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鳴煙铧單槍匹馬一個人闖到人家領宮上方, 也不隐匿蹤跡, 大咧咧的把自己暴露于半空之中, 很快就被人發現。
西南領主月戚嗤笑一聲,“還真是趕巧了, 你這話剛說完,人家就趕到了。”她拍了拍掌,揚聲道,“來呀,把殷旬給我綁到廣場上,我要當着他面,親自殺了鳴煙铧。”
殿門之外,一刀破了防禦結界的鳴煙铧已然矗立, 女子身着單調黑衣,長發用了根紅色的發帶束起,右手執刀, 刀已出鞘。
被人綁着推出來的殷旬, 在看見她後揚起了燦爛的笑容, 毫不顧忌此時的境況, 熟稔地和她寒暄:“煙铧此行可還順利?”
鳴煙铧颔首,“比你順利。”
“那就好。”
月戚見兩人居然怡然自得地談起了天,頓時感覺自己面上無光, 冷笑一聲,“煙铧神君,久仰。”
鳴煙铧沖她望去, 黑眸裏沒什麽情緒,“你怎麽才肯放人。”
月戚又是一聲冷笑,“放人?我月戚……”
話說到一半,有一嬌□□聲炸起,“娘,煙铧神君來了嗎?煙铧神君在哪?”
聲音破空傳來,下一瞬,人影便出現在了月戚身邊。
只見一十五六歲模樣的魔族少女立于月戚邊上,她身着華麗的黑色裙子,裙上灼着華麗寶石和絲線刺繡。那張帶着少年稚氣的娃娃臉上有一雙黑紅色眼睛。
尋常人瞳孔之外的眼白是白色的,但少女瞳孔猩紅且細長,瞳孔之外的地方是一片幽幽漆黑。那雙眼睛一看就是正統的純血高階魔族。
她目光對上場上的鳴煙铧後,低低地驚呼一聲,拉着母親的袖子興奮道,“娘,那就是煙铧神君嗎?”
放狠話放到一半被打斷的月戚一口氣不上不下,她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剛要出言訓斥,就見自己孩子擡頭,迷茫不解地看着自己,“娘你怎麽不高興呀,你之前不是一直說很想見一面煙铧神君,生一個像她一樣的女兒嗎?”
“你閉嘴!”月戚克制住自己想要家暴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維持住自己嚣張媚笑的模樣,卻又聽自己沒見識的小女兒驚喜地叫起來,“那就是煙铧神君的發帶嗎!既不是正紅又不是黑紅,而是處于兩者之間完美的糅合了嚣張的紅色與低調的暗光。明明有兩指寬,上面卻一點花紋都沒有,大簡至華,不愧是煙铧神君一萬年來的貼身之物,果真不同凡響。娘,我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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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綁着的殷旬笑眯眯地接話,“你讓你娘放了我,煙铧神君就送給你她的發帶,好不好?”
“不好。”出人意料的,上一刻滿臉激動歡喜的少女冷冷扭頭,黑紅色的眼睛裏一片死寂陰蜇,“閉嘴廢物,你以為你是誰,不要一副好像和煙铧神君很熟的樣子,真讓人惡心。”
她擡起右手,纖細蔥白的手指末端皆長着數寸長紅色錐甲,陰森森的似有血氣,“再多話,我就把你的舌頭扯出來擰碎。”
已經習慣各種狂熱追随者的鳴煙铧倒是沒什麽意外的表情。說來荒謬,她在天界還常被人說是沒有腦子的兇殘莽夫,連詩都不會吟兩首。而到了魔界,卻聲望極高,之前的江愁楓彌笙簫,都是很好的例子。
原因不外乎是兩界的文化不同,在崇拜強者的魔界,屠魔無數的鳴煙铧被魔族捧到了真正的神位。她每年收到的戰書,魔族要占九成。
這位西南領主月戚的女兒月鈴她是有印象的,別人是偶爾寄一封過來,她每天都寄,一個月三十張放在女孩手工制作的漂亮盒子裏,在月初寄過來。
幾千年下來,她的信在鳴煙铧的書房裏占據了很大的一席地位。
