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衛黎, ”秦易文照例推開東陵宮的書房, 他一手簿子一手毛筆, 顯然是處理公務到一半就趕過來。
“這魔界為何突然送來三千匹戰馬和一萬兩黃金?你和他們簽訂什麽合約條款了嗎?我這裏一點消息都沒有。”
“消息在我這。”衛黎手上的筆不停,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一份信, “殷旬親筆信。”
“魔君親筆信?”秦易文錯愕,“那為何在你這裏?”不該呈現給帝君麽。
衛黎嘆了口氣,“我昨天沖動了,跑去找了煙铧。”
秦易文猛地睜眼,他立刻明白了原委,嘴裏喃喃,“僥幸、僥幸啊。”衛黎孤身入魔界,若是殷旬起了殺心, 他根本無法回來。
當下他顧不得說衛黎莽撞,急忙将那信拆開來看,邊看邊念, “願意往後每年都向天界上供五百萬兩黃金……”
“你怎麽看?”衛黎瞥他。
“魔族雖然低賤卑劣, 但殷旬身為一界之君, 卻對你一個還未登基的儲君用詞如此謙遜, 不管他真實用意是什麽,明面上他是想修好的。”更別提昨天衛黎還對人家莽撞無禮,殷旬沒有立刻殺了衛黎, 已經是海量了。
“這信中說,魔族內部對他虎視眈眈,他是不得已才借用煙铧, 絕無任何歹意。”秦易文擰眉,“殷旬所言非虛,魔族皆是一群只知道嗜血殺戮的東西,聽說最近魔界的大臣都在張羅選拔儲君一事,殷旬确實是水深火熱了。更何況北境之戰剛剛結束,不易頻繁戰亂。”
衛黎接話,“那依你之見?”
“應該答應他。好言好語地答應他。”秦易文開口,“殷旬将信直接送到你的手裏而不是帝君手裏,這舉動可有意思了。”
證明了殷旬已經将衛黎視為了下任帝君。
“帝君繼位,從來不是一個人或者一群人的事情,而是牽扯三界。如今魔君都站在你這邊,衛黎不可将這一籌碼往外推啊。”秦易文笑道,“要知道,最近那位風花雪月地大少君,可好幾個月沒碰他最愛的琴了。”
衛黎凝神思忖,片刻後點頭,“好,那我立刻回信殷旬。”
“且慢。”秦易文起身,“不僅要答應他,這信上所說的魔界每年向天界上貢五百萬兩黃金一事,必須嚴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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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何?”衛黎訝異,“他主動向我天界俯首難道不好麽?更何況兩起戰事後國庫空虛,有這些錢也能緩解一陣。”
秦易文負手輕笑,“衛黎,我們這些年的大小戰亂,是在和誰打?”
“魔界。”
“是了。連我們天界都國庫空虛了,魔界的國庫又是何等的景象?”
衛黎聽他繼續說。
“殷旬淫威尚在,他要求魔界給天界納錢,想必無人敢大肆反對。可往後呢?”
“五百萬兩金子不是小數目,魔界第一年拿得出來,第二年拿得出來,第三年第十年都拿得出來。”
“可若是持續上個千年……”秦易文走到衛黎身前,“千年之後,那殷旬退位一個人獨自逍遙去了。那麽魔界還要不要繼續向天界交錢呢?”
“不交,那天界衆神就會覺得魔界有反心,群臣激憤,你新君上任根基不穩,是戰還是不戰?
交,那這麽多年國庫空虛的魔族承擔不起,他們被逼的只能操起幹戈,不是向凡界燒殺搶掠,就是同我天界大戰一場。”
衛黎恍然大悟,背後隐隐一片濡濕,“易文,若是沒有你,我恐怕已經釀下禍事。”
“不,這正是殷旬目的所在。”秦易文笑着嘆氣,“他給咱們挖的好坑吶。再過幾天,他自己拍拍屁股找個地方游山玩水,樂得看那些從前針對他的魔族和我們天界兩敗俱傷。其心叵測啊。”
“煙铧落到這樣的人手裏……”衛黎自語着,眉心一跳。
“這倒不必擔心。”秦易文擺手,“他現在不得不依仗煙铧。”
“一個魔君,居然不得不讨好天界的上神來自保。殷旬倒是個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講了那麽多話,他有些口渴。東陵宮沒有侍從,便也無人上茶。秦易文直接拿了衛黎的茶盞,“但是為什麽殷旬抛起了和他一起從魔宮裏出來的彌笙簫江愁楓之流,反倒選擇了煙铧?我猜想按照殷旬多疑的性格,恐怕早就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好好調查過煙铧了。”
“那又如何?”衛黎問,“你之前不是勸我将煙铧和他分開麽?”
“那是從前。”秦易文撣了撣手上的信紙,“如今我倒是放心了。”
“什麽意思?”
“你看這信上所言,他為了煙铧不惜擅闖冰池。衛黎啊,你是不知道對于魔族來說,鳴領主是什麽樣的存在。可是殷旬居然膽敢跑到鳴領主的家裏,可見他對煙铧是存了真情的。”
衛黎冷哼一聲,“他是怕煙铧廢了,也就沒人護着他了。”
“非也非也。”秦易文勾唇搖頭,“只是一個群魔虎視眈眈地隐患,都讓殷旬惶恐地四處尋求庇護。況且他手下的可用之人無數,殷旬卻偏偏舍近求遠找了煙铧。這無一不說明,殷旬是個貪生怕死又小心謹慎的人。”
“因為怕死,所有有一點點的隐患都讓他心急如焚、寝食不安。
因為謹慎,所以他絕不相信任何人,哪怕要花費無數的時間精力,也寧缺毋濫。”
“這樣一個人,會因為手裏的棋子有可能被廢,而沖動地把自己送入虎口麽?”
