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們兄弟兩人很像吧
江霜寒輕易留在了太妃的身邊,可是不是讓太妃多養了一個閑人那樣簡單,她就是祥和宮新多出的,太妃打掃房間的宮人。
除了太妃的近身之人,旁人只以為江霜寒是太妃從娘家新挑的下人,沒有将這個當一回事。唯一叫人意外的就是,這個新來的宮人容貌姿色簡直驚為天人。
太妃觀察過江霜寒幾日,确認她是真的本本分分地在做事,沒有半點兒生事之心,這才稍稍放松了些警惕。
這日,江霜寒照例将想想祥和宮內的熏香點燃,她幾次垂涎這香,前日正被太妃發現了,太妃也沒多說什麽,随手叫人給她帶了點去,又因此将給殿內熏香的活兒也放在了江霜寒的身上。
其實殿堂這邊的任務本來不是江霜寒的,不過一同負責放香的宮人臨時離開了,江霜寒候了半晌沒見她回來,索性沒等,自己将事做完了。
在她的前十幾年裏,容貌唯一為她帶來的好處就是被趙易珣看上,從此留在了廣玉樓,再也不用經受冷風刺骨和饑腸辘辘的痛苦。即便這件事情在如今看來,還不一定算是件好事。
更多的是同輩的惡意,就像今日的事情一樣。她幾乎沒有任何疑問,像是早已經習慣了。又或者說,她也不在意這麽點兒事情。
她将殿內灑掃幹淨之後便準備往出走,迎面正對上的便是若蘭,若蘭見到江霜寒時候的表情可以稱之為驚恐,她壓低了聲音朝江霜寒震驚道:“你怎麽在這兒!?”
江霜寒看到她的反應,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外面看,能讓蘭若親自在前面帶路的,一定并非簡單之人,江霜寒眼皮跳了兩下。
不等她反應,蘭若便拉着她的手腕往殿內躲:“太妃今日叫了人過來,姑娘先躲在後面,等會兒別出聲。”
江霜寒已然被她帶到了殿內的簾帳之後,一般情況下,這裏是不會有人過來的,非常安全,江霜寒方才碰過香料的手用力地撚了撚,氣味久久不散。
蘭若将她連扯帶推地拉到裏面,又急忙出去了:“大将軍請坐,太妃一會兒就到。”
“嗯。”薛燼的聲音隔着簾帳傳到殿內,江霜寒卻不免有些疑惑,她是猜到了來人是薛燼的,太妃此時不願意她見薛燼也情有可原,只是這聲音怎的啞成了這樣。
江霜寒并沒有疑惑多久,外頭又傳來了聲音,聽着陣仗便知道是太妃了。
“姨母。”薛燼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江霜寒這才确定,自己方才沒有聽錯,這人确實就是薛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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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臉叫我!”太妃不像平日裏的和善,話裏還帶着生氣,她一面往裏走,一面見自己的大宮女往簾帳之後示意,她又收回了視線,“知道今日叫你過來是為了什麽嗎?”
“知道,所以我這不還是來了,姨母消消氣。”薛燼的語氣有些無奈。
“阿燼,你娘臨走前将你托付給我,我當時就答應了她一定會照顧好你的,你平日裏即便是再胡鬧,我可不曾說過什麽,可這些日子,你實在是太過了。”太妃的語氣不如以往縱容,甚至隐怒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薛燼也發現了這一點,是以他沒接話。
太妃訓了兩句之後,轉而語氣又緩和了下來:“阿燼,我與你母親自幼在家中時關系甚篤,後來見着你同暄兒一同長大,總以為有一日能看到你們兩個共同撐起大燕的江山,成就一番男兒事業。”
“姨母。”薛燼聽到這裏不忍地叫了一聲。
“你們兩個小時候也如親兄弟一般,雖性子不同,可又正好互為補充,我時常想着,若是他還在,如今唯一一個能勸得了你的人就是他了。”
“表哥他本該成為大燕的棟梁。”薛燼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這不是聽姨母的話乖乖來了嗎?姨母別再折煞我了。我聽姨母的話,不論是為了誰。”
“姨母就是擔心你。”太妃嘆了一口氣,才緩緩道,她的語氣裏有無限哀愁。
薛燼沒應聲。
江霜寒其實本沒有在簾幕後偷聽的意思,只是不遠的距離,他們的對話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到了江霜寒的耳朵中。她能聽清楚太妃的每一聲嘆息。
兩人在殿內說了一會兒話,大多時候是太妃在教訓薛燼,而薛燼一言不發,再被太妃用往日情誼哀怨着提點幾句,她也沒給薛燼說幾句話的機會。
等兩人終于結束談話的時候,江霜寒心裏竟然莫名地松懈了下來,她微微起身。
已經朝太妃行過禮的薛燼在轉身之際突然又轉過了身,盯着不遠處軟煙羅做成的簾帳,目光深邃。太妃動作一停,不動聲色地往江霜寒所在的方向看過去:“怎麽了?”
“沒,就是覺得這紗顏色不錯。”薛燼随口道。
“你什麽時候也注意起這些子小事來了?”太妃說着,又看了霞影紗幾眼,輕笑一聲,“這顏色用在哀家這兒确實是嬌嫩了些。可見是在燕都待得時候久了,又不知是給哪個姬妾要讨去。對了,這顏色可是扶卿最喜歡的?”
