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4)
退了,再說有李淋他們在,至不濟還有暗道可以躲避。
張聽說要回京一臉興奮,“要回了?好,極好。”解語慢吞吞問道,“你這麽想回京城啊。”岳培還練着兵呢,回到京城他也不會多什麽親人,急着回京做什麽。
“在這兒你沒侍女服侍呀,太苦了。”張自然而然說道。
☆、65
解語忽然心情很好,故意湊近張,一臉慧黠的笑容,“沒有侍女有什麽相幹,有你呀,難道你不能服侍我?”誰說只有侍女才能服侍人了,男人難道不能服侍女人。
張面紅耳赤的很後退了退,含混說道“往後,往後吧,等咱們成了……哎,等往後吧。”擡頭看見解語光潔的面龐,調皮的目光,心懷怦亂跳。不敢看解語了,轉過頭去,裝作在看樹上的紅梅。這枝紅梅胭脂一般殷紅嬌豔,美麗誘人。
真害羞,真純情,解語笑彎了腰。我跟他正相配,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只喜歡他一個人,我也很純情!解語快活的笑着,原地轉起圈來。我只有十六歲,多麽美妙的年紀,多麽美好的感情。
寬寬的大紅洋绉皮裙飛起,烏黑的頭發飛起,銀鈴般的笑聲響起,旋轉的解語好似林間精靈一般,張在旁看得發癡。過了片刻張好似想起了什麽,“哎,別轉了,小心頭暈。”他話剛一出口,解語正好慢慢停下,苦着臉說“頭暈。”張忙過去扶着她,抱怨道“都說了讓你別轉。”看看,頭暈了吧。
解語靠在他身上歇息過後,也不起來,只管還是靠着他。張柔聲問她,“頭還暈麽?”解語搖搖頭,“不暈了。”還是不動彈。她不動,張也不敢動,兩人靜靜靠在一起,身旁梅樹上偶爾飄下一朵兩朵梅花。
“咱們折枝梅花回去好不好?”張問解語,“給伯父插瓶。”安瓒身體并不強健,一天中能出來的時候少,在屋裏的時候多,屋裏有新鮮梅花總是賞心悅目。
“好啊,”解語笑盈盈答應,“大胡子,我要那枝,就是形狀最奇怪的那枝。”張依言折了下來,二人手持梅花,回到安瓒處。
将梅花插在花囊中,擺在案幾上。解語又給安瓒搬來了一堆書籍,“經史子集琴棋書畫全都有,還有野史趣聞、市井話本可以解悶。”交待再三“您每日定要到梅林中散散,至上走上一個時辰。”生命在于運動,不能老悶在屋子裏,好人也會悶出病來。
諸事都安置好了,解語和張才依依不舍的拜別安瓒、方丈、李淋等人,啓程回到當陽道。剛進家門,安汝紹和四個小玩伴一起蹿了出來,“姐姐回來了,大胡子哥哥回來了。”安汝紹又蹦又跳,圍着二人撒歡。
解語蹲下來,拿出帕子替安汝紹擦去流出的清鼻涕,嗔道“都凍成這樣了,還在外頭瘋呢。”大冬天的這幫孩子們在屋裏也呆不住,還是要滿世界跑着玩。小白站在安汝紹旁邊,小臉蛋兒紅蘋果似的,解語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兒,真可愛!小白沖解語甜甜的笑,“小姐。”四五歲的小女孩,笑容分外天真,令人心喜。
張取出路上買好的糖炒栗子、冰糖葫蘆等吃食,“給你們的,去屋裏吃。”安汝紹連同幾個孩子一起歡呼起來,跟着張跑到屋中,在炕上團團坐了,洗幹淨了手、臉就開始搶着吃東西,很歡勢。
還是回家好。解語和張倚在炕邊,看着眼前熱熱鬧鬧的場面,心裏暖融融的。将來等到安瓒也回到家,一家人親親熱熱的在一處,可該有多好。在憫慈寺壁火燒得再旺,屋裏再暖和,也究竟是凄凄涼涼一個人。
李嬷嬷聽着聲音過來了,先拉着解語上上下下端詳幾遍,“我便是不放心,姑娘家如何能出遠門。”看看解語臉色依舊紅潤,小手依舊白白嫩嫩,才算放下心,“姑娘快見見夫人去,夫人惦記着呢。”
