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機械性紫斑
【412寝室信條:每層樓都有一個喜歡在走廊裏打電話的戲精。】
王鉑菡要是跟男朋友吵架, 整個四樓都別想睡覺。
她穿着睡衣睡褲, 身披一件夾克外套,手裏端着一杯熱水, 從樓梯口走到水房,再從水房走到樓梯口,大有要與渣男辨到通宵的架勢。
一晚上下來, 所有帶4字的寝室女生, 都知道外面有一個瘋女人,瘋女人的電話裏有個令她抓狂的渣男友,渣男友的名字叫做白新濤, 白新濤的大名不斷地被她以哀求、怒斥、抓狂、哭泣等語氣喊出來。
金雨苫躺在床上刷朋友圈,看見隔壁寝室有耳朵靈的姑娘截取王鉑菡的某句話編輯成了文字,發了朋友圈,那句話雖霸氣, 卻很卑微地呼應了小女生的心思——
“我讨厭你一直把我放在購物車裏,你買得起就直接付款,我包郵給你, 你買不起就告訴我,老娘自己下架!”
那女生轉載還标明了出處, 在句子後頭打了個破折號,寫上“王鉑菡金句”五個大字。
金雨苫看着這句話糙理不糙的話, 忽然間也有了一股想要轉載的沖動。
她複制粘貼,很快這句話就出現在了她的朋友圈裏,金雨苫也沒忘标明出處, 以顯示處對走廊外面被氣得半死的王鉑菡的尊重。
其實發心情、發狀态、發說說、發微博,其實都是發給某一個特定的人看的,她覺得王鉑菡這段話簡直就是在說她自己。
她擡起頭掃視一圈,寝室裏的女孩子們,全都泡在充滿戀愛酸臭味的蜜壇子裏不肯出來,金穗子那頭已經叫起了“老公”,新來的薛凝寧也躺在床鋪裏起膩,只聽見相機聲咔嚓咔嚓,嘴裏說着:“這個角度你喜歡嗎?讨厭啦!不給看!”之類的調情話。
而她和焦栀,雖然在公衆眼裏做着高調的校園情侶,可是誰都沒有捅破過那層暧昧的窗戶紙。有時候金雨苫也羨慕王鉑菡的敢愛敢恨,但潛意識告訴自己,要給焦栀多一點時間。
她也有分析過焦栀對她的種種暧昧表現,如果只是她的過分解讀,如果這一切都與愛情無關,那麽金雨金雨苫也認了。只不過有時候也會被周圍的人感染,就好像別人都交了卷,而她自己的這道題卻怎麽也讀不懂似的。
薛凝寧有些忍無可忍了,她把床鋪的簾子掀開,語氣不太高興的朝外說了句:“菡哥在幹什麽呀?聲音也太大了吧……”
穗子正沉浸在戀愛當中,只剩一副空殼在寝室,壓根沒聽見薛凝寧的抱怨,但金雨苫卻聽見了,金雨苫說:“我有耳塞你用不用?”
薛凝寧有些不耐煩,聲音細細地說:“我這裏發語音呢,她罵人的聲音全都錄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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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雨苫見她有幾分憤懑,就爬下床去,打開寝室的門,叫了正在打電話的王鉑菡一聲。
“王鉑菡,你小點聲。”
王鉑菡正嘤嘤地哭着,一轉頭涕泗橫流,顧及電話那頭是心愛的男人,她嘤咛着說:“讨厭!就你事兒多!滾回去啦!”
金雨苫翻了個白眼,把寝室門關上,在薛凝寧震驚的注視下,默默地爬上床了。
薛凝寧不可置信地說:“她這麽罵你,你都不生氣呀?”
金雨苫說:“她沒罵我呀?”
薛凝寧說:“她讓你滾回來……”
金雨苫無所謂的笑笑:“哦!沒事,我也總罵她。”
薛凝寧把簾子甩上,動作很大地又鑽回自己的床上,小聲嘟囔:“要是我,我可忍不了。”
金雨苫沒理她,繼續玩手機,随便一刷,就發現一個熟悉的頭像貼在了自己剛剛發的那條朋友圈下面。
那是一頭小牛的頭像,小小地,安靜地排在了她的點贊隊伍裏。
金雨苫忽然覺得自己好矯情啊,仿佛最羞恥的小心思暴露在全天下人的目光中,那麽卑微、那麽懇求、那麽急切、那麽盼望着他把自己給買下來似的!
