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跟蹤?
淺紅色的野花,漫山遍野。陽光金粒一般,灑落在每一朵花上。風中沒有一絲寒意,連初秋草尖的白露都被陽光摘走了。
這一派好光景周季冬沒有看到。他只看到北緣背着手站在花海盡頭,她披散的黑發在陽光下泛起柔光。風撩撥着她的發絲,她輕輕把一邊頭發別在耳後,欣喜地仰望天空,眼睛閃爍着寶石般的光澤。
周季冬呆立着,有什麽東西像羽毛一樣,拂過他的心尖。
北緣閉上眼睛,嘴角緩緩上揚露出兩個梨窩。那笑容,比三月的春風還要暖。
周季冬心口一窒,深吸一口氣,方如夢初醒。他猛地一轉身,捂住胸口,試圖按住亂蹦的心髒,這種感覺他從未有過。
“周季冬你怎麽了?”北緣的聲音讓周季冬渾身一震。她剛才聽到動靜以為有松鼠,過來一瞧,卻是雙頰泛紅手捂胸口的周季冬。
“我沒事。”周季冬不敢正視她,扭過臉。
北緣哪裏肯放過他,盯住他一陣瞧,不夠,覺得這人有異常,還要靠近再仔細看看。周季冬幹脆轉過身,留個後腦勺給她。
看不着臉,北緣越發覺得奇怪:“你是不是中暑了?”
“沒有。”
“沒有嗎……啊!你心髒病犯了?!”
“我沒病!”
“真的嗎?你看起來像是不太舒服的樣子。”
周季冬不吭聲。
北緣湊上去想确認他臉上的表情。周季冬拿手把臉遮住,此舉激起了北緣堅持不懈的精神。
她先是抓他的手腕,沒啥用;再是抱住他的手臂把整個身體的重量全壓上去,那只手臂終于不堪重負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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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季冬臉更紅了,呼吸也更急促,他意識到再跟北緣鬧下去可能會更遭,連忙說:“我真的沒事,也沒有不舒服。”
“那你臉怎麽這麽紅?”
周季冬無言以對,閉上眼睛平複呼吸。北緣眼睛滴溜溜地轉,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她笑着一步一步貼近周季冬說:“你不會,害羞了吧?你羞什麽……哎哎等我!”
被戳中心思的周季冬再也待不住了,轉身就走,健步如飛。奈何山路難走,北緣很快追上他,伸手抓住他的衣擺。她只是笑,怕周季冬真的生氣,不再追問。望着周季冬的側臉,她覺得實在是可愛,腼腆的男生誰不喜歡呢?
周季冬自暴自棄的任她拽着笑着。等北緣笑夠了,周季冬也平靜下來。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由崎岖的山路轉到主道上(臺階),不知不覺聊起來。
北緣:“你每天都到這兒來嗎?”
周季冬:“嗯。”
“都是這個時間?”
“早一個小時。”
“那你大概幾點起?”
“六點。”
“不背書嗎?”
“回去背。”
“上學的話時間不夠吧?你到學校至少七點。”
“七點二十左右。夠了,加上早自習的時間。晚上還會抽空背。”
“那你今天怎麽起晚了?”
“……”
“啊~,”一個“啊”字在她喉嚨裏轉了三個調。
“學霸還有睡過頭的時候啊,我高看你了。” 北緣抓住機會笑他。
“周末晚起也沒什麽吧,再怎樣,也好過有人連睡四堂物理課。班裏上課睡覺的人多了,沒一個能比過你。”周季冬不甘示弱。
“哎?你挺能說的嘛。在學校也多跟我聊兩句呗,一個人悶着多沒勁啊。”
周季冬眼睛一轉,又不答了。
北緣也不說話了,她那雙長期缺乏鍛煉的腿在打顫。看周季冬沒事人一樣前面走,她有點慚愧。有的人成績好身體素質也好,有的人成績差身體素質也不好。關鍵人家連長相都壓你一頭,唉。北緣捏住周季冬衣擺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
半山腰處還未被陽光洗濯。有微風,帶走身上的汗水,帶來空氣中泥土濕潤的氣息和松香。北緣用力吸進一口氣,覺得又有了力氣,纏着周季冬問:“這山有名字嗎?”