解語笑盈盈說道“是,正要去見娘親。”對張使個眼色,二人一同去見譚瑛。譚瑛應該是什麽也不知道,回京的那兩名錦衣衛肯定是上報了“安瓒突發時疫病亡”,但是錦衣衛并不知道安家如今住在當陽道。
譚瑛待張很是客氣,“辛苦無忌了,快回去歇着罷。”根本沒問兩人路上如何,安瓒如何,為什麽半路返回。
譚瑛不似安瓒随和,張在她面前一向是小心謹慎的,當即規規矩矩答應了,起身告辭。譚瑛命安汝明把他送了出去。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譚瑛似笑非笑的看着解語,不緊不慢的問道。
解語跑到譚瑛身邊,拉着她的胳膊,低聲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爹爹如今在憫慈寺暫住,安穩得很;衛大人等也被黑衣人救走了,性命無憂。”
譚瑛怔了半晌,方幽幽說道“隐姓埋名,也總比不明不白死在路上要強。只是苦了我兒,閨閣弱女卻要抛頭露面的救父親。”這一番奔波下來,解語吃了多少苦。
解語靠在譚瑛肩上,“娘,只要全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這些算什麽。”眼下只要平安,将來還要全家團聚。
譚瑛輕撫解語的頭皮,“我早就該想到,你不會任由父親發配西北驿。”女兒本來是溫柔細致的小姑娘,自從西京蔡家遇婚變之後,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時常顯露殺氣、霸氣,時常大膽妄為。劫欽命要犯這事,擱到原來的女兒身上,根本不能想像;擱到如今的女兒身上,很是順理成章。
母女二人偎依在一起,解語安慰譚瑛,“娘您莫擔心,我定會想法子讓爹爹回家。”事在人為,再難的事情,也會有解決的辦法。
譚瑛低聲道“哪裏敢想。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娘就知足了。”經歷過這一年的風風雨雨,哪裏還敢想像安瓒能夠全須全尾的回來。
解語也不多勸,只說了幾句家常,尤其提到,“家中多備些米糧罷,家中有糧,心中不慌。”不管什麽時候,人總是要吃飯的。
譚瑛并沒多問什麽,點頭答應了,“這話有理。”果然命安汝明出面置買了大批米糧回來。安汝明臉色有些凝重,“嬸嬸真有先見之明,如今米貴了五成,面也貴了三成,排着隊買米買糧的人不少,怕是過陣子還要漲。”就算是大冬天的東西貴,也貴得太多了,透着怪異。
譚瑛溫和說道,“辛苦阿明了。阿明出去再買一批,送到鄰舍去。”無忌家中仆從不少,也要多備些糧食才是。安汝明答應了,又出門一趟,置買了米糧送到張處。
“是伯母送我的?”張看着大袋大袋的米糧樂開了花。安汝明微笑道“是,嬸嬸命我送來的。”看嬸嬸原來好像不怎麽喜歡無忌,如今卻是好了。其實無忌真的很好,比蔡新華那樣的負心薄幸男子強上多少倍。
晚上張照舊翻牆過來,“伯母送了我米糧。”甫一見面,張便喜滋滋說道,“哎,伯母很關心愛護我呢。”他得了米糧便過府拜謝,譚瑛待他不似往日冷淡,親熱了不少,令他心喜不已。
解語溫柔笑笑。這可憐孩子自打十歲沒了親娘之後,怕是沒有女性長輩關心過吧?岳培再疼他,沈邁再疼他,男人到底是粗心的。
“快坐下,”解語指指身邊的椅子,“備了你喜歡的點心,還有上好的普洱茶。”張高高興興坐下,高高興興吃點心喝茶水。采蘩細心的把一應物品備齊,行禮退下去了。臨走無奈看了自家少爺一眼,您家裏是沒點心吃呢,還是沒茶水喝?