“死王鉑菡!”她一邊咒罵着原創者,一邊删掉了剛剛那條朋友圈。
金雨苫删完朋友圈,又想起下個月的電費網費明天要交了,于是給412群裏發了一條微信過去。
扇子:“收租了收租了,清羽不在,這個月我們每人多交電費10塊、路由器壞了,我在淘寶看好了一款,119元,每人收30,清羽的我來墊付。”
穗子:“每個人多交10快呢?那讓薛凝寧也交呢?”
扇子:“人家就住這麽兩天,哪好意思讓人家交錢啊?”
穗子:“她不是說就住兩天嗎?這都住一周了?難不成以後真住下了都不用交電費網費了?”
扇子:“以後再說以後吧!”
王鉑菡:“你們倆私聊不行嗎?我這裏打電話呢!”
扇子:“趕緊回來!剛才給你面子!你知不知道整個走廊就聽你在那唱戲?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呢!”
穗子:“對!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的!我都替你丢人!不要把我們寝的名聲敗壞了!”
王鉑菡:“那我回去打。”
扇子:“我被你吵得腦殼疼,我要睡覺,回來也不許打。”
王鉑菡:“你看你看!我回去也不讓打,出來也不讓打,你們太欺負人了吧?”
穗子:“我們是怕你再這麽打下去,會被整個4樓群毆的,傻逼!”
扇子:“趕緊滾回來!”
穗子:“滾回來!”
……
第二天晚上,王鉑菡沒有回來,第三天一大早,她五點半就回到了寝室,金雨苫正要去跑步,見王鉑菡坐在椅子上發呆,她戳了戳她的後背,問:“喂,你幹嘛去啦?”
王鉑菡沒有說話,只是兩眼放空地看着天花板,靈魂出竅。她向來是個在穿戴上一絲不茍的人,此刻竟然連頭發都是蓬亂的,領口的扣子掉了一顆,渾身散發着煙臭味。
金雨苫很擔心,但她剛才的話已經吵醒了薛凝寧,薛凝寧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繼續睡,金雨苫就沒敢再說什麽,獨自出了寝室。
一路跑到體育場,她仍然覺得不妥,一種不安的情緒萦繞在她的心頭,腳下的步子也重如灌鉛。
跑到半圈的時候,體育場的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一身運動裝的焦栀。
他手長腳長,肩寬體健,長臂在她肩膀上一環,便将她相對嬌小的身軀攬進了懷裏,又迅速放開,像是老友之間親密無間地打了個招呼。
“早!”他說。
“早啊……”她也已經習慣了這恰到好處的親昵。
“想什麽呢?”他的眼睛很敏銳,總能精準地捕捉到她的情緒。
金雨苫說:“感覺很糟糕的事。”
焦栀皺了皺眉:“出什麽事了?”
金雨苫提上一口氣,臉上愁雲彌漫,邊琢磨邊說:“我也說不好,王鉑菡她前天晚上跟一個男的打電話,兩個人對罵了半宿,然後昨晚她就沒有回寝室睡,今早我見到她,她整個人都像是傻掉了一樣,頭發亂糟糟的,臉都沒洗。”
金雨苫轉頭看着他:“你幫我分析分析,她是不是讓人給欺負了?”
焦栀想了想,似乎心裏有了什麽答案,但又說得十分委婉:“或許只是和男朋友出去玩。”
金雨苫搖了搖頭,一臉擔憂地說:“我看見她受傷了,我很肯定她受傷了。”
焦栀的腳步漸漸停下來,眉頭壓得很低的看着她,他很在意她的心事,順帶關心着她身邊的朋友。
他說:“嚴不嚴重?”
金雨苫嘆了口氣:“挺嚴重的,脖子上全都是淤青,哦不多,是於紅?”
“於紅?”他還是頭一次聽見這個詞。
“嗯,好幾處,一塊一塊的,指甲那麽大的紅色,看着可怕極了。”她想着想着,心尖都跟着發顫。
焦栀反應了幾秒,突然一擡眉,嘴巴變成一個哦字型,然後一瞬不瞬地低頭看着她。
金雨苫被他看得心發毛,不由地問道:“怎麽了?你這是什麽表情?”