薛燼跟沒反應過來一樣,視線從那珍貴的霞影紗上移開:“嗯?”他很快又反應過來,又笑了一聲:“既姨母這樣說了,那便請姨母好心,送我幾匹,我拿回去有用。”
“這軟煙羅是前陣子皇上特地賞的,是邊都進貢上來的,我一個老人也用不上這樣的顏色,你要的話,我那兒還有幾個顏色,一同叫人帶回去?”太妃膝下一兒兩女,兩個女兒在多年前就已然遠嫁,宮中也沒個公主,如今她一人獨居祥和宮內,身邊連個可以偏疼的女孩兒也沒有。
“不必了,我看着就這個顏色甚好。”
“行,來聽教誨還不忘帶點兒東西回去。”太妃不免笑他。
薛燼沒接這聲笑,目光還在那薄如蟬翼般影影綽綽的霞紅綽綽之上,可見是真的看上了這顏色。
江霜寒隔着一層薄紗,總覺得薛燼正死死地往她這邊盯着,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連動都沒敢再動一下。時間推移,她只覺得自己的身子都要僵住了,才聽見外頭薛燼徹底離開的聲音。
蘭若立即先回來将江霜寒帶了出來:“姑娘可真是吓死奴了。”
“這不是躲過去了。”江霜寒随口道,出來之後還不免在那紗帳上停留片刻,也還在為方才的事情心有餘悸。
蘭若看着江霜寒的動作,好心為她解釋:“這軟煙羅是西域進貢上來的精品,一年都送不上來幾匹,在外頭可是一價難求的寶貝,放在皇宮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将軍覺得稀罕也是常事。”
江霜寒收回目光,垂眸笑道:“确實如此。”
蘭若還要說什麽,太妃又進來了,她看了一眼江霜寒:“今日的事情還好你藏得及時,下去忙你的事情吧。”
“是。”江霜寒應聲離開。
待江霜寒走之後,蘭若才叫了人進來:“今日原本該是誰在大殿內清掃,全部找出來,按律責罰。”
太妃在一旁看着,沒有出聲。待蘭若吩咐完人之後,才道:“你倒是向着她。”
蘭若擡眼看了一眼太妃的表情,知道太妃心中對她有所顧忌,才低聲解釋道:“奴是太妃的人,自然是向着太妃做事。而且這位江姑娘在宮裏這麽長時間,奴覺着她挺本分的,從來不逾越,也沒有多餘的想法,有時候甚至規矩得、規矩得有些……”
“規矩得有些沒有人氣兒。”太妃淡然接話。
“正是如此,原來太妃知道。”蘭若終于得到了答案,又擡頭看了一眼太妃。
太妃嘆了一口氣:“原是為我那短命的兒子。”
“太妃。”蘭若緊張地叫了一聲,就要上前扶她。
太妃擺了擺手:“無礙。我一開始看她,只覺得她這張臉,做什麽我兒子都會心甘情願,可看了她現在的光景,倒是又覺得,他的善心和溫柔,又好似終于用對了一回。”
蘭若看着太妃陷入沉思的表情,猶豫着問了一句:“太妃的意思是……”
“沒什麽,俞弘闊的事情阿燼知道了嗎?”
“回太妃,已經知道了。”
“行。”太妃望着殿外薛燼方才離開的方向,低頭笑了笑,“他們兩兄弟是生得很相像吧,只是性子也太不像些了。有時安靜下來,就連哀家都會有一瞬間的恍惚。”
“太妃是說陛下和、和臨澤王嗎?他們是兄弟,自然生得像些。”
太妃笑了一聲,收回了目光,眼中沉蓄着一絲冷冽的情緒。
“對了,陛下這些日子一直同貴妃娘娘在勤政殿裏,外頭已經有些傳言了,宰相那邊也頗有不滿。”蘭若壓着聲音,“太妃覺得……”
“先不管,等過一陣子,再替這件事情,過兩日讓人去看看宰相,不能叫老臣寒了心。”太妃淺笑着道,笑意不達眼底。這樣的笑意放在平日裏和善的太妃臉上,總有些叫人生懼的感覺。
北狄要強娶賢妃這件事情是一早就從外面傳到了燕都的,後來他們也曾在大殿上提及過,可是被皇上當場給否決了。這件事情在表面上看着是平息了。
知道那日随着北狄離開的有一頂從皇宮裏出去的轎子的沒有幾個人,自然是瞞不過宰相的。
當年皇上登基之時立下的壯志豪言,激勵了天下不少仁人志士,以為今上乃是幾百年難得一遇的聖明之主,當初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可轉眼他便自己打了臉,這叫從前一心為着皇上的人要如何想,又要天下士人如何想自己從前大肆歌頌的賢明君主。
“正是,宰相前日還去了一趟聖上那裏,想來為的就是這些事情。”蘭若早習以為常地低頭回應。
“章老為皇家操勞了一生,這個關頭最煎熬的該數他了。”太妃喟嘆一聲,眼中帶着禮佛之人常有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