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一個瓶蓋:陪我喝酒
焦栀深深地望着她, 喉結滾動了一下, 抿抿唇,說:“那現在是不是就生效了?”
金雨苫目光真誠地點點頭:“當然。”
焦栀拿出一個瓶蓋來, 夾在兩根白皙的手指間,舉到她面前去,表情神聖又莊重地說:“今晚陪我出去喝酒。”
“喝酒?你不是從來不喝酒嗎?”
他笑了笑, 笑容帶着那麽點苦味, 但是狠狠地揉了揉她的頭發:“這麽快就想反悔麽?”
金雨苫沒想到他這願望來的這麽快,一時有點慌,但話是自己說的, 只能大大方方地答應:
“行,我陪你。”
小小的火鍋店,落地窗被升騰的霧氣氤氲着,暖黃色的燈光透出來, 顯得外面是那樣涼,裏面是那麽暖。
炭火鍋冒着泡泡,他給她夾肉, 幾瓶啤酒下肚,兩個人的臉上全都變得紅撲撲的了。
“其實我, 很怕有暴力傾向的人。”金雨苫說:“小的時候我爸打我媽,我晚上做夢都是他那種突然暴怒的樣子。”
“抱歉。”他說:“那天吓到你。”
“反正以後你不許那樣了。”
“嗯。”
“來吧, 走一個。”她把杯子跟他撞了撞。
他也揚起頭,脖子上硬朗的喉結上下滾動,一杯酒兩口就被他喝空了。
他把酒杯一擱, 眼裏搖曳着燈火,模糊不堪,嘴角上挂着的笑容搖搖欲墜,看樣子是開始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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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拿起酒瓶,給自己滿上,金雨苫卻扣住了他的手腕。
“小栀,別喝了。”
他似乎決意要把自己灌醉,溫柔地拿開她的手,固執地把酒杯倒滿。
“我媽明天結婚。”他苦笑了一下,用男性生猛的灌酒方式,把手裏的杯子一口喝光了。
金雨苫一下子沒了主意,覺得安慰的話到了嘴邊都顯得蒼白,心疼又無力,她坐到他身邊去,拍了拍他的後背。
焦栀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用灼熱的手抓住她的手說:“今晚我要是喝醉,你就把我扔在賓館裏,錢包在我外套裏,如果我一定要跟你說什麽的話,拜托你聽我說完,你再決定,還要不要我……”
金雨苫一怔,心裏五味雜陳:“小栀……”
他突然幹嘔了一下,立刻松開她沖進衛生間去!
金雨苫立刻抓着紙抽追上去,無奈他進了男衛生間,她只能止步守在門外。
蔣英宇的電話打過來,金雨苫迅速地接起來。
“輔導員在釘釘上通知了……”
“哎呀我忙着呢有時一會兒再說啊!”
金雨苫挂斷了電話,擔心地朝衛生間喊:“小栀!你怎麽樣了啊?”
“我沒……”
他的那個“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便聽見“撲通”一聲!
他摔倒了。
……
金雨苫帶着爛醉的他來到上次那家賓館,焦栀真的是喝醉了,185公分的大個子,像個軟腳蝦一樣趴在她的背上,緊緊地摟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口中帶着濃重的酒氣,反反複複地在她耳邊含糊不清地說什麽“小雞雞”。搞得她尴尬極了。
她看見那兩個前臺小姐都在憋着笑。
“小雞雞……”
“小栀,你不要再說了!噓!”她抱着他沉重的身子,站在賓館的前臺,尴尬地把身份證遞給前臺。
“開一間雙床房謝謝。”
“玩……我的……”
金雨苫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嘴角一抽,尴尬地看了一眼朝她投來差異目光的前臺。
“那老頭……”
“小……”
“小栀!噓噓噓!不要再說了!”
“好了女士。”前臺把房卡遞給她,朝她暧昧地笑笑。
“呵呵,謝謝。”
金雨苫費勁全力将焦栀扶進了賓館房間,她把他放在床上,一邊幫他往下脫吐髒的毛衣,一邊說:“我真是矯情出花來了!還給你什麽許願瓶蓋!陪你喝酒真是一個糟糕的主意!要不是因為我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才不會讓你這麽瞎胡鬧!”
“難受……”他被她十分不溫柔的動作弄得皺起了眉頭,閉着眼睛痛苦萬分的樣子。
“知道難受啦?自己能把自己灌成這副樣子我還是頭一次見。”
她嗔怪地脫他毛衣,身子壓在他的身子上方,用兩只手把他的毛衣掀起來往上撸,而他的毛衣是高領,卡在了他的腦袋上非常難脫,毛衣裏面又沒有穿衣服,所以整個上身是裸露出來的,白花花一片,急得她面紅耳赤。
“小栀,你的腦袋太沉了,擡起來一點點。”
焦栀的腦袋像是灌了鉛一樣,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可這真是個力氣活。”
金雨苫鼓搗了半天,才把那件毛衣從他的頭上拔了下來,他濃密黑亮的頭發被衣領摩擦得起了靜電,發出微小的噼裏啪啦的聲響。
金雨苫莫名覺得有點搞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
他大概是躺在床上舒服了,便沉沉地睡過去了,嘴裏的胡言亂語也再沒有了聲響。
“還說要跟我說話,直接不省人事了。”金雨苫搖搖頭,替他蓋好被子,把他的毛衣拿到衛生間裏,搓洗起來。
洗好了衣服,她把那件大大的毛衣挂在衣架上,忽地想起蔣英宇說輔導員在釘釘上發了什麽通知。
她趕緊擦擦手,拿起自己的手機,點開釘釘的app。她是班長,很多通知都是她傳達給班級裏的同學的,耽誤了事情是要擔責任的。
“水……”
床上的人忽然聲音粘稠地喚了一句。
她趕緊放下手機,去拿礦泉水,可是走到床邊去喂他的時候,他又睡過去了,嘴巴緊緊地閉上了。
金雨苫放下水,再去看手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打開的app并不是釘釘,而是Blued,由于兩個app都是藍色,所以她一時着急點錯了。
王鉑菡的聲音在腦海裏回放:“這個app呢,叫做blued,是非常火的同性交友軟件,我幫你注冊之後呢,你經常翻一翻,看看附近的人裏有沒有你家那位,如果他注冊了,就說明他就是這個圈子的人。”
“我哪有那麽無聊!快把手機還給我!”