焦栀的眼神離開她,詭異地游移了一圈,突然表情很凝重的抓住她的雙肩!
他天真看着你的時候,眉毛是彎彎的,眼角微微下垂,睫毛耷拉着;而他緊張瞪着你的時候,眉毛是平直的,斜斜地飛向鬓處,雙眼皮極深。
“那不是一般的淤青,”他壓低聲音說:“那是某種強力導致的機械性紫斑。”
金雨苫沒被這病的名字吓到,先給他的表情瘆住了!
“強力?她挨打了嗎?那……用不用去醫院?”
她仰起臉,眼裏是大寫的恐懼,兩只烏溜溜的眼珠左右晃動着,想要急切地從他的眼睛裏找到解救。
他繼續用那低沉的聲線說:“我以前從新聞上看過,這種小小的瘢痕,竟然會導致中風癱瘓,還會引起血栓使人喪命。”
金雨苫吓得花容失色,目瞠口哆,口裏念叨着:“媽呀……這下可怎麽搞……這男的下手也太狠了吧!”
“不是手,是這樣。”他扳住她的肩膀,用力一轉,将她整個人都轉過去。
金雨苫背對着他,不明所以地問:“你幹嘛……”
下一秒,一個冰涼柔軟的東西貼在了她的側頸處,她條件反射一般地回過頭去的時候,他的臉已然近在咫尺!
金雨苫心如鹿撞,跌靠在他的懷裏。
他站在她身後面,大手扣在她的雙肩,頭低低地垂下來,黑硬的發絲貼在她的臉頰上,雙唇緊緊地吸住她頸間的肌膚,他的舌尖是那樣溫柔,而他的動作卻是無比的霸道。
“啊……”
她的“啊”字極其小聲,像是路邊見到了一只極小極可愛的小動物一樣,發出的不像是恐懼也不像是喜悅的細弱驚呼。
她瞬間覺得自己正在他的懷裏,經受着一場難以啓齒的蹂躏。
來不及反抗這羞恥,他便大功告成的松開她,金雨苫立刻轉過身去,又羞又臊地呵斥道:“焦栀!你發什麽神經!”
焦栀驚訝地盯着她頸邊的鮮紅血斑,随即露出一個滿意的神色,他的唇邊漸漸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像個做壞事得逞的孩子。
金雨苫捂着脖子,胸口一起一伏,氣急敗壞地後退,好像他是吃人的野獸。
“你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焦栀無辜地褶皺他的雙眼,滿眼善意,他眼中似有一汪被微風吹皺的清潭,晶晶亮亮,只倒映着她一個人的影子。他向前了一步……
“你別動!”她指着他,略顯顫抖地警告道:“你站在這裏不許動!”
焦栀忽然不知所措,看着她整個臉燒得通紅,她的眼睛裏哔哔啵啵地閃耀着,每一顆星火都是為他點燃撩撥。她的唇因為羞恥而顫抖,她的胸脯因為激動而劇烈起伏。他見她這樣可愛的樣子,忽然想跳舞,想唱歌,想肆無忌憚地飛入這被朝陽染亮的雲端,想一個縱身跳進林邊波光粼粼的河。
可他卻一動也不敢動。
“不許過來了!”
她滿眼防備,退着退着,轉身就跑,跑出幾米又回頭警告他,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她的聲音是有多麽的柔媚動聽:“不許你跟着我!”
他凝望着她跑遠,眼裏有柔情萬種。
焦栀老老實實地原地罰站,用腳輕輕地踢開一顆小石頭,又把它踩回來,反反複複地玩弄着,直到她消失在體育場的盡頭,才敢摸一摸自己的唇……
……
金雨苫氣喘籲籲地跑到,靠在門上,手也軟腳也軟,面紅耳赤,局促不安。
王鉑菡依舊在椅子上呆若木雞地坐着,此刻終于被她吓得回了魂。
“你被人追殺啦?”王鉑菡問。
金雨苫忙不疊地捂着脖子,看着她的脖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問:“你……你的機械性紫斑是怎麽回事!”
“機械性紫斑?”
金雨苫指了指她的脖子。
王鉑菡憐愛地撫摸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美好的記憶,立刻趴到桌子上去,把羞紅的臉埋起來,悶悶地說:
“你傻不傻……這叫吻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