“岳伯伯有沒有寫信給你?”解語問道。大胡子這些天沒在家,岳培該是有信送回來的。自己這邊,傅深命人送過幾封信過來,除允諾“聽我閨女的,不難為安汝成那厮”之外,又說了不少陝西戰況,臨結尾總是殷勤交待“解語啊,我可是你親爹。”唯恐解語不認他。
張不經意說道“有,爹爹有,沈邁也有。”不過都沒什麽要緊事,不過是些家常話,大多是沒事找話。
解語翻看着邸報。張坐在一邊替她剝小胡桃,“哎,你吃這個,很香的。”解語看完邸報,夾起胡桃仁兒吃着,“大胡子,沈邁有沒有說他又打仗了?”聽說新去陝西的于大用急于立功,要攻打澤山。于大用可不是吃素的,馳名遼東的将領。
“他沒說,”張搖搖頭,“沈邁打仗的事從不跟我說。”除了逼自己練沈家功夫,就是逼自己生了兒子要姓沈,其餘的事沈邁不怎麽在意。
“哎,你說,”張放下手中的茶杯,猶猶豫豫問道“我去幫沈邁打仗好不好?他年紀大了,打仗怕是力不從心。”可是如果去打仗,就不能天天過來見解語。
解語沉默片刻,緩緩問道“大胡子,如果有一天,一邊是你爹爹,一邊是沈邁,兩邊真刀真槍的打仗,你幫着誰?”依這個形勢看,真保不齊會有這麽一天。
張認真說道“我不許他們打仗!”打着玩沒事,打一架定下孩子姓岳還是姓沈也沒事,真刀真槍打仗,我不許!
解語定定看了他半晌。不許,好,那便不許。
這年冬天注定是要出事的:黃河中浮現一只神龜,背上刻着“天子無道日月無光”八個大字;神龜出現後黃河兩岸百姓人心惶惶,民心更加不穩。
皇帝發了大脾氣。他一向是最注重“祥瑞”的,要有祥瑞之兆的神物,而不是這晦氣之物!
各地的土匪仿佛約好了一樣,差不多同時猛攻官府,打下不少城池;一封又一封失利的戰報傳進宮中,皇帝完全失控,紅着眼命令“出兵剿匪!”原定明年春天的出兵計劃全部提前,左軍都督府右都督岳培率兩萬兵馬,入陝西境剿匪;中軍都督府右都督杜泠,率兩萬人馬,入福建境剿匪;右軍都督府右都督藍樨,率兩萬人馬,入山東境剿匪;前軍都督府右都督魯則威,率兩萬人馬,入浙江境剿匪;後軍都督府右都督杭天成,率兩萬人馬,入寧夏境剿匪。
一下子派出去五名都督,十萬兵馬?解語咪起眼睛,皇帝這是急于求成吧?還下了死命令,“限三個月內靖清匪患”,三個月?你老人家在深宮之中求仙求長生不老,在深宮中醉生夢死,可知道外面民不聊生到什麽地步?盜匪遍地了,三個月靖清,你當這些都督們是人還是神。
張這晚翻牆過來,很是煩燥,“我要跟爹爹去陝西!”不許他們兩個打仗。傷了誰都不行。