“西坡。”
“哈哈,貼切。這山的高度在山地只能算個坡。”
“嗯。”
她問,他答,轉眼便快到山下。
最後一段石階兩旁是石榴林。正是結果時節,火紅了一片。那片紅印在北緣眼中,笑容洋溢在她臉上。
但周季冬沒有再看她。現在是分別的時刻。
北緣的手抓了個空。她驚醒,卯足勁兒追上去。
“周季冬!等等我!”
周季冬頭也不回地跑,直到聽不見北緣的喊聲。周季冬回頭看看,沒看到北緣。他自嘲地笑了一聲,覺得倒像是欺負了人家。
腳步慢下來,腦子裏浮現出剛才山上那一段。他習慣和別人保持距離。有交集,但不親近,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安心。像一種因為自然原因而産生的保護機制。他無端對北緣生出的那份感覺讓他有點害怕,慌亂、緊張、興奮、無力…
複雜又陌生的感覺。他選擇退避。
周季冬溜了,北緣費勁追半天,一路追到十字路口,停了。
哼。跑不過你,我另有招!這地方雖小,已經有共享單車了。還是電動的!掃一輛,披上防曬外套,扣上漁夫帽,沿着道兒,遠遠的尾随周季冬的身影前行。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能穩住車把。
可輪子還是比腿快啊,眼看着越來越近,近到只隔了兩棵行道樹。北緣心狂跳不止,她剎車,低頭壓一壓帽子,劃兩下手機,待拉開距離再跟上。驚險刺激,她像偵探一樣神秘,又像竊賊一般猥瑣。
她知道窺探別人的隐私是不好的,可是對周季冬她一點兒別的法子也沒有。唉,如果真有因果報應的話…老天爺,這回您當啥也沒瞧見。
……
快到家了,碰上好幾個鄰居向周季冬打招呼,他笑笑,作為回應。
前面銀色鐵門進去就是他家的小區,他擡頭,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鐵門外,還笑得很開心的沖他招手——不是北緣是誰?
稍加思索,猜到她是怎麽跟來的,周季冬拉長了臉:“原來你以前是學魔術的,會大變活人?”
北緣:“嘿嘿。高冷如你都會說俏皮話了,我會大變活人也不算稀奇。”
周季冬:“你剛才的行為已經侵犯了別人的隐私。”
看周季冬一臉陰郁北緣笑容稍稍收斂:“問你也不會告訴我,那我只能這樣了啊。原諒我吧,親愛的同桌。”
周:“你跟來了又怎樣呢?對你沒什麽好處。”
“知道我同桌的家住哪兒了呀,雖然暫時還沒什麽用,但肯定會有用的。”北緣很認真地答道。
說了跟沒說一樣。周季冬頭疼似的揉揉腦袋,有點無奈地說:“現在你知道了,回家吧,你會騎車我就不送你了。”
他邊揉邊往家走,心裏亂了。
爬山遇到,她纏着他;回家路上,她跟着他。為什麽?圖什麽?他們倆才認識不到兩天,既是同桌,有話學校裏講不行?還是他昨天話太少,讓她覺得在校外接觸他會好說話一些?
想問她。不能問。問了事兒便沒個了。
走着到自家樓下,周季冬覺出不對勁兒,轉身見北緣居然還跟着他。這姑娘是自帶黏性咋的?甩不掉?
周季冬瞪她:“你還要怎樣?”
“我想知道你家在幾樓呀。”
“……”
“你不說我就不走了,看你進哪個屋。”
“随你便。”說完他扭頭就走。一只手卻突然攥住他。
周季冬有點生氣了,剛要說她兩句,北緣搶先道:“謝謝你陪我爬山。雖然是偶遇,但我真的很開心。”
她用力握了握周季冬的手,與他對視,傾盡所有真誠。周季冬一愣,忘了要說的話,下意識地朝她點點頭。
迷迷糊糊回到房間,他向窗外探頭,北緣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