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客廳已經俨然布置成了個機房,電腦、各種連接線,還有牆上的圖表;沒有餐桌,沒有沙發,一張轉椅之外再無容得下第二個人的地方。廚房,窗明幾淨,沒半點煙火氣;冰箱裏,面包片、生菜、肉片,足夠做一周的三明治。
馮克明笑笑,關上冰箱門,回頭。這屋子,女孩子該有的嬌柔可愛全沒有,卻一眼就能看出是她的屋子。走過狹窄的過道,進入卧室。
卧室裏鋪了地毯,踩着就廉價,不過還算厚實。沒有床,只有床墊、簡易衣櫃和幾個儲物箱。整個房間就像個大床,看過去都是粉嫩的顏色,溫馨的女孩兒香撲面而來,遮也遮不住。屋裏扔滿了靠墊,枕邊坐了一只小泰迪熊。馮克明走過去,彎腰撿起來。
很幹淨的小玩意兒,不過少說也得十來年了,毛已經禿得差不多了,脖子接縫的地方也縫過不只一回,一看就是小時候一路帶過來的。這丫頭,晚上還摟着小熊睡麽?
儲物箱算是床頭櫃,上面一只臺燈、兩本書。一看上面的書名,男人的嘴角更咧開了,校園言情小說。還信這個?手指撥開,下面一本居然是日記本。
這年頭還有人動筆寫日記?複古式的皮面,皮扣,小木頭鎖。拿在手中掂了掂,放回去。忽然手機響了,馮克明接起來,“什麽??行了,我馬上過來!”
順手把手裏握着的小熊放進衣兜,大步出了門。
……
從地下車庫上來轉住院部電梯,楊碩的手還有些抖,按捺不住的不止是緊張還有激動。時間不過剛剛十點,這已經是今天上午第三波來看望許處的人,也是最重量級的一批:遠油集團華東總部執行總裁袁峰和人事總監周以東。
其實一大早醫院沒有開放探視,作為涉事方單位負責人最先奔來醫院的就是周以東,而法務和車輛管理的負責人了解情況後分頭趕去交警處處理車禍。
這可是華東總部的人事總監,掌管着整個華東區人事調動、評級的生殺大權,正經的VP大員,別說淩海,就是京裏總部也要給面子的人,在許湛這個級別矮他一級的人面前俨然一副關懷備至的大哥,從用醫用藥到貼身照顧,無微不至一一問到,之後親自回去彙報傷情緊接着又陪同總裁再來了一趟。
楊碩做秘書也有幾個月了,知道這裏頭可不只是人事總監的表面功夫,聽說許湛調任華東前就與周以東私交甚好,雖然不知道淵源如何,可是在楊碩眼裏這跟他和同窗親密的師兄們之間的交情差不到哪去。
當周以東眉頭緊鎖地坐在許湛身邊的時候,楊碩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可許處真不愧是許處,在他與好友兼領導的彙報中,這場車禍被描述成如果不是楊碩小夥子反應快及時避讓,今天他許湛就不會活着躺在這裏。一場大禍,楊碩以為斷送了他前程的大禍,忽然間就成了個從天而降的加分特遇。
送人事總監出門,跟來的秘書小徐拍了拍他的肩,輕聲說:好好養傷,這可能是你這輩子遇到最好的老板,兄弟,珍惜啊。
什麽叫“最好的”老板?只要許湛在,這就是他楊碩這輩子“唯一的”老板!如果許處留在淩海,他一定鞍前馬後,只要許處不退他,他絕不調走;如果許處回京城,他也跟着。以後都要在許處長手下做事,這樣有擔當的領導,做什麽都會前途無量!
額頭的傷也不輕,可楊碩現在一點都不覺得疼,精力十足,一定要像周以東交代的那樣把許處住院和工作、生活所有的事安排周到。
遲心已經走了,這隔了好幾層的所謂兄妹讓她走是理所應當。離開時,楊碩沒有跟她提起清晨病房中的情形,她顯然不知道自己睡得香甜的時候那位哥哥是怎樣忍着痛,熬着。在他還不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麽回事之前,楊碩決定守口如瓶,就像那個抽屜夾縫裏的手寫小日歷。
……
“老許!!”
門砰地一聲推開,粗聲大嗓、風風火火,這男人跟一輛坦克似的。這就是許處的發小馮克明,楊碩趕緊起身,“馮先生,”
“這特麽怎麽回事兒啊?!”
馮克明直奔床前,許湛掙了下眉,“你小點聲兒吧。我頭疼。”轉而看着楊碩,“你也去好好休息,不用惦記我這兒。”
楊碩識趣地離開,還是忍不住加一句:“許處,我就在隔壁,有事兒您叫我。”
“好。”
目送楊碩出門,馮克明皺眉,“就這小子開的車吧?一看就是個生瓜蛋子!”
“不是他的責任,你別嚷嚷了。”
馮克明沒吭聲,走過去看了看許湛的傷,拿起病情登記表,搖頭,“至少得倆月你才能站得起來,這傷留下,以後還不定怎麽着。”
“先別管以後了,”許湛說,“眼下就麻煩,過兩天我真有事兒,你得去幫我辦了。”
“我就知道有事兒!”馮克明撂下登記表,“沒事兒你是不是打算倆月以後才告訴我!”
