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折騰
第十六章 折騰
在學校的最東面是一個跑道300米的舊操場。年份已不可知,但就鋪滿粗粝石子的地面來看,怕是比起百年寧大來說也年輕不了多少。
這本是個喜新厭舊的社會,寧大的領導亦為免俗。在400米的新操場建成之後,學校花費大筆的銀子在操場中央種植了真草坪,塑膠跑道也是承辦全國大學生運動會的标準,而那糟糠的操場卻如敝屣一般的棄于一隅,甚至連路燈都吝于按上幾盞。
學校本是為了省下那幾個本沒有必要省下的錢,卻為校園文明的整頓留下了隐患。無燈漆黑夜,男盜女娼時,所以,這廢棄的操場便成了野鴛鴦們默契的集合地。可是,這也只僅限于春末至初秋的半年時間,像這種寒風蕭瑟的夜晚,他們早已轉戰校外的小旅館,體貼的相互依偎着取暖去了。因此,整個空曠的操場上,便只剩下阮藍一人。
阮藍是聰明的,不然也不會憑高三一年的努力就輕松拿下寧大文科狀元的位置。跟聰明人打交道有跟聰明人打交道的缺點,比如,她如果想藏起來躲你,你還真就是把石頭縫翻過來找個遍也未必找得到。
舊操場有一個特殊的地理位置——比校園正常的地面矮了足足有4米。所以,在平常人的眼中,這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坑。由于初建時人較少,看臺不過三層,最高處距離地面也有3米。緊挨着的華潤路是學校東門通向宿舍樓的主要通道。整日裏燈火通明,人聲喧嚣,即便是在這入冬的初 夜裏也擋不住從校門外湧入的人潮。
阮藍坐在看臺上,緊貼着華潤路的牆壁,把整個人隐在路燈投射下牆面的大片陰影中。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華潤路上的聲音正好掩去了她低低的抽鼻子的聲音,襯得這片破敗的操場更加沉寂。
最近有一股新的冷空氣從西伯利亞上空襲來,小風一吹,抖抖身上立馬就能掉下冰碴子。雖然出門時套了厚外套,可是整個人暴露在如此極端的溫度中還是不停的發抖。
地面是冰涼的,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可片刻之後寒氣還是會透過縫隙入侵至皮膚。背貼在石砌的牆面上,凹凸不平的表面把瘦削的背硌得生疼。耳朵已經被風刀割得失去了直覺,臉上也火辣辣的疼着,就像已經崩裂出無數的溝壑……唯一還暖着的,便只剩下那雙隐于手套之中的手了。
阮藍低頭看了一眼那雙粉嫩的手套,咬了咬牙,果斷的脫下來丢在了一旁。緊緊脖子上的衣服,把手插進了口袋裏。她已經縮成了一個麻團,并有進一步向湯圓縮的趨勢。
口袋裏有一束藍光射出,阮藍掏出手機,那個锲而不舍的人,仍舊是韓予銘無疑。阮藍至今仍保持着手機通暢的原因是怕宿舍裏的許薇和蘇純着急,可是韓予銘頻頻騷擾,終于使阮藍瀕于崩潰的那根弦徹底暴斷,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她果斷的關了機。
世界清淨了,可是突然的,那顆狂躁的心一下變得空剌剌的。一方面她是存心不想要讓韓予銘找到她,而另一方面,卻又期待着他能夠識破她的心思,并找到她解釋清楚一切。女人嘛,矛盾是必須的。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等待,時間仿佛一下靜止了,留下來的只是随着寒冷逐漸麻木的身體。那點小小的期待逐漸消失殆盡,占據整個心房的只有濃濃的失望。
是失望,失望他找不到自己,更失望自己看錯了人。難道這段感情,起于淩亂,又要在淩亂中止息……
正這般胡思亂想着,不知從哪兒竄出來只黃鼠狼,拖着粗長的尾巴飛快的從她腳邊竄過去。阮藍沒想到這個地方除了她還有活物,吓了一跳,“啊”的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黃鼠狼被驚到了,突然轉過身按原路又跑了回去。阮藍也被驚到了,躊躇了一下不敢再在這裏多待,捂着撲通亂跳的心髒匆匆忙忙跑出了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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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手機,不停的有移動即時通的短信湧進來。阮藍懶得看,跳過去看時間。
已經過了10點,離宿舍樓關門還有半小時,她用凍僵的手拍去屁股上的塵土,艱難的一步步向宿舍樓走去。
因為有心事,走路也是低着頭的,自然沒看到拐角陰影裏有人。就這麽擦身而過的時候,阮藍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顫抖着呼喚她:“藍藍……”
阮藍頓住了步子,訝異的擡頭看了一眼從陰影裏走出來的人,原本已經壓下去的怒火再一次爆發,狠狠瞪了他一眼,疾步就要往宿舍樓去。
“藍藍……”韓予銘急忙跑過去抓住她的胳膊,聲音急切,卻仍帶着顫抖,“你聽我解釋好嗎?”
