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秀才郎
初冬的雪，遠沒那麽快停止。
上了街，蘇寒尋了個酒館打了壺酒，便打算回學堂，可走到一半，一道熟悉的身影，卻讓他的步伐為之一頓。
從酒館回學堂，須得經過城門。
說來也巧，蘇寒走到半途，不知是心有所感，亦或是想到什麽，無意間擡眸掃過城門，卻恰好對上那緩緩走來的身影。
便是記憶逐漸模糊，蘇寒以為自己早該忘了那人的容貌。
可在看到那道身影的時候，蘇寒才清楚的意識到，所謂遺忘，不過是他忘了思念。
與記憶中一般無二的模樣，卻扮得一副書生樣子。
不知是蘇寒的目光太過直白，以至于青年朝蘇寒看來，卻沒有感覺到蘇寒的惡意，故而報之輕笑。
直到那人的身影從眼前走過，蘇寒都沒反應過來。
然而等他轉身再想尋找之時，青年的背影已融于人海。
許是心有不甘，亦或執念作祟，蘇寒想都不想便追了上去。
縱然眼前已沒了那熟悉的身影，卻似乎認定了自己能夠找到？
只是可惜，蘇寒找遍了整個柳城，終究沒有再碰上那個書生，也就無從追究，是不是記憶中那人？
回到學堂的時候，念笙似乎等了許久，見到蘇寒的身影，立馬便站了起來。
“蘇寒……”
認真的小臉湊近蘇寒，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感覺到後者身上那股低落的神情，卻又愣在原地。
眼睜睜的看着蘇寒進入學堂，念笙想說的話，卻完全沒有開口的機會，無奈，只好跟在蘇寒身後一同進去了。
院子裏的雪，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銀白的雪上有着深深淺淺的腳印。
“蘇先生。”
熟悉的聲音響起，蘇寒愣愣的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青年，半響回不過神來。
雪地裏的腳印還微微發涼，眼前熟悉的面容，卻讓蘇寒似有觸動。
還是記憶中那般溫柔的笑容，只是眼前這人，已記不得自己了吧。
“先生？”
許是蘇寒發呆的太久，身後跟着進來的念笙似乎察覺到什麽，看向青年的目光有幾分不善，遠沒了早先的平靜。
然而蘇寒面前，念笙終究不能做什麽，只得看着青年揮手試圖挽回蘇寒飛遠的思緒。
“嗯？嗯！你是？”
回過神來，面前熟悉的容貌，讓蘇寒有一瞬間恍惚，不過也只是一瞬間。
“我叫雲笙，是剛搬到附近的書生，想看看這裏是否缺個教書先生。”
見蘇寒瞬間調整了态度，雲笙臉上的笑意濃了幾分，明顯的善意，讓蘇寒也散了幾分尴尬。
“缺，很缺！”
幾乎是在雲笙話音落下的瞬間，蘇寒便點了頭，唯恐慢一步，雲笙便換了想法，不過蘇寒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急切了些，清咳了兩聲，在雲笙詫異的目光下端正态度，重新開口。
“不瞞雲公子，學堂之中向來只有我一位夫子，長此以往，倒也怕學生厭倦，本想着再找個夫子，可尋了良久，都未曾找到合适的，如今公子一來，我也就放心了。”
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蘇寒明明一副少年模樣，卻偏偏裝的老成。
靈動的雙眸，配上那副認真老成的模樣，反倒像個扮成大人的小公子。
雲笙有些想笑，卻又怕蘇寒尴尬，只好忍了下來，然而微微上揚的唇角，卻依然透露了他的心情。
“既然如此，那今後便有勞蘇先生照料了。”
從城外便聽聞了蘇寒的好名聲，雲笙自然知道，眼前這位少年，可不僅僅是外表這般惹人憐惜的小公子。
于是，在蘇寒的愉悅，雲笙的喜聞樂見，念笙的別扭中，這件事便定了下來。
待雲笙離開後，念笙看着心情頗好的蘇寒，莫名有幾分不悅。
“他便是你尋的那人？”
縱然心有不悅，但從外表來看，念笙依然一副平淡漠然的模樣，與往昔并無差別。
“也許吧。”
雖然嘴裏這般說着，但蘇寒臉上的笑意，誰都能看出堅定的喜悅。
“哦。”
淡淡應了一句，念笙見蘇寒着實開心，也不願破壞他的好心情，只好自己轉身回房間生悶氣，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生氣。
至于說念笙的心态，蘇寒從未看懂過。
反正小孩子嘛，總該有些脾性的。
蘇寒心情愉悅的喝着酒，想着今後那人會在自己身邊，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細想起來，蘇寒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開心，只是念及與那人相處的日子，總會讓蘇寒有些期待。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學堂傳出的朗朗書聲，讓蘇寒輕笑，也讓念笙難看了幾天的面色緩和幾分。
站在院子裏，隐約可以透過窗子看到雲笙認真的模樣。
明明只是個秀才書生，可那從容不迫的态度，卻如同世家公子一般。
“你又在發什麽呆？”
念笙稚嫩的聲音打斷了蘇寒的思緒，但似乎卻并不介意，只是擡頭之際才恍惚發覺。
原來他竟看着雲笙教書忘了時間。
“你餓了？我去給你做吃的。”
言罷，不等念笙開口，蘇寒擡手揉亂了他好不容易束起的墨發，轉而朝廚房走去，徒留念笙站在原地一臉無奈。
然而蘇寒是走了，念笙再看向學堂的方向，目光已然從溫和變為厭惡。
他是真真不喜雲笙，僅憑那張跟悟笙長得一般無二的模樣，便輕而易舉奪去本該獨屬于他的溫柔。
想着這些日子蘇寒對雲笙的不同，便是同自己的談話，也不覺間會觸及雲笙。
當下蘇寒是不懂人間情愛，可蘇寒不懂，不代表念笙也不懂。
雖外表是個小童，但念笙終究活了多年，蘇寒的心思，他看的真切。
雲笙沒來之前，蘇寒的溫柔，他的關懷，都是念笙一人的，可自從雲笙來了，蘇寒便漸漸忽略了念笙。
念笙念笙，這個名字，本就是為了證明悟笙的存在。
蘇寒啊蘇寒，在你心裏，只怕除了那個叫悟笙的小和尚，再裝不下其他人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