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為什麽生這樣一顆痣
江霜寒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薛燼又和往常一樣,還是早早地走了。
記起昨天晚上的回答,她覺得薛燼應該是知道了。至于他至今一直按兵不動是為何,便自有他的打算。
她起身淨面之後,看向秋姬:“送湯藥過來。”
底下人早已經習慣了她日日起來都要喝這傷人的東西,她們縱然擔心,可也拿江霜寒沒有辦法,更不敢告訴薛燼,只能默默聽着她的命令。
江霜寒原本是打算将前日那幅沒畫完的畫重新畫一遍的,但再看到那幅畫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畫技實在是退步了,普通的一幅工筆,竟畫不下來。
人心煩意亂的時候,聽見外面說話的聲音也更清晰,她只在房間裏便聽見了外頭的下人似乎在議論什麽狄人之類的詞,江霜寒放下筆,往日裏也不見底下人這樣活躍,她将秋姬叫了進來。
“外頭他們說什麽狄人的事情,是近日又出了什麽事情嗎?”說話間,她又想起來昨日薛燼說的許多話,總不會這麽快人已經來了吧。
“回姑娘,他們說的正是狄人,前些日子外頭傳消息說戎人前來投和,還有人不知真假,誰想今日就來了。”秋姬笑着道,“這狄人投和是好事啊,這樣大人也不必再外出打仗了,府裏安定,大家自然高興。”
秋姬說着,表情一僵,她總覺得,或許江霜寒并不怎麽願意大将軍整日都留在大将軍府。盡管這份恩寵放在別人那兒是巴巴求不來的。
她遲疑着又道:“說起來,他們這般熱鬧也是因為外頭傳說那戎人生得五大三粗,一個頂得上大燕人兩三個,他們來的路上也熱鬧得不行,不少人都去街邊看了。說起來姑娘從前也在北地待過一段時間,想來是不好奇的。”
江霜寒不置可否,低頭想了一會兒,将桌上散落的幾張紙收了起來:“左右這會兒也是畫不出來,不如一同出去看看,外頭可真有他們說得那般熱鬧。”
要說起來,不打仗自然是好的。可相比較将軍府的日子,她竟總想着邊地的風光,夜有涼風攜沙裹面,卻能盡看天地之大。
“姑娘這會兒便要出去?”秋姬眼睛一亮,府內出了照例可出門的下人,他們這些人尋常日子是出不去的。
現今江霜寒這麽一說就不一樣了,她也可以跟在江霜寒的身後出去。
“走吧。”江霜寒看出她的心思,笑覺她平日裏再如何穩重,實際上也還是年歲尚淺,對外頭有着說不盡的好奇,“叫上春娥,咱們只在遠處看看。”
說是在遠處看看,等她們到了的時候便發現,街道上早已經是來圍觀的百姓,她們也靠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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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人今日入城,消息這樣快都傳到了将軍府內,可見是朝廷有意讓底下知道這件事情,這也正常,對于百姓來說是件好事,越多人知道越有利于百姓心中安定。
遠遠的便聽到了擊鼓之聲,異族的鼓點樂調從遠處傳來,人潮自覺開出的一條道路,映入眼簾的先是塗抹各種色彩圖案的旗子,後面跟着敲着鼓的露天馬車,車上立着一身高八尺、體魄雄壯的幾個男子,他們坦胸握着敲鼓的木棒,形容兇悍。再往後是浩浩湯湯一大隊人,皆是一樣的服飾,只有些細微的差別,一般人分辨不出。
江霜寒已然聽到了周圍人的吸冷氣的聲音,春娥小聲說:“原來這狄人真生得如此兇悍。”
旁邊有人聽到了春娥的聲音,附和道:“那是!狄人要不怎麽稱作蠻夷之人?他們在北地那地方,茹毛飲血,跟野人一樣,可不是強悍嗎?就是可憐了我朝的貴女了,唉。”
“這幹我朝貴女何事?”秋姬注意到江霜寒疑惑的表情,适時發聲道。
“這歷來和盟,都是以姻親為形式的,要不就像上次那次和盟,輕易就撕毀了。這狄人來的路上說是早已經為他們大汗相中了一名女子,只是不知道哪位貴女這般倒黴了。”
“可是聖上登基之時不是曾說過,有他在位一日,絕做不出讓公主、郡主、貴女遠嫁外邦之事,哪怕是強敵來犯,哪怕是親自率兵戰死沙場,都不讓一步?”春娥這話說得極快,引得江霜寒也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春娥有些臉紅,這話是今上初登基之時所說,不少人聽了心中激昂澎湃,認為今上乃百年一遇之明君。這些話也就在外頭流傳了起來,春娥便是從外頭聽來的。
“這……這我就不知道了,可只用一兩個女子就能解決的事情,又何必再大動幹戈呢?”那人嗫喏道。
江霜寒忍不住用目光将那人從上往下看了一遍,又重新看到那人的臉上,才重新将目光轉走。
那人一開始就注意到江霜寒相貌不凡,穿着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是以不敢擅自開口同她搭話,這會兒得了她的注意,才讪讪開口:“這位姑娘可是有何見解?”目光分明有着幾分垂涎和谄媚。
江霜寒重新看向遠處的揚着鼓聲的隊伍,語調平淡:“只是看了一眼閣下的年齡,倒不覺意外。今上的壯志豪言,扶不起前代就已經軟掉的骨頭,我大燕熱血的脊梁,不是靠裙帶裝飾的。”
江霜寒沒看他,可那男子卻在一瞬間臉上通紅,說不出話來。
春娥方才便已經被他的話氣到,只是不知道如何反駁,這會兒聽江霜寒将人說得啞口無言,樂呵呵地“哼”了一聲,更老實地跟在江霜寒的身後。
江霜寒說出來便真的只是看了一會兒熱鬧,遇見人說得不痛快,興致散了便帶着丫鬟走了。
回府之後,正撞上馮管家帶着幾名外頭來的人往裏頭走,江霜寒遠沒多注意,只是被馮管家不自在的态度給吸引了:“管家這幾日可忙了些。”
管家一面擦着額上的汗一面回應:“是啊,府中不少地方要重新修葺,這幾日正是忙的時候。”
“原是這樣,難怪我前幾日見到有進木材的管事在府裏忙。”江霜寒随口道。
“可不是,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就得忙幾趟。”今年是多了好幾趟,管家心虛地解釋。
江霜寒只随口問了幾句,也不好打擾人的正事便離開了。
這日的薛燼回來得格外晚,想到今日外頭剛來的狄人,江霜寒也沒多想,只覺得是今日事多,他回來得晚也有緣由。
可她一直到夜裏将要歇下的時候才等到薛燼回來,他身上攜着一股冷厲之氣,不似在戰場之時,卻依舊滲人。進屋的時候,兩個丫鬟都沒敢多問他,忙叫了江霜寒去看他,可見是被他吓到了。
江霜寒起身出去的時候,正看見他沉着臉坐在房中的凳子上,她走到跟前薛燼竟也沒發現,她擡頭按在他的眉間。
薛燼的眉眼其實生得是極好看的,不是山水畫那種淡遠寫意,而有一種工筆的鋒利感,天生就有一種讓人不敢靠近的俊朗,合襯上他那雙黑沉凜冽的眸子,讓人驚心動魄又深