解語已是這把其中的關節想了千百遍,想得通透了,微笑勸他,“不急,大胡子。咱們不去陝西,留在京中一樣能讓他們不打仗。”如今能讓他們不打仗的,只有一個法子了。
“他們一位是你父親,一位是你師父,都對你疼愛有加,傷了誰你都不答應,是不是?”解語溫柔說道,“既如此,咱們只有一條路能走了。”
☆、66
張附耳過來,聽解語細細講了一番。他點頭稱“是”,解語說的有道理!“那個人是皇帝呢。”解語看着他慢吞吞說道。這個時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忠君觀念的,尤其讀過書的人。大胡子也算是讀過書的人吧,小時候讀過,最近也讀過。
“管他呢,”張不以為意的說道“我又不認識他。”跟爹爹和沈邁比起來,皇帝算個什麽東西。再說了,這皇帝又糊塗又貪婪,縱容楊首輔、太監這幫壞人魚肉百姓,害死了多少人。這種罪魁禍首不用跟他講客氣。
“我又不認識他”,解語忍俊不禁。也只有大胡子會這麽想,大胡子真可愛!解語笑咪咪勸他,“不用太着急,先到府軍前衛銷了假,照常當差。”往後有的是機會。有人比咱們還着急呢。
張果然很聽解語的話,到府軍前衛銷了假,正常當差。上司跟岳培頗有些交情,知道這是個随心所欲的主,不過一笑了之。見他銷假回來後倒是勤勤懇懇的,還誇獎了他幾句。
“哎,明兒我不過來了。爹爹後日便要誓師出發,我去靖寧侯府住一晚。”張預先支會解語。其實他真的不想去靖寧侯府,可是不忍心讓岳培失望。
“去吧,”解語溫柔囑咐他,“反正只住一晚,便裝個乖孩子,跟太夫人、侯夫人都好好的,岳伯伯看着也高興。”其實靖寧侯府太夫人看着真是位很溫婉很有親和力的老太太,只是大胡子跟她一向不親近。
“裝個乖孩子,有沒有獎賞?”張嘟囔着問道。小時候爹娘誇自己“兒真乖”,都是有獎賞的。有時是一把精巧的小木劍,有時是一匹小馬,爹爹有回還親手做了張小弓給自己,可好看了。
“獎賞?”解語愣了愣,大胡子從沒要過獎賞啊。自從第一回見面開始,自己就是“公子有德于人,願公子忘之”,以後一直要他“忘之”。現在知道要獎賞了?解語有些忐忑不安的問道,“大胡子,你要什麽獎賞?”
張飛快看了她一眼,臉紅了,“那個,先欠着吧,欠着好了。”張有些扭捏起來,話也說得吞吞吐吐,“我先走了,往後再說。”慌慌張張要走,臨走又回過頭看看解語,害羞的走了。
好啊,便欠你一個獎賞好了,我是不會賴賬的!解語笑吟吟看着張的背影,笑吟吟想道。“姑娘您怎麽了,臉這般紅?”采O走進屋,關切的問“姑娘千萬小心着,如今天氣寒冷得很。”別是發燒了吧,臉這麽紅?
