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殷旬收到衛黎的信後, 忍不住笑着感嘆。衛黎雖然稚嫩, 可他用人這方面還算不錯, 頗有輝光的作風。
這信顯然是讓秦易文看過了,那麽自己的好心提醒不知道那位聰慧過人的文昭司君有沒有看出來。
他将信疊好放進抽屜裏, 坐在椅子上思忖。衛黎這些年辦事利索,但他終究只是辦事,說白了就是執行帝君的命令。
故而他雖然能力出衆,可他只是站在臣子的角度思考,沒有換個角度,從一個君主的層面深思過。說白了,就是還缺少歷練。
衆人都道如今的帝君昏庸,可殷旬不這麽以為。
當年年輕的帝君手段何等的雷厲風行, 這才能在剛剛繼位的時候就贏民心、平四海、威懾蠢蠢欲動的魔族。
天界在他繼位的兩萬年間,大小戰事不斷,卻沒有民聲怨道, 這就說明, 天界哪怕經歷那麽多次大戰, 依舊財力雄厚——起碼安撫百姓的錢是足夠的。
看似這些都是衛黎秦易文和幾位能臣到底功勞, 可大家都忘了,這些人都是帝君上任後,一手提拔起來的。
帝君退位在即, 這段時間不止是衛黎舉步維艱,老帝君又何嘗不是?
若他還是跟年輕的時候一樣,勵精圖治、大刀闊斧地開天辟地, 那落在外人眼裏,就是帝君不願退位不願放權。
在魔界,魔君到了退位之際還不肯離開這個位置的,就會成為礙事的存在。上任魔君,就是死在了殷旬的手上。
天界大概不會那麽直接的弑君,可結果也相差無幾。不過是把明面上的殺戮引到了地下罷了。
更重要的是,人們在見識過如此昏庸無道的帝君後,才會對新任的帝君抱有極大的期望和扶持之心。
否則等衛黎繼位之後,處處都将被人同上一任帝君的豐功偉績所比較,難免有些前朝老臣會輕視于他。
殷旬點唇,衛黎這些年恐怕不太好過,在衛黎眼裏是帝君喜怒無常陰晴不定,才總是給他布置艱難的命令。
就如這次北境和領主丹作戰,帝君竟然為了陪帝後游玩而把這麽緊急的公務壓到第二天才發下去,甚至還因為不滿衛黎之前辦事不利從而克扣他的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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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衛黎惱怒,就連智慧過人的秦易文也心生無奈。
可要同為君主的殷旬來看,他卻能明白帝君的用意。
一切看似荒唐艱巨的任務,那不過都是在打磨下一任帝君。
耽擱一日軍情、只給三萬士兵,就算是北境淪陷、三萬士兵都死了又如何?
在現在的帝君眼中,沒有什麽是比天界的下一任主君更重要的。一切的一切都得給天界未來的主君讓步,別說一個北境,就是整個北方、就是三十萬大軍他都在所不惜!
為何只撥三萬兵馬,因為他要讓衛黎知道,斬草除根種因得果,上一件事情沒有辦好,留下的後患就會賠上無法估計的損失。
整個天界都得交到衛黎的手裏,帝君這個位置,牽一發而動全身,一點點的錯誤都容不得。
血氣方剛的衛黎,在帝君眼裏,實在是太沖動了。他必須讓衛黎好好的痛一痛,必須讓衛黎日後處理每一件事情時都回想起那段日子。
衛黎是帝君一手培養的儲君、是從數萬神仙中選定的繼承人,帝君比疼愛親生兒子還要關心着衛黎。
帝君輝光一生只有兩件事放不下,一是他的妻子,二是就是天界。
為了妻子,他當了一回暴君,抛棄理智的處置了容想雲。而為了天界,他将自己化成磨刀石,狠狠地磨煉未來的天界之主。
哪怕背負惡名、哪怕遺臭千古、哪怕那個他嘔心瀝血灌溉的孩子最終視視他為仇敵。
天界一共八位帝君,不論哪一位都是流芳後世,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之下才有了現在的天界——傲于三界強大無雙的天界。
第九代的帝君,絕不能遜色于任何一代!
衛黎,絕對不能有一點瑕疵!從前輝光犯過的錯誤衛黎不能犯;從前輝光沒有做到的事情衛黎要去完成。
若說這屆帝君,一輩子唯一做過算得上昏庸的事情,那就是容想雲一案。
輝光并非不知道自己做錯了,可他是天界帝君,是絕不能有錯的。故而他将錯就錯,明面上時常打壓容想雲,暗地裏卻把鳴煙铧朝容想雲身邊推。
鳴煙铧和容想雲交好,衛黎就能和容想雲交好。
四大領域絕不能和帝君交惡,否則一旦擁兵自立,後果不堪設想。
他這一代算是徹底得罪容想雲了,但這個問題不能留給下一任。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帝君成功了。容想雲疼愛鳴煙铧,自然也不會對衛黎如何,等日後衛黎登上王座,韶華将會是他最有力的靠山。
帝君早年最厭惡結黨營私,可他唯獨贊成衛黎秦易文南宮逸交好。每回前去淩悅玥所在的東海的欽差一職,不是落在衛黎身上就是落在鳴煙铧身上。
看起來是這幾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可官場上事情繁雜,有多少兄弟父子都會漸漸的反目成仇。
幾人在天界侍君上萬年,從來沒有遇到沖突的公務,甚至每次衛黎率兵,秦易文都會被任命為軍師。
那其中怎麽會沒有帝君的手筆。
除了歷練衛黎,他也在暗中幫着衛黎結交日後的股肱之臣。有些人是名和利都無法籠絡的,必須靠着感情作為羁絆。
未來的衛黎,文有秦易文,武有鳴煙铧,人有南宮逸,財則有韶華、東海。
已是再不欠缺什麽了。
殷旬嘆氣,論培養人才,他及不上帝君半分。就像他不會那麽精心培養他的繼承人,魔界在他眼裏,也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只是這些苦心,衛黎恐怕只有自己登上帝位後,才會慢慢明白。在那之前、可能在老帝君隕落之前,衛黎都會對他心存不滿。
不過,這又關他什麽事呢?
