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兩人同樣的黑衣黑眸, 長發高束。但到底有些還是不同的。
鳴煙铧身上只是最普通的黑衣, 放到凡塵界也不會惹眼, 頭發也不過用了更兩指寬的紅色帶子紮起來。
可已貴為天界儲君的衛黎不同。
那身玄色的衣服上印有龍形暗紋,材質取的是千年骨靈絲, 普通刀槍水火皆無法損害。頭頂精致的銀色發冠,正中間鑲着碩大的正紅寶石,是可以擋下神君程度攻擊的法寶。
男子手執長劍,劍尖斜指地面,而女子的刀還未出鞘,沉寂在那杆黑色的刀鞘中。
“你果然在這。”衛黎眼眸沉沉,聲音發冷,“哥哥來接你回家了。”
鳴煙铧:“認清自己的地位, 弟弟。”
衛黎的表情很可怕,但這麽多年了,鳴煙铧什麽可怕的衛黎沒見過。她和衛黎對視的時候沒有絲毫的膽怯。
兩人僵持之際, 院中傳來一聲溫潤清越的男聲, “煙铧, 有客人嗎?”
握劍的手緊了緊, 衛黎看見轉角處徐徐走來一月牙白袍的男子,面色柔和瞳孔碧色,正是魔君殷旬。
衛黎瞳孔收縮, 讓他震驚的不是殷旬,畢竟來之前他就有了一定的猜測。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知道鳴煙铧趕着去見的八成就是殷旬。
讓衛黎震驚的是殷旬手裏的劍。
劍身輕薄, 呈流暢的銀白色,在劍身中間有一條宛如流動着的碧色,那條碧色照的整把劍都青光瑩瑩,分外漂亮。
“谷…雨。”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子,“煙铧,你把谷雨給了一個魔族!”
那可是他們的雙子劍,就算是鳴煙铧後來棄劍拾刀,也沒有将谷雨丢棄。因為那是兩人得到的第一把神器,是上一任的西領主特地為了兩人打造的一對雙子劍。
這麽多年來衛黎不是沒有遇到過更好的寶劍,但他一直用着凝光,就是覺得那是陪伴着他和煙铧多年的兵器,只要帶着凝光,就好像煙铧陪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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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所謂的雙子劍的另一半,卻是在一個魔族手裏。
這一刻,衛黎覺得自己之前的一切都可笑不堪。
鳴煙铧之前送出谷雨的時候并沒有想過那麽多。在她看來,谷雨是把好劍,不該蒙塵。她自己已經有了驚蟄了,正好可以給沒有武器的殷旬。否則神劍擱置着多浪費。
這時看了衛黎的表情,她才恍然自己無意間可能傷了對方的心了。
“衛黎,你別生氣。”但是送都送了,她總不好再拿回來。“一把劍而已。”
“一把劍而已。”衛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忽的眼神銳利,提劍直朝鳴煙铧身後的男子沖過去,出手迅速動作急驟,讓人來不及做出反應。
“锵——”
火星迸發,銀白的劍刃和漆黑的刀鞘相撞,衛黎咬牙,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鳴煙铧,你非要我禀報帝君,治你勾結魔族的罪名麽!”
“我沒有勾結魔族。”煙铧認真道,“衛黎,殷旬他沒有你想的那麽壞。而且他答應了我了,以後都會做個好人。”
“我答應了嗎?”後邊的殷旬無辜眨眼,他可不記得自己說過這種話。
氣氛一僵,擋着長劍的鳴煙铧轉頭,面無表情地盯着殷旬,“說你答應了。”
“好的,我答應了,我會做個好人。”殷旬從善如流。
鳴煙铧扭頭,對着衛黎道,“看,他說他會做個好人。”
衛黎:“……”一腔怒氣居然被撲面而來的傻氣給措不及防地沖散了。
他深吸一口氣,收劍退後兩步,努力把自己的思維從紛繁冗雜的朝堂拉倒鳴煙铧的水平。
可能在他眼裏十分重要的劍,在鳴煙铧眼裏并沒有那麽多彎彎道道。這并不是對方是殷旬的原因,如果是淩悅玥來問煙铧讨,她也會贈出去。
“凝光暫且不提,”衛黎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煙铧,和我回家。這裏不是神族該待的地方。”
鳴煙铧看了眼身後的殷旬,随後對着衛黎搖頭,“衛黎,沒有什麽地方是神族不該待的。三界皆是皇天後土、都是一樣的山川河流,天界沒有什麽好比其他兩界優越的,神族也不是脆弱到只能溫養的東西。”
“我沒有貶低另外兩界的意思。”衛黎透過女孩,直直地看向她身後的男人。鳴煙铧沒有看到的是,此時的殷旬笑則笑矣,對上衛黎的眼神卻空洞着沒有任何溫度。
“只是煙铧,從你認識這個魔族開始,你得到了什麽?師父将你關進冰池整整百年,就是為了讓你戒去浮躁。可你剛剛出來就又跑來找他。你不聽我的話,難道連師父的話都不聽了麽?”