解語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真的,很燙呢。忙照照鏡子,臉上一陣潮紅。采O急得跺腳,“姑娘您快躺着,我請大夫去。”把姑娘服侍病了,自家那位死心眼兒的少爺不得急死。
“不用,不用。”解語拉住采O,心虛的說道“我歇會子便好,真的,我真沒事,不信你摸摸,額頭一點不熱。真的不用請大夫。”任由采O服侍着在床上歇下了。唉,請什麽大夫呀,怪丢人的。原來臉紅也會傳染,自己跟着大胡子旁的沒學會,學會臉紅了。
采蘩、采O又不敢違背解語的話去請大夫,又怕解語真中了風寒,兩人一直守在解語床前不敢離開。直到解語睡了一覺,精神奕奕的醒過來,兩人才算放下心。
靖寧侯府。
張真裝了回乖孩子,不管是對着太夫人也好,還是侯夫人顧氏也好,或是岳坦之妻李氏也好,都是一幅彬彬有禮的模樣。規規矩矩挨個行禮,稱呼“祖母”“夫人”“嬸嬸”。太夫人本是為了岳培要出征有些擔心,這時也露出笑容,“哥兒長大了。”總算懂事些了,不像小時候似的,一見面就哭鬧。
李氏喜笑顏開,“哥兒,乖孩子,來給嬸嬸好好瞧瞧。哎喲,真是個齊整孩子,長得真俊!”太夫人親生的兩個兒子岳培、岳坦一向親密,李氏是岳坦原配,進門多年,對岳培的兒女們倒是有些真心疼愛。
張由着李氏拉着自己的手親熱了半天,終于忍不住,稍稍用力把手抽了出來,“嬸嬸,我是大人了。”您也不能回回這樣,見了面便把人當小孩似的哄。
李氏大樂,回頭對太夫人笑道“娘,您聽聽,他是大人了!您放出眼光來看看,他有沒有個大人樣?”太夫人笑道“有!哥兒像大人了!”這會子看着,還真是似模似樣的。又高大,又俊美,真是岳家的孩子。
“誰是大人了?”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響起,小丫頭打着簾子,一名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一名穿戴考究的青年貴婦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正是岳霁、齊氏夫婦。太夫人看見心愛的大孫子、大孫媳婦,眉毛彎彎,“你們可來了,快,兄弟們有日子沒見了,快親香親香。”
行禮厮見畢,岳霁拍拍張,“父親鎮日的最惦記你,還不快搬回府中住?”齊氏也笑咪咪說道“回來罷,嫂嫂給你做媒,說個漂亮小媳婦。”岳霁在府中一向是個閑人,家裏是多個異母弟弟也好,還是少個異母弟弟也好,其實他并不關心。這會子見太夫人、李氏都興興頭頭的,跟着湊趣。
果然太夫人聽了很是受用,含笑誇獎,“霁哥兒兩口子都是懂事的。”這般愛護庶出的弟弟,到底是大家子的孩子,有風度,有氣量。
顧夫人在這種場合通常只是滿臉陪笑的旁聽,這時忽然認真的說道“若說起哥兒,真真是該議親了。”這無惡不作的“無忌”,也只比岳霆小兩歲,二十出頭,該說媳婦了。不是都說,年輕小孩子愛胡鬧,成了親有了妻子、兒女便會變好?他真變好了,也省得侯爺為他操碎了心。
太夫人含笑點頭,李氏和齊氏則興興頭頭盤算起來,“紀翰林家的小閨女年紀小一點,不過人生得很是乖巧可愛;韓少卿家的次女,才情相貌都是好的……”提起來做媒,這二人真是勁頭十足。
“哥兒過來,給你說個斯文清秀的小媳婦好不好?”李氏笑咪咪問道。靖寧侯府門弟再高貴,哥兒到底身份夠不上,也不能說太好的。真說了個高門嫡女回來,也是生閑氣。倒不如說個小門小戶守分守己的姑娘,倒能清清淨淨過日子。
張客氣說道“哪有我作主的道理,嬸嬸只問爹爹吧,自然是由爹爹作主。”我爹爹都已經替我看好了,不勞你們費心。
李氏大是驚奇,啧啧稱贊道“哥兒真是長大了,懂事了。”從沒見他這麽有禮貌過。太夫人也稱贊,“哥兒變了個人似的。”顧氏、齊氏跟風稱贊,“是,懂事了,變好了。”
張略略皺眉,這些人真是不讨人喜歡。解語說過的,“若要貶低一個人,便誇獎他變好了!”說他如今變好了,便是在隐隐指出他之前很不好。
這時,幸虧岳培回來了。岳培不是一個人進來的,後來還跟着岳霆,和兩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八歲的岳,六歲的岳雹。這下子屋裏更熱鬧了。行禮厮見畢,岳、岳雹一邊一個把張拉到一邊,悄悄追讨舊賬,“無忌哥哥,你上回答應過要帶我們到郊外玩耍,說話要算話。”張不屑瞥了二人一眼,小孩子家家的,只挂住玩耍!