殷旬放在桌上的手收緊為拳。觊觎到了煙铧身上,不管衛黎能不能領悟帝君的苦心,他都絕不能讓衛黎領悟到!
從前他無所謂鳴煙铧的未來,只是覺得兩人能偶爾一起出來游玩就夠了。
但現在的殷旬貪圖更多,他絕做不到眼睜睜看着煙铧和什麽少君聯姻。
倘若帝君一意孤行,衛黎又一直忠心耿耿的話,那殷旬不介意讓少君婚後暴病。
當然了,按照煙铧的性格,自己剛剛娶進來的少主子死了,她也不會開心。
所以最好還是從開始就杜絕這種事。
衛黎不能忠心,衛黎得反,衛黎得為了煙铧而反。
殷旬點了點桌面,是時候添一把火了。希望他那三千匹戰馬,不要白送呀。
……
鳴煙铧不知道只是兩封信就讓雙方想了那麽多,她看了殷旬寄出去的信,也看了衛黎的回信,只覺得都不錯。
殷旬用詞誠懇,态度真切;衛黎回信恭敬,拒絕了送上門的金子。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和氣一團共圖大業,多好。
鳴煙铧想着,陪殷旬在小院子裏煉藥。
說是煉藥,其實她就負責站在後面看着。連火候都是殷旬親力親為,完全沒有需要用她的地方。
這日,她照例跟在殷旬屁股後面,觀看完了坐着煉藥的殷旬、彎腰澆花的殷旬、蹲着拔草的殷旬後,結界外出現了陌生的氣息。
鳴煙铧離開蹲着拔草的殷旬,兀自前去查探。
院外,是一個仰着頭小心朝裏面張望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白嫩嫩的小手抓着身側的衣服,一雙圓溜溜的狐貍眼眨啊眨的,分外可愛。
“那、那個。”見有人出來,他眼睛一亮,擡起頭看向比自己高出了一個頭鳴煙铧,脆生生開口,“請問魔君大人在嗎,我是九狐山的七七。”
鳴煙铧還沒說話,院裏就響起殷旬的聲音,“進來吧。”
殷旬擦掉手上的灰塵,看着乖巧朝自己走來的少年,眸色漸深。
呀,倒是忘記這一茬了。
當初在五行地獄的水陣中,他答應幫鳴煙铧馴一只九尾紅狐送給她。鳴煙铧走後,他專門去九狐山挑了一只,命人特別訓練,一轉眼那只小狐貍都這麽大了。
當初他只當煙铧是摯友,因此還細心地記挂着鳴煙铧身邊沒有寵妾,得找個血統高貴漂亮的九尾狐才行。
這少年是九狐山翁主的嫡七子,父親是一族族長,母親身上甚至還有一半的龍族血脈,比當初客棧裏的那只貍貓精簡直是雲泥之別。殷旬挑來挑去,才勉強覺得配得上給鳴煙铧暖床了。
殷旬叫人調。教的時候,也一并要求了房中之術,務必讓自己的摯友方方面面都滿意。既能做寵物,也能當姬妾。
現在這本來該是讨女戰神歡心的禮物,卻因為殷旬的心境改變,而變得有些尴尬。
不送,就是食言;送了,心裏不舒坦。
“魔君大人。”被訓練了一百來年的小狐貍露出耳朵和九條毛絨絨的尾巴,像是一團華麗的火焰一樣在身後律動,惹眼得緊。
聽說自己未來的主人喜歡半獸的模樣,乖巧聰慧的小狐貍在見到殷旬時,就去除了一半僞裝。
殷旬瞥了眼鳴煙铧,果然看見女戰神眼睛都亮了起來。一雙黑曜石似的瞳孔粘在那九條紅尾巴上挪都挪不動。
她側轉身子,突然開口,“殷旬,我記得你以前說過,要送我的,是不是?”
向來不記瑣事的鳴煙铧,忽然就把百年前殷旬随口提的那句話給記了起來。
殷旬看着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狐族少年,又看了眼雙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的鳴煙铧。沉默半晌,半笑不笑地點頭,“啊……是、是啊。”
作者有話要說: 衛黎要謀反當然容易。帝君早就把整個天界的人都往他身邊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