“師父确實讓我不要浮躁。”鳴煙铧點頭,朝衛黎走近了兩步,“可是師父也教過我要知恩圖報。”
衛黎怒不可遏,長劍直指殷旬,“這個魔族對你有什麽恩!他給你的只有一次次的受罰!”
“不,衛黎。”鳴煙铧擡頭,認真開口,“在冰池的那段時間裏,我靈力耗盡,一度覺得會死在裏面。但是我沒有。”
“這不是因為我多麽厲害,而是殷旬冒着被師父發現的危險偷偷趕來救我。”
“如果不是殷旬,可能我現在已經死了。”
衛黎一愣,他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事情。只聽女子又道,“現在殷旬有難,整個天界魔界都對他虎視眈眈。不說我從前就答應他會護着他,就算是看在這救命之恩的份上,我也沒道理棄之不顧。”
那雙黑曜石似的眼眸直撞入衛黎心裏,“衛黎,我們是最親密的人,還是石頭的時候就只有你陪着我。後來一起拜入師父座下,是你一直提醒我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每次做事,要罰一起罰,要賞一起賞。你是我認定追随的主帥,是能感知我一切的雙生,一把劍而已,代表不了什麽。”
她拉起衛黎的手貼上自己的心口,“你知道我不會背叛你,你也知道我沒有背着你做什麽喪盡天良的壞事。”
“只是衛黎,殷旬現在有難,他同樣是我重視的友人。這個時候若我棄他而走,便是不忠不義。”
“如果今天煙铧和你走了,那她不是鳴煙铧,只是一條單純服從你的狗。”
“你……”衛黎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女子卻不依不饒,清冷的臉上自帶威風傲氣,“你确實是天界儲君,可我是帝君親封的弑魔将軍。按照條規,沒有帝君聖旨你無權對我直接下達命令。所以就算你搬出儲君的身份來我也不會聽你的。”
“最重要的是。”她捧着男子的頭,近一步拉近距離,“這一千年我才是姐姐。”
衛黎沉默下來,他收了劍,一言不發。
良久他才抵着女子的額頭緩緩開口,“最後一次煙铧。确保他安全後,你要立刻回來。”
鳴煙铧颔首,見衛黎不生氣了便幹脆地朝他擺手,“再會。”
“……我還沒說要走。”
“哦。”于是煙铧拿一副“你不走還要幹什麽啊”的眼神去看他。
衛黎抿了抿唇,又瞥了眼殷旬,殷旬沖他笑着擺手,“再會。”
衛黎:“……”
這下衛黎是真的想砍人了。他嘆了口氣,不再多話,轉身離去。
師父沒有阻撓他來找煙铧,恐怕也是算到了這個結果吧。
只是衛黎不懂,殷旬潛入冰池必定沒有逃過鳴阡鶴的法眼,如今煙铧又一次去魔界找殷旬,師父也沒有絲毫的阻攔。
這些細小的舉動都讓衛黎隐隐有一種荒謬的錯覺——師父似乎有意在偏袒這個魔族。
明明師父最讨厭魔族了,為何會對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魔族幾番相讓……
這邊衛黎暗自思忖着,另一邊,衛黎走後的院子氣氛有些詭異。
鳴煙铧修補好被衛黎披碎的結界,目光停在了殷旬手中的劍上。
“以後不要氣他了。”
女子淡淡地開口,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殷旬收了劍,訝然看她,“煙铧不生氣?”