“老大,聖上要你三個月內靖清匪患,這可如何是好。”太夫人拉着岳培,很是擔心。岳培微笑道“哪裏用得了三個月。娘,您放心,一兩個月的兒子便能凱旋回京。”
太夫人大喜,自己這長子從來都是戰場上的常勝将軍,這回又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成了,放心了。“老大,你一定要當心,不可輕敵。”太夫人雖是高興,還是殷切交待了一番,岳培一一答應。
當晚岳坦一家也在,太夫人看着一屋子的兒孫,心中寧靜滿足。只是可惜老大要去陝西剿匪,不過沒事,老大說了,連三個月都用不了,便能凱旋回京。
一直到太夫人困倦了,衆人才告辭了出來。岳坦跟着岳培去了書房,“大哥!”岳坦愧疚的叫道。他再怎麽不務正業,也知道岳培這場仗不好打,什麽“用不了三個月”,無非是寬太夫人的心。
岳培嘆口氣,“老四,以前你怎麽樣都成,往後可要勤謹些。你和弟妹都搬回府中住罷,便是不做旁的,陪陪娘親、寬慰寬慰她老人家也是好的。”兩兄弟尚未分家,卻任由弟弟在別院住着,這些年來弟弟也是散漫夠了。這往後怕是不能夠再如此。
岳坦連連答應,“是,是,我們這便搬回來。”別院其實也真的不能長住了,如今京城中漸漸亂了,還是靖寧侯府高宅大院、私兵守護的住着更安心。
岳坦出去後,岳霁被喚了進來。“霁兒,你如今且收收心,在家中守着祖母、孝順祖母可好?”岳培溫和說道“父親出門後家裏要靠你了,霁兒,你是靖寧侯府世子。”不用再頻頻出門赴什麽文會詩會花會了吧,其實不就是一幫花花公子聚在一處無病呻吟。
岳霁羞愧的答應,“是,父親。”平時不覺得,父親這一要出遠門,真是沒有主心骨似的。二十五六歲的大男人了,真丢人。
岳霁臨走,岳培微笑說道“我還沒有嫡孫呢,霁兒,父親盼着早日抱上嫡孫。”岳霁身子顫了顫,低頭沙啞着聲音回道“是。”匆匆走了,像逃跑一樣。這孩子!岳培看着長子的背影,愛憐的搖了搖頭。
接下來輪到岳霆。他還是堅持,“父親,我跟您一道去。”上陣父子兵。岳培搖頭,“霆兒,父親知道你孝順,可是不成。你兩個弟弟尚小,只會淘氣;你四叔,你大哥,都是素日不管事的。若你也離開京城,靖寧侯府便沒了主事之人,如何使得。”如果岳霁是個争氣的,岳霆倒真是可以跟着自己一起去。
岳霆咬咬嘴唇,“還有無忌。父親,讓無忌回府住着,我陪您一道去陝西。”沈邁是個厲害人物,可他和父親一樣,年紀大了。若和自己這年輕将軍打,沈邁未必是對手。父親、傅侯爺、沈邁,年紀都大了。
無忌?岳培苦笑。無忌知道自己要和沈邁打仗,會如何?沈邁對他命根子一般疼愛。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師父,這實心眼兒的孩子還不知如何傷腦筋呢。
張把岳、岳雹哄回房睡覺之後,自己跑來了。“爹爹您放心去陝西罷,我在京中一定老老實實的,什麽也不做。”張興高采烈說道。解語說了,先不要告訴爹爹,也不要告訴沈邁,只要我和她心中有數便好了。
這什麽孩子,岳培納悶了。岳霆鷹隼一般的眼光狠狠看着張,這沒良心的,讓父親“放心去陝西罷”?陝西那最大的盜匪頭子,你的師父,很難打!“無忌,”岳霆聲音冰冷,“若是父親和沈邁對敵,你盼着誰贏?”