衛黎聽着,感嘆道,“洞若觀火,不愧是有軍師之名文昭司君。”
秦易文心裏嘆氣,他抖了抖手上的信,“這封信我還得帶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明日再還給你。”
“好,你去吧。”衛黎起身送他出門,“易文,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謝你。”
“幾萬年交情了,你還同我說謝?”秦易文笑着睨他,“當初你和煙铧把我從戰場上一路背回來的時候,我可曾說過一句謝謝?”
他踏上祥雲,略一拱手“我走了,你也趕緊回去處理公務吧。”
“好。”
兩人別過。然而已經到了家門口的秦易文卻倏地掉頭,朝西邊趕去。
西邊,南宮逸的洞府。
一身書卷氣息的男子捏緊了手裏的魔君親筆信。他目光暗沉,面色肅然。待到南宮逸門口後,不顧小厮地阻攔,将自己的令牌塞到對方手裏後就急匆匆朝後院趕去。
後院南宮逸正下腰舞劍,長劍似水,飄逸靈動,沒有殺氣地劍舞裏一步步都是華麗的招式。
“易文兄?”察覺到來人之後,南宮逸收起了劍,笑着迎上去,“大老遠的,怎麽突然來我這,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都來不及準備。”
“大事不好。”秦易文面露焦急,顧不上和他客套。
“怎麽了,”南宮逸挑眉,指向一旁的石凳,倒了茶給他,“出什麽事了,你別着急慢慢說。”
秦易文從天界東極趕來西極,橫穿了整個天界,這對身體文弱修為一般的文昭司君來說,實在是負擔不小。
他喝了口茶定了定神,随後開口道,“魔界要舉兵啊!”
南宮逸一愣,“這話從何說起啊?”
秦易文便将殷旬的信給他說了一遍。
“照你所說,殷旬有意和我們天界修好,而且态度誠懇,怎麽就成了打仗了?”
秦易文擺手,“殷旬是有意和我們修好。可魔界不是殷旬一個人的魔界。正是因為他想要和我們修好,所以這才側面來提醒啊。”
“我真是鬧不明白了。”南宮逸笑着問道,“易文兄到底是從哪裏看出來的?這信上分明一個戰字都沒有啊。”
“那殷旬送來了三千匹戰馬。”
“那又如何?”
“之前是我疏忽了,現在才想起來,容領主下凡歷劫去了。”秦易文看向他,“這信上雖然沒有戰字,可卻說了魔界如今四大領主都各自為政,私養兵馬,蠢蠢欲動。
這表面上是在向衛黎訴苦,說自己多麽的舉步維艱。但不要忘了,我們天界有戰神,魔界也有戰魔。”
“你是說江愁楓?”南宮逸笑容淡了些,他眉頭漸鎖,顯然是在思索。
“正是。”秦易文繼續道,“殷旬自己的兵馬尚且嫌少,送黃金就罷了,卻還要給我們再送三千戰馬。”
“我當時就覺得納悶,一萬兩黃金算不得什麽貴重物,送給衛黎一個人倒也好說。可是三千匹戰馬,足以組建一支騎兵隊,他若是敬獻給帝君也就罷了,為何要給一個儲君,以私人的名義送三千匹戰馬?”
秦易文指着信,“直到我看到了信,才斷定,所謂的領主們私下養兵,指的是江愁楓一人而已。”
南宮逸反應過來了,“江愁楓和容前輩交好,所以一直對帝君仇視。莫非江愁楓是想趁着容前輩下凡歷劫的這段時間,殺了帝君替她報仇?”
“沒錯。”秦易文俯身,“容前輩在天界的時候,再三阻攔江愁楓開戰。但是如今容前輩不在了,江愁楓也就開始着手了。”
南宮逸震驚道,“這等大事,得立刻奏明帝君。不過你為何不告訴衛黎?”
“這正是我苦惱的。”秦易文苦笑,“我若是将這件事告訴帝君,帝君問我從何得知,我該如何回答?”
“當然是……”南宮逸一頓,跟着沉默下來。
魔界的君主繞過天界的君主,直接同儲君交流,還送給了他三千匹戰馬。這對于即将退位而疑心愈重的帝君來說,就是衛黎按捺不住,勾結了殷旬準備篡位了。
“怕和衛黎說了他又要煩憂,我只好來找你。”秦易文疲憊的揉了揉眉心。臣子不好當啊,一天到晚都是麻煩事。
南宮逸跟着嘆了口氣,随即又疑惑道,“不過殷旬寫得這麽晦澀不明,就不怕我們都沒看出來麽?”
“誰知道呢。”秦易文仰頭,對着天長嘆一氣,“畢竟是自己族人的突襲。贏了,身為魔君的他沒什麽損失;輸了,也不幹他的事,責任全在江愁楓。”
“他大概只是看在煙铧的份上,才好心的提一提。看懂了,是他賣我們個人情,看不懂,他也無什麽所謂。
作者有話要說: 殷旬:哎呀呀,不要把我想的那麽壞嘛。
(轉身苦笑)煙铧,我這麽好心,又是送金子又是提醒他們會有戰亂。可他們居然把我想的那麽壞。罷了,這種被人誤解的日子我也習慣了,誰讓我是魔族的魔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