不只是信,有時候盒子裏還會有她喜歡的小玩意兒。鳴煙铧第一次收到盒子的時候,月鈴才十歲。如今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雖然實際已經四千多歲了。
那邊月鈴陰狠地讓殷旬離自己的煙铧神君遠點,另一邊鳴煙铧已經解下了頭上的發帶,往前遞了出去,“給你,把他放了。”其實就是一根普通紅布料裁的。
“唔……”月鈴用一雙長滿紅色利爪的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嘴唇顫抖近乎落淚,“娘,披發的神君好好看……”
月戚氣到了沒有脾氣,如果不是她就一個血脈,她立刻就把這丢人的東西剁碎了包馄饨。
“鳴煙铧,你也看到了,我女兒對你敬重非常,我也無意為難你。”月戚上前一步,揚聲道,“你是天界的上神,我是魔界的領主,我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念着你是第一次來我西南做客,我就不怪你無禮了,現在立刻離開,否則我西南不是好欺負的。”
月鈴咬唇,她倒是想把鳴煙铧留下來,可看母親的神色,她再多話恐怕那點子母女情面就要撕破了。故而,她只能巴巴地看着鳴煙铧慢條斯理地重新束發。
可惡,明明差一點就能得到神君的發帶了!早知道昨天就該把月戚殺了的。
鳴煙铧綁好了頭發,目光從一旁面帶笑意、仿佛事不關己的男人身上劃過。兩人目光對視的一瞬,殷旬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煙铧,不要為了我打架,你趕緊走,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鳴煙铧:“你這表情,未免也太矯揉造作了。”
殷旬毫不心虛地笑着承認,“是啊,煙铧要是真走了,我可怎麽辦呢。若真不想你來,我就不會捏碎玉簡。只不過該說的客套話還是要說的。”
“夠了!”月戚揚手,“敬酒不吃吃罰酒。鳴煙铧,別人怕你,我可不怕。十八位将軍速速現身,給我把神君好好留在西南。”
紅裙女子拍了拍手掌,下一瞬,廣場之上束起十八道光束,形成了一個大圈。待光束散去,裏面的人影随之顯現。正好将鳴煙铧圍在了圈中。
她細細掃視一圈後,定了神。
這麽多人,居然連一個比衛黎能打的都沒有。
偌大的一個西南,已落敗于此了麽。
弱成這樣還敢如此嚣張跋扈,殷旬手下的将領都是幹什麽吃的,難怪他無助到了需要來天界尋找庇護。日後若是有機會,還是得提一提,讓他重視培養将才,不能因為現在太平盛世就重文輕武了。
“娘,等等。”上邊的少女忽地開口。
月戚臉色陰沉,“住口,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娘,這十八個人連我都打不過,怎麽能攔下煙铧神君。”月鈴到底是年紀小,想都不想就給自己母親拆臺子,“孩兒請命,替我西南衆将與煙铧神君一戰。”
月戚挑眉,看了眼鳴煙铧,鳴煙铧表示無所謂,“怎麽都好,我急着去殷旬家。”
快點打完快點回去,這是鳴煙铧奉行了多年的準則。
被點名的殷旬對着鳴煙铧又是燦爛一笑,笑得極為爛漫開心。
月戚莫名覺得有些心煩意亂,她揮了揮手,“好,你上。”
雖說是從十八變成了一,但十八位将軍并未退下,依舊嚴絲合縫的将鳴煙铧包圍起來,随時準備待命。
華麗黑裙的魔族少女領命躍下,身上的黑裙被風拂開,對着場上的女子将裙底的光景展露出現,一覽無遺。
風景妙曼,然而在場沒有一個魔族敢去偷看,因為他們無不領教過這位喪心病狂的少主的喪心病狂的招數。大家從前都很老實地看後愣在那裏,結果不等反應過來,脖子上就一涼,已然被少女的利爪刺上了。
鳴煙铧也看,畢竟正對着她而來,擋住了大部分視線,實在是不得不看。
但她看完之後,下一瞬脖子一涼的是月鈴。
藏在刀削裏的驚蟄勒住少女纖細的脖頸,女子清冷的聲音響在耳畔,“你是男子?”