“我為什麽要生氣?”鳴煙铧不解,如果這點事情都生氣,不說鳴阡鶴會不會把她一輩子按在冰池裏戒驕戒躁,恐怕幾萬年下來,她自己就把自己氣死掉了。
“我是故意的。”殷旬永遠會在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後不加掩飾地立刻承認。他從後面抱住女子的腰,湊到她耳邊,像個妒婦一樣的開口,“我也想成為煙铧最親密的人。”方才鳴煙铧對衛黎說的那句“我們是最親密的人”讓殷旬吃味。
“你從前答應過我,要對我好,對我最好。”
“是。我确實對你最好。”鳴煙铧點頭,“如果現在抱着我的是衛黎,他不會全身骨頭都完好無損。”他會立刻被自己摔出去。
不過衛黎也不會這麽抱着她就是了。“抱抱”是雙方瀕死或是難過時才有的獎勵。
“這是說煙铧喜歡被我抱的意思嗎?”殷旬開心了,側臉在女子耳朵上蹭了蹭。
“不喜歡。這樣黏糊糊的很難受。”鳴煙铧轉身拍了拍殷旬,“所以你什麽時候放開我。”
殷旬一噎,默默依言克制住了放開她。
“煙铧,我雖然嫉妒,可是有些話不得不說。”殷旬撣了撣衣袖。
“當初我勸你回天界之後不要再來尋我,所慮并非鳴領主,而是衛黎等人。”
鳴煙铧不解,“天界對衛黎的流言早就堙沒,我隔了百年才來的魔界,他們還有什麽好說的。”
“并非流言。”殷旬擡手,“就算鳴領主不将你關入冰池,憑衛黎之手段,文昭司君秦易文之才智,平息這等流言不難。”
“我擔心的是,你會因為我同他們有了嫌隙。”
男子臉上一片憂慮無奈,“這些年雖然提倡三界平等,可我說到底只是個肮髒卑賤的魔族,你身為上神,與我交往過密不好。”
“實不相瞞,東海公主已經找過我一回。從她言語中不難看出,”殷旬搭上女子的手,嘆氣,“她已經因為我對你有了怨怼。”
“原來她來找你了。”鳴煙铧思忖道,“待我有了空閑,立刻去向她賠罪。她有找你麻煩嗎?”
“我找了她麻煩。”殷旬揚起笑臉。鳴煙铧便知道他又捉弄人了。
“我身體最近并無大礙,你還是早些回天界,向鳴領主請罪為好。”殷旬抿唇,“鳴領主法力高深莫測,這三界沒有什麽是能瞞過他眼睛的。我那點小伎倆他恐怕早已看穿。”
“不可能。”鳴煙铧想都不想就否認,“師父如果知道了,你現在就不會完好地站在這裏了。”
殷旬搖頭,“鳴領主已經上萬年沒有出過東陵宮了。我之所以能好好地站在這裏,不是因為他不知道,而恐怕是他不屑于親自出手處理我一個小小的魔族。”
“至于衛黎那邊……”他頓了頓,“我會親筆書信給他,向他解釋,以免他對你心存芥蒂。”
“不行。你身體的事情如果被他知道了,就算是我也未必能保住你。”
今天看似她三言兩語把衛黎打發走,可如果衛黎決心除魔,請了帝君的聖旨調兵遣将攻打魔界的話,鳴煙铧是不能抗旨的。
“我自然不會把這事情告訴他。”殷旬勾唇,眉眼柔和地深深望着煙铧,“三界之中,我只相信煙铧,我只願意把秘密告訴煙铧一個人。”
鳴煙铧大為感動,差點沒拉着殷旬起血誓,想告訴他自己絕不會辜負他的信任。
殷旬彎眸,笑得溫柔和善,“我會适當斟酌。只求衛黎神君不要對煙铧有誤會就好。”
鳴煙铧忍不住心裏感慨,殷旬對衛黎真好,這麽溫柔。明明衛黎上一刻還對他刀劍相向,他卻能放下一界之君的架子,實在是位難得的謙遜賢君。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奶油味甜話梅、芋圓奶蓋的地雷!!!
謝謝老爺們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