許湛沒理他,“過兩天沈霄到淩海外語學院來出差,我得去接。”
一聽名字,馮克明笑了,“監工終于還是追到淩海來了?”沈霄是許湛他娘的得意門生,這麽多年親閨女一樣,許湛各種感激有好感。可馮克明卻不以為然,他始終覺得那女的醉翁之意在湛不在娘,于是乎,不怎麽待見。
“少貧。下周我媽也過來開會,正好一起了。你就說我出差了,千萬別讓我媽知道。”
“啊?阿姨也要過來啊?那行,我給好好安排一下。”
“嗯,別光安排,你陪着點兒。”說着許湛從枕邊的錢包裏抽一張卡,“給。”
馮克明接過,笑了。許湛是二十四孝大孝子,從不對他娘說個“不”字,別說她親自來,就單是沈霄,許湛這兒就得擺開迎聖駕的架勢。“你放心,我可着勁兒地花,絕對是五星待遇。陪行、陪吃、陪聊,三陪到家,再不夠,我親自陪飛給送回京城去?”
“滾蛋。”
許湛罵了一句,伸手去拿水,馮克明忙拿了,打開瓶蓋遞給他。
“什麽時候出院,搬我那兒去吧?”
“得了,你都住店裏了,我還過去幹嘛。”
“哪能老住店裏。”馮克明拉了椅子坐下,“我把環江那套公寓收拾出來先住下了,離店也近。你過來,咱倆正好兒了。”
“算了,我有護工,到時候再請個做飯的阿姨就行。”
“護工哪有我順手啊?”
“不行,我受不了你屋裏的煙味兒。”
這一句,對面那坦克一樣的主兒忽然愣了一下就不吭聲兒了。許湛笑,擰上水瓶子砸過去,“怎麽啦?”
馮克明戒煙這件事是從蘇靜口中聽說的,到底是不是為了那個小丫頭本無考證。新年夜他換了手機給她打電話,許湛就在一旁聽着,電話通了,女孩在那邊“喂?喂?”,明子在這邊怎麽也開不了口,挺大的一大老爺們兒,居然就慫了。也就是那一刻,許湛突然就明白這倆人其實還什麽都沒有,可是,他卻主動戒煙了,就是這麽莫名地重。
馮克明打開瓶子也灌了兩口,擡起腳搭在許湛床上,也半躺了,舒舒展展的。
這陪床陪出個大爺姿勢,許湛毫不意外,瞥了一眼問他,“那是個什麽玩意兒?”
馮克明順着低頭一看,這一坐下風衣口袋裏鼓鼓囊囊地露着一只小布熊頭,拿出來,揉搓了一下小熊的鼻頭,“緣居暴雷了,你聽說了麽?”
“長租公寓?”
“對,拆東牆補西牆玩兒脫了,坑了一大批人。房東拿不回房租,房客們最少也是交了半年房租的,現在臘月天兒落得沒地兒住。好幾起糾紛驚動110的,不可開交。官司是打不起,就看誰硬了。”
“嗯,”許湛說,“兩邊兒都是苦主,拿合同來沒有中間那一個也是麻煩,最好是商量着來了。”
“房東畢竟是房子所有人,壓在裏頭的資産和損失更大,火也更大,一個個,急赤白臉的,對房客,損着呢!”馮克明說,“單身剛畢業的女孩兒還能說話麽?擎等着讓人欺負!”
嗯?許湛聽着不對,“這是說誰呢?”
馮克明嘴巴一咧,“你說呢?”
“遲心?”許湛驚訝,“她租的是緣居?”
“嗯。原本房東在外地,得到消息算晚的了,昨兒直接來把門鎖給換了,大晚上就把她給扔街上了。”
“什麽??”
這下意識的一聲聽起來像是不忿,正合了馮克明的心思,直接開罵,“那特麽孫子!趁小丫頭不在,留了個條兒就把門鎖了,來勢就不是商量的意思!她也是點兒背,從我那兒走了以後才租過去的,一氣兒交了半年的房租,一個月住不夠就出了這檔子事兒。”
突如其來的信息,許湛一下子沒了話,早晨走的時候那丫頭看着好好兒,至于昨晚,他一時竟是想不起她的樣子,幹什麽了?
“今兒上午我就找那孫子去了,TNND,娘們兒兮兮一男的,見了我直接拿出個小本子還有計算器,說緣居已經半年沒交過水費、物業費,還有拖欠了四個月的房租。這特麽跟房客有什麽關系?說什麽互相體諒,分擔一半房租。我特麽也沒客氣,差點兒一拳砸丫臉上,你丫把這半年的房租分擔一半再說!”
許湛聽着聽着蹙了眉,他怎麽去找房東了?沒問出口心裏就湧上更多的不詳感,“遲心知道這事兒麽?”
“就鎖女孩兒門這一條,就特麽該打niao他!要不是東西還鎖他手裏,我都懶得跟丫廢話!”
“明子!問你呢,遲心知道麽?”
馮克明沒搭話,從風衣內兜裏拿出一把鑰匙挂在了小熊脖子上,“她會知道的。”
小熊在男人的大手裏顯得又憨又小,揉搓得毫無招架之力,看在眼中,許湛突然頭疼……
作者有話要說:
都是老中醫,誰還不會點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