這是他今天唯一的機會,最後的機會,如果阮藍真的扥開了他的手,他怕是再也沒有力氣伸手拉她一次了。
他從餐廳追出來的時候只順手拿了桌上的手機,而他的外套,一直搭在坐着的椅子背上沒有來得及穿。他的身體一向極好,除了呢子外套,裏面通常只穿一件T恤。最近冷空氣來襲,在媽媽的奪命連環CALL下,他才不得不穿上了一件雞心領毛衣,卻也是薄的,保不了多少暖。可是今天他卻連連慶幸自己穿了,如若沒有這件毛衣,可能現在的他早已經倒下。
在寒風中奔跑了三個多小時,脖子就暴露在冽冽朔風中,手心握着手機不斷的撥打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傳來的回答卻只有冰冷的“此時不方便接聽”,身寒心也寒,在不停的焦灼與奔跑中,耗盡了身體的所有力氣。
最後,他不得不選擇裏一個最行之有效的辦法——守株待兔。所幸,終于是等到了。可是,這樣的等待也足足耗盡了他身上最後的一絲暖意,只靠着堅持支撐。這個挽留的動作已是他的極限,如果她掙紮開了,怕是下一刻他便會倒下去。
幸運的是,阮藍沒有動,她,居然真的停了下來。
“好啊!”阮藍一咬牙,狠狠的轉過身去面對他,咬牙切齒的仰頭說,“你倒是編個合理的理由給我聽聽!”
手還是被甩開了,可是人留下了。韓予銘松了口氣,後退兩步倚在牆上,支撐住即将垮下的身體,有氣無力的說:“藍藍,《國際經濟與貿易》你沒有期末考試資格的事你知道了嗎?”
阮藍茫然的點了點頭,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兩件事又有什麽關系?因為兼職的事情,她曠了不少的課程。《國貿》的林老師一向看重出勤率,所以毫不留情面的讓她重修。她成績一向好,不出意外必定又是今年國家勵志獎學金的一等獎,可偏偏這時候出了這麽個情況,自己竟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唐甜甜的媽媽就是林老師,而她又恰好喜歡我,所以……”所以一切不言自明。
阮藍沒想到竟是這麽一出,臉上都不知該擺什麽樣的表情是好了:“所以說,你就為了這個去色 誘唐甜甜了?”
韓予銘聽到“色 誘”兩個字,一個頭頓時有兩個大,趕忙解釋:“不是不是,我就是求她幫幫忙,然後又請她吃個飯而已。”
心中的震動是免不了的。這就像是那賣身葬父不小心進青樓的,雖然犧牲了色相,可是初衷是好的。阮藍就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主兒,在外面自虐了一個晚上,兩句話的事兒就給擺平了。她向前靠了靠,臉上的表情立刻就帶了感動:“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呢,早說了不就鬧不成這樣了嗎?”
