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柳城
離開箜芸寺的第十天，蘇寒總算是穿過了一片空寂的森林，抵達了人界的城鎮。
不是他不會法術，只不過……
就算悟笙不在了，蘇寒還是想用人類的身份，代替悟笙存于世間，也許等到重逢那日，他可以笑着與悟笙詳談，這一路下來的所見所聞。
蘇寒不知道投胎需要多久，正如同他不知道，他能等悟笙多久？
也許在時間流逝之中，他會漸漸忘卻過往，忘記曾經有一個叫悟笙的小和尚，而自己，陪伴了他一生。
這個叫柳城的地方，是蘇寒到達的第一個人界城鎮。
柳城的風景說不上好，也談不上繁華，但卻讓蘇寒有種很舒适的感覺。
在柳城待了一年半載，蘇寒似乎有些膩了，便如同游人一般離去。
彼時風華，在柳城中，也不過是少了一道亮眼的景色。
後來，蘇寒走遍了整個天下，不說全都去過，但也差不多了。
他想要找到悟笙，這種陌生的，卻讓他無法忘記的心願，漸漸轉化為執念，一點一點的，将他吞噬。
于是，過了過久呢？
蘇寒已經忘了。
只是人界過了多少個春夏秋冬，冬雪覆了一層又一層。
也許是有些累了，也許，是想要放下了……雖然，他已經忘了，疲倦是什麽。
在天地間游蕩的時間，足夠人類歷經諸多輪回。
當重新踏入柳城的範圍，蘇寒微微嘆了口氣。
箜芸寺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卻已經不再是蘇寒所熟悉的佛門之地，歷經了時光的洗禮，佛門清修之地，也終究被世俗所染。
蘇寒在城內尋了個僻靜的院子，閑暇之餘，便在近處的學堂教書。
久而久之，柳城中也多少了解幾分。
城西有個叫蘇寒的教書先生，是整個柳城都不得不承認的，學識淵博之人。
“你在看什麽？”
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蘇寒原本站在院子裏，卻聽到聲音的時候轉過身來，身後，是一個粉粉嫩嫩的小童子。
“沒什麽。”
緩緩勾唇輕笑，蘇寒走到念笙身旁，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看着後者皺眉，卻沒有躲開的樣子，唇角的笑意更加溫柔了幾分。
念笙是字靈，生于荒野。
當初遇到念笙的時候，後者還只是個剛化形的小字靈，連名字也沒有。
許是出自同源，便是遇到了，蘇寒也無法視若無睹，自那以後，念笙便留在蘇寒身邊，算做他半個親人。
念笙這個名字，是蘇寒取的。
也許是怕經歷了時間的洗禮，他連最初那人的名字也會忘了。
“今年的雪，似乎來得更早一些。”
随着蘇寒的話音落下，紛飛的雪絨，飄飄揚揚灑落下來，黏在墨發之上，倒讓蘇寒難得顯出幾分狼狽。
“進去吧。”
縱然只是個小童的外表，念笙也是冷漠的。
只不過這份漠然，卻是針對了外人，在蘇寒面前，念笙難得有幾分柔和，即便面癱，神色也沒有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
牽着念笙進了屋，後者沒有抗拒蘇寒的動作，但緊皺的眉頭，還是顯露了他的不适。
“你啊，明明是個小孩，為何偏要做出這副漠然的模樣。”
草草拍掉身上的雪絨，蘇寒拿了毛巾準備替念笙打理，卻掃過那緊皺的眉頭，未免有幾分無奈。
手上的動作絲毫未曾停頓，便是察覺到念笙的僵硬，蘇寒還是溫柔的替他清理了粘上的雪絨。
“我餓了。”
原本沉默的看着蘇寒的動作。
蘇寒本就生的一副好容貌，微微低着頭，念笙很容易看到他的脖頸，小小的身子有幾分僵硬，但從心底出發，他還是喜歡蘇寒這般待他的。
“那你先去換衣服，我去給你做些吃食，記得多穿些。”
在人界生活了許久，蘇寒已經習慣了人類的生活方式。
對他而言，念笙是親人，是友人，也是他唯一留住的溫度，是獨屬于他，能夠被他抓住的。
雖然不知道以後會如何，但蘇寒只需要知曉。
如今的念笙，是絕對不會離開蘇寒就是了。
待念笙點頭，蘇寒便松了手，看着念笙往房間走去，蘇寒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朝廚房走去。
這場冬雪來的突兀，小孩子難免體弱，還是給他做些熱湯吧。
這樣想着，蘇寒卻似乎忘了，他與念笙二人，本就不是人類。
不過，似乎沒差就是了。
蘇寒和念笙以兄弟相稱，旁人多少也看着蘇寒的面子，對念笙有幾分疼愛，雖然，念笙本就生的惹人憐惜。
學堂的院子種了株梅樹，現下卻已開花。
紛飛的雪絨下，梅花鮮紅的盛放，格外亮眼。
平常無事的時候，念笙便喜歡坐在過道上，靜靜的看着院中的景色，仿佛這樣，就已經讓他很滿足了。
把酒菜擺在念笙旁邊，蘇寒學着念笙的方式坐好。
“嘗嘗看。”
往念笙碗裏夾了些菜，蘇寒自顧自的倒了杯酒品泯。
眼前這場冬雪格外盛大，蘇寒似乎想起了多年前那場大雪，伴随的是悟笙的逝去。
“人吶，就是太脆弱了。”
似有感慨，蘇寒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轉頭待添之際才發現，念笙不知何時拿了個酒杯，學着蘇寒的模樣倒了杯酒在喝。
“身體還沒長大就想着喝酒，也不怕醉倒。”
無奈的笑着搖頭，蘇寒也不阻攔，盡管念笙的臉蛋已經逐漸染上緋紅，但對蘇寒來說，不過是醉酒罷了。
紛飛的雪花從眼前飄過，蔓延出記憶的痕跡。
良久，蘇寒才回過神來。
看了看身邊已經動過的飯菜，和已經醉倒陷入熟睡的念笙，本想說些什麽教育一下，但看這副模樣，只得暫時作罷。
面色無奈的抱起念笙朝房間走去，動作終是放柔了幾分，免得吵醒懷中的童子。
懷中的重量幾不可聞，小小童子身上隐約傳來酒氣，夾雜着淡淡的奶香。
放下念笙的時候，後者還皺了皺眉頭，似乎很不滿就這樣被丢下，然而這般舉動，卻換得蘇寒輕笑。
“你倒還不滿了，看你酒醒後我怎麽罰你。”
敲了敲念笙的腦袋，卻終究是不忍心，動作在觸及念笙的時候，可謂是輕之又輕。
轉身出門之際，蘇寒還不忘給人帶上門，刻意放柔的舉動，無不透露着對念笙的關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