☆、67
“我盼着他們不打!”張氣呼呼叫道。我盼着怎麽樣有用不?問的都是廢話!我盼着他們不打,他們能不打麽?岳霆瞪着他,他也瞪着岳霆,兩兄弟的目光中都有怒火。岳霆覺得“無忌沒良心,不向着父親”,張覺得“回回都是你多事”。
岳培招手,“無忌過來。”張生了會兒氣,想起來答應過解語要裝乖孩子,耷拉着腦袋來到岳培身邊,低低叫聲“爹爹”,不耍性子了。岳培微笑道“爹爹不在京中,若無忌再胡鬧,那更是無人管束了。”張低低嘟囔了一句“不胡鬧了。”真不胡鬧了,我做正經事。
“爹爹今兒還見過你上峰胡統領,他說你這陣子當差勤勤懇懇的,很用心。”岳培很是欣慰,“無忌,往後你用心搏個前程出來,爹爹也放心了。”将來有份差使,有當陽道的家業,再娶房順心媳婦,無忌小日子定能和和美美。
張今晚很乖巧,不管岳培說什麽他都點頭稱“是”,把岳培哄得很高興,笑咪咪誇獎,“我無忌長大了,懂事了。”岳霆在旁“哼”了一聲,他長大什麽,懂事什麽,連欽命要犯也敢劫!更胡鬧了!
張沖岳霆翻個白眼兒,偏你多事!并不理會岳霆,又在岳培面前裝了半天乖孩子,回房歇息去了。岳培含笑問道“父親一個多月不在家中,無忌又做什麽了?”看次子氣憤的模樣,分明是無忌又有所作為。岳霆忍不住把前些時日的事一一說了出來,“父親,無忌真是膽大包天!”眼中沒有君父,令人頭疼。
“安大人的事,我聽說了。”岳培沉吟道,“不管怎麽說,報個病亡然後隐姓埋名的過日子,總比真折損了性命強些。”他在朝中聽說的是安瓒“突發時疫病亡”,其餘五人還在流放途中。
岳霆大為震驚。難道忍辱偷生會比慷慨就義要強?岳培溫和說道“霆兒,若是我有朝一日落了難,你會怎樣?難道會任由父親被流放至苦寒之地受死?”岳霆急急道“怎會?父親怎會?”那是萬萬不會的,父親一定不會淪落到安大人那般境地。
岳培微笑道“可安大人真是到了那個地步。霆兒,你說解語做人女兒的,該如何是好?”眼看着岳霆躊躇起來,岳培笑道“說起來,我倒是有些羨慕安大人。你看人家的女兒,多能幹,多孝順。若是換作我是安大人,哪個女兒能這般為我?你大姐是不用想了,如今一心一意為夫家效勞;阿雪和阿雯也不用想了,兩人連自己都顧不住呢,還指着她們照看父親?”
