期日複一日的渴望中凝固成某種的實體,他早已在想象中無數次觸碰,感受其肌膚的紋理以及散發的氣味。但當那實體從想象中走出來躺在自己身邊時,他卻反倒不敢伸手了。
程景深久久的看着周餘露在外面的一小截肌膚,無可奈何地坐了起來,穿上沖鋒衣走出了帳篷。幾秒後,溪邊傳來香煙端頭“嚓嚓”的幹燥聲響,紫色的煙在夜色中勾勒出曲線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