“別搶!我給你注冊呢!”
有時候你打開手機,本想去看淘寶,結果微博傳來一條通知,你就把微博點開了,刷着刷着你就忘記了你當初打開手機要幹什麽。
一條條通知跳了出來,她本想關閉,卻被系統推送的一列列“附近”的人的有趣簽名所吸引。
交友推送的第一個人ID為“斯文敗類”,簽名挺逗,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眼球。
“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寧在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金雨苫覺得這句詩頗為點題,便又往下拉,忍不住看其他附近的陌生人的簽名。
“看完我照片不回的,你是出車禍了嗎?”
這些推送的好友都是最近一兩天,距離她很近的人。
突然,一個顯示一周前曾距她1.7km的ID令她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那個男人的頭像很眼熟,盡管只有半張臉的自拍,但是金雨苫還是認出了他。
他的ID叫做“Not allow”。
這個反義的英文立刻讓金雨苫想起了那個特別的名字——許可。
窺私欲是一個人的本能,尤其是在操作成本極低的情況下。
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點進了他的主頁,他的相冊幾乎是空的,但一進博文頁,密密麻麻大量的心情感悟深埋在此。映入眼簾的盡是“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我很痛苦”這類的字眼,這讓金雨苫震撼于他豐富糾結的內心世界。
“7月17號,老婆又回娘家了,她說要跟我離婚,我說随便你。我們的感情已經名存實亡了,或許從來就沒有存在過。我不愛她,我不愛任何女人。”
“6月25號,我真的是廢物嗎?老婆說我根本就不是個男人。以前家裏窮,不敢跟她吵,怕丈母娘戳我脊梁骨。這些年好不容易奮鬥攢下了一番微薄的家業,我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為什麽要聽父母的,早早就結了婚,現在生下了孩子,可憐孩子要見證父母冷漠的婚姻。”
“每當我痛苦迷茫的時候,我只恨一個人,那個老不死的,本應該下地獄的!那時候我才11歲,我很害怕,又很惡心,他的嘴太臭了,我總是想吐。可他說我要是敢跟別人說,就把我家的牛和雞鴨全都殺了,再把我爸媽也殺了,我很害怕,每天晚上都做噩夢,每次他來我家找我父母聊天,其實是來找我的。後來他盯上了場主家的兒子,因為他長得實在太漂亮了。”
金雨苫不可置信地看完這段話,吓得呼吸都凝結了,緊接着,她的嘴裏不斷地發出抽氣呼氣的聲響,模糊的視線裏,每一個字都化成一片碎玻璃片,割着她脆弱的神經!
他還在某一天這樣寫道:“找個地方說出來吧,說出來就不會那麽痛苦了吧?為什麽你們都可以這麽灑脫?可我不行,我還要在村裏做人,我還有孩子。”
這條評論下面,有一個陌生人的留言說:“看到了你的遭遇,仿佛看到了自己,我也有同樣難堪又痛苦的經歷,折磨了我整個青春。其實相比于女性被性侵的經歷,男孩被性侵後的影響更長久,比起身體上的傷害,最大的折磨是會在很長一段時間會懷疑自己的性取向,不過我已經接受了自己,沒什麽丢臉的,你也加油吧兄弟,雖然我知道做最真實的自己往往需要很大勇氣。”
金雨苫關掉手機,把手機丢在桌子上。她不停地咬着指甲,把雙腿放到椅子上,摟住了自己的膝蓋,蜷成一團,腦子裏混亂地思考着剛剛看到的東西。
推測、震驚、憤怒、恐懼、心疼,千百中情緒都胸腔裏沖撞。
腦子裏又浮現出賴昌發那張猥瑣的老臉,閉上眼睛,這回是她握着方向盤,一腳油門從他身上壓了過去。他微凸的眼睛從臉上擠出來,留着肮髒的鮮血……
真的想,殺了他……
金雨苫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平複了一下這場突如其來的巨大情緒,慢慢地睜開眼,一轉頭,她看見焦栀安靜的睡顏,嚴重的戾氣漸漸變得柔軟。
“今晚我要是喝醉,你就把我扔在賓館,錢包在我外套裏,如果我一定要跟你說什麽的話,拜托你聽我說完,你再決定,還要不要我……”
她把頭埋進膝蓋,一下子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