岳霆心中不是滋味。怎麽父親會羨慕安家有好女兒,難道岳家沒有好兒子?岳霆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怎麽父親總想着自己會……?“父親,朝中有何變故?”岳霆沉聲問道。
岳培微微一笑,“無甚大事。”不過是皇帝發了怒,命令将各地“剿匪不力”的将領召回京,由兵部處置。
聽岳培這麽一說,岳霆手腳冰涼。由兵部處置?兵部尚書趙子泰,從來都是唯楊首輔之命是從,交兵部處置,即是交楊首輔處置。楊首輔氣量并不大,又很會看聖上的臉色。這批将領既然遭聖上厭棄,怕是前景不妙。
“這其中,有傅侯爺呢。”岳培淡淡說道。岳霆神色慘然,什麽親生骨肉必要認回傅家,什麽岳家次子當娶傅家嫡長女,如今統統都沒用了。傅侯爺已是日暮西山,六安侯府往後,怕是一蹶不振了。
“人生的際遇,實難意料。”岳培悠悠說道“霆兒,往後究竟是個什麽局面,誰知道呢。”變數一定會很多。這樣紛亂的局勢下想要保全靖寧侯府,還要多費些思量。
岳霆苦澀說道,“父親在前方征戰,兒子卻在京中安坐,總覺得于心不忍。”岳培語氣不容置疑,“父親是受命征戰,推辭不得;霆兒在京中可不只是安坐,定要耳聰目明才好。”只悶着頭打仗可不成,必須要知道京中動向。
岳霆怔了半晌,鄭重允諾,“是,父親。”
父子二人出了書房,岳霆把岳培送回主屋,方回自己院子。
岳培回房後,顧夫人正心神不安的坐在燈下。“侯爺回來了。”見丈夫回來,顧夫人忙站起身迎接。岳培拉着她的手坐下,“有幾件事要交待夫人……和四弟、四弟妹一道住着,和和睦睦的,也讓太夫人心中舒坦……有事常跟霁兒商量着些,他是世子,推不得許多……無忌的親事我已定下了,只等我回京便替他下定過禮……兒、雹兒的功課不可松懈,不可一味由着他們淘氣……”
顧夫人一一答應了,滴下淚來,哽咽道“侯爺此去,定要小心。”她自成親以來一直和岳培長相厮守,一旦分離,心中自是凄慘。岳培替她拭去淚水,柔聲安慰,“過不多久便回來,勿多想。”
這晚的靖寧侯府,人人心中都有些沉重。岳培不錯是能征慣戰的名将,可他已經十幾年沒有真刀真槍的打過戰了。
六安侯府,則又是一番景象。太夫人和魯夫人都不太在意傅深在陝西的戰報,她們自年輕時便習慣了丈夫、兒子常年征戰在外。不管打的是什麽仗,總之女人和孩子在家中該怎麽過日子,還怎麽過日子。
“侯爺又來了親筆信,”大姨娘抿嘴兒笑道,“還送回來您喜歡的上好宣紙和徽硯,新出的宮花緞、蜀錦、毛錦,侯爺真孝順您。”走的時候還賭着氣呢,這才幾個月功夫,又是“母子如初”。要說太夫人還是有本事的,當年那樣醜陋可怕的事抖了出來,太夫人不費吹灰之力,又能盡數扳回。
太夫人矜持的笑笑,并不說話。什麽譚瑛,什麽傅深心愛的女人,甭管她是誰,遇到老娘都要讓讓!老娘懷胎十月生養他,全部心血都在他身上了,到頭來他娶了媳婦忘了娘?他敢!
大姨娘替太夫人念信,念完了,笑道“侯爺真是記挂解語,這一封裏頭,倒有四五處提到她。”這也奇怪了,一天沒養過的孩子,又是個女孩兒,至于麽?
太夫人歪在蹋上,閑閑說道“那倒不稀奇。不只深兒希罕這丫頭,我也希罕她。這丫頭脾氣大,本事也大!那倔脾氣真是和她爹很像,是我傅家的孩子。”雖在安家長大,卻沒有小家小戶的畏縮之氣,爽快得很。
大姨娘陪笑道“姑母和侯爺都說好,那必是好的。”又湊趣道“既如此,快些把姑娘認回來,祖孫父子團聚,是何等美事。”
太夫人微笑道“不急。等深兒回京,再作道理。”譚瑛倒可以不必理會,只是解語這倔脾氣,讓人沒法子可想,還是等傅深回來吧,是他閨女,自然該他想轍去。
大姨娘尋思了下。她在府中時日最久,人頭最熟,各院的風言風語沒她不知道的。魯夫人擔心解語認回來搶了解意嫡長女的身份,搶了解意的好姻緣,一直設計要将解語重新嫁回蔡家的事,她自然也略有風聞。是管,還是不管?大姨娘犯了嘀咕。若不管,由着魯氏做成了,将來傅深回來少不得發作一番,說不準兒魯氏侯夫人之位不保;可若不管,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