“你自尊心那麽強,我怕……”
阮藍沒等他說完,一颔首,撒嬌似的抓住了韓予銘的手,心裏卻想着,自尊心在8000塊錢面前算個P,你奏是真的色 誘去了,我也會看在毛爺爺的面子上饒過你。
她以為自己的手就夠涼的了,哪知,韓予銘的手就是一冰塊兒。擱在手心裏都紮的慌。心裏不免一驚,伸出胳膊就抱住了他。得,感情整個一冰人,剛從冰庫裏拉出來沒多久。于是,剛剛還氣憤着鬧騰得天崩地裂的阮姑娘立馬就心疼了,胳膊使勁緊了緊,聲音諾諾的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跟剛剛張牙舞爪的螃蟹樣直接就翻了個個兒:“怎麽身上這麽冷啊,也不知道出門多穿些衣服。”
畢竟在外面凍了這麽長的時間,阮藍的身上也不見得暖和到哪兒去。可是,心裏的焦急恐慌不見了,再加上那一點點的暖意透過冰涼的皮膚傳遞到身上,一下就擴大到了整個身心。韓予銘擡起胳膊摟住阮藍的背,将臉貼在她的頭頂磨了磨,飄忽的說:“藍藍,下次我們如果還吵架的話,不要再不接電話好不好?我真的很着急。”
都這時候了阮藍敢搖頭嗎,所以,她瞌睡蟲般使勁的點頭,唯恐韓予銘不信。
效果卓着啊……韓予銘順杆兒直上,繼續循循善誘:“你今天找我幹什麽去了?”
“還說呢!”阮藍氣不打一處來,賭氣的推開他,“我織了條圍巾想要給你個驚喜的,結果反倒被你給驚喜着了。”
韓予銘心中不免愧疚,可是倒也不後悔自己瞞着她,畢竟這丫頭脾氣倔,誰知道後果是什麽。他耍着賴的又把人摟進懷裏,哄着她:“是我錯了,下次一定先告訴你。那麽現在你告訴我,我的圍巾呢?”
圍巾……她現在當然交不出來,唯唯諾諾的說:“我當時一生氣,就給塞在旁邊的垃圾桶裏了……”說到這兒,才想起來另一個事兒,“呀~!”
“怎麽?”
“我……”阮藍稍微退開一點,仰頭看着他,表情可憐兮兮,“我當時一生氣,把你送我的手套丢在操場的看臺上了。”
“操場?”角落裏突然傳來蘇純的聲音,“不對啊,我們去操場找過,沒找到你啊?”
韓予銘和阮藍被吓了一跳,趕忙尴尬的分開,盯着拐彎處的牆腳。許薇蘇純和王娜三人整齊的排成一排,蹲在地上興高采烈的看熱鬧。她們穿的又厚,活像三顆大冬菇。
“你你你……”阮藍指着她們,氣急敗壞,“你們沒事蹲在這裏幹什麽?”
許薇冷眉一橫,站起來“哼”了一聲:“沒事到處亂跑害大家四處尋找的人沒有質問的權利!”
阮藍抑郁了,顫抖着目光擡頭看了韓予銘一眼,悄悄後退一步躲到了他的旁邊。
韓予銘摸了摸她的腦袋,帶着無奈說:“沒事兒,她們擔心你而已。”
寒風冽得刺骨,宿管阿姨也有要崩潰的趨勢,從門裏探出半拉腦袋,不耐煩的沖他們嚷嚷:“還回宿舍吧,不回我關門了啊!”
許薇一記眼刀還未殺到,阮藍乖乖點頭,熱切的回阿姨:“嗯,等我們一分鐘。”說完,踮起腳在韓予銘的臉頰上丢了一吻,拉住旁邊仨看熱鬧的姑娘就跑了。臨了還不忘喊給韓予銘,“明天早上我們一起吃飯。”
韓予銘錯愕了一下,看着幾個丫頭刷的從眼前消失,呼啦啦的跑進宿舍樓,臉上的表情終于放松下來,露出了笑容。
阮藍這姑娘是太聰明了些,太折騰了些,有太倔了些。可是他喜歡不是嗎,所以能夠忍受她的聰明,她的折騰,和她的倔,并覺得可愛。
她從來不向他要求什麽,也從來不給他帶來什麽麻煩,可是他卻總想要幫她,想要給她比更多還多……
作者有話要說:總算有時間更新了……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