“嘤!”月鈴掩面,“太、太太近了……”
看着少女、不,該說是少年紅得發燙的臉,鳴煙铧松了些力道,男女有別,一旦碰到了異性就要對他負責……這個習俗好像在哪聽到過,不會是魔界西南吧……
不想她剛剛退開了半步,少年一改方才嬌羞的模樣,矮下身子從鳴煙铧懷裏滑了出去,動作迅速,就連鳴煙铧也只捉到了個殘影。
少年退至數丈開外,拍了拍自己華麗繁複的黑裙,又扶了扶頭頂左側的華麗碩大的頭花。他眨巴着黑紅色的大眼睛望着鳴煙铧,嘴裏吐出一串清脆嬌嫩的銀鈴笑,那笑聲漸響,源源不斷,旁邊的衆人聞之變色,紛紛退到月戚身旁。
此乃月鈴的絕技,笑聲如魔音入耳,輕則七竅流血;重則攝人心魂成為他的傀儡。
場上兩人,一人黑衣提刀面無表情,一人面色嬌媚大笑不止。氣氛不可不謂是詭異非常。
鳴煙铧蹙眉,私心覺得,還是殷旬彈琴好聽。
耳膜刺得生疼,她雖不至于被一個幾千歲的小娃娃勾了魂魄,可剛剛受了一百軍棍趕來,身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皮肉開綻,粘在衣服上黏糊糊的難受。再一聽這刺耳的笑聲頓時胸悶氣短。
腳底的白玉石板終是承受不住這如魔似魅的笑聲,在一聲細微的輕響後如蛛網般破碎蔓延。
玉。柱倒下,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地板上的玉石也四分五裂,被音波震得朝上彈去。
月戚面色凝重,不得不升起結界抵擋音波。
結界之外的世界萬物被音波沖擊得紛紛炸裂。烏雲蔽日,驚雷怒下。閃電落在嬌俏的少女背後,将那嬌小的身子立出驚人的恐怖氣勢。
這是一只純血種的高階魔族,他受魔界萬物的寵愛,就連空氣中的魔力元素都自動地朝他靠近,為他調動所用。
那甜蜜的笑臉之下,是恐怖如斯的強大魔力,讓人心驚膽戰。
被音波震碎的玉石彈至半空,鳴煙铧俯身,于玉石将落之時離弦箭般沖出。
叮——
金屬相碰,出鞘的驚蟄被兩根粗長的銀針架住。
上一刻還笑得瘋癫放肆的少年這一刻收斂笑聲,已然雙手握着武器,并成功擋住了鳴煙铧的一擊。
那武器要說是針也不盡然,這武器比驚蟄還要長上幾寸,末端似劍柄,卻又不像刀劍身那般,通體大概兩指粗細,就像是根鑲着劍柄的長針,十分古怪。
鳴煙铧眸中劃過一絲驚疑,因着沒有想取這位少年的性命,她此次的一擊只使出兩成的力。
但看起來不過幾千歲的纖細少年,居然能夠反應如此迅速地接下自己一擊,實在不可小觑。
兩人靠得極近,對面那雙漆黑紅瞳的眼中印出了女子面無表情的臉龐。
月鈴雙頰一紅,羞怯地別過臉去,聲音發顫,“神、神君……不要這麽看着玲兒,玲兒害羞……”
這模樣怎麽看都是個俏麗的小姑娘,實在難以想象,他其實是個男子。
鳴煙铧心下思忖,兩人僵持之際,忽聞背後遠處傳來一聲溫和帶笑的聲音,“神君,旬兒可還等着你來搭救呀。”
鳴煙铧:“……”
她當即朝後躍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竟然走神了。
在戰場上走神,這是鳴煙铧少有的失誤。原來方才月鈴的笑聲并未全部被自己屏閉,竟是不知不覺的滲透了進來。若非殷旬出聲提醒,恐怕自己就會被少年帶着走了。
月鈴的好事被人打擾,那張明媚可人的臉瞬間變得猙獰起來,黑紅色的美眸陰狠地瞪向殷旬,似乎恨不得将他啖肉喝血。
有所警覺的鳴煙铧不打算再和月鈴磨蹭。
她退後半步,将驚蟄收入刀鞘內。于衆人不解的目光之中,緩緩擡手,将入鞘的長刀高舉過頭——
隔空重重地朝月鈴遙劈下!
炸雷再起,那是毫不遜色于少年方才引起的雷聲、獨屬于天界第一戰神的雷聲。
月鈴微愣,還未反應過來這是在做什麽之前,一股磅礴浩瀚的刀風直沖而上,像是滔天巨浪一般,鋪天蓋地地一擁而上,将人溺死過去。
少年瞳孔微縮,五髒六腑全都縮在了一起。四周氣流壓抑,朦胧之中,他隐約看見了黑衣女子身上濃郁的紅光——火的顏色,耀眼的顏色。
“少主!”
見強大的少主昏倒在地,幾位将軍急忙上前,鳴煙铧趁機一掌拍出,渾厚的靈力襲來,月戚暗道不好,連忙雙手結印,運氣十成的功力去擋這一掌。
然而當她擋下這一掌後,身邊的白色已然消失不見,廣場上也沒有了黑衣女子的蹤影,只留下一地碎裂的白玉石。
雷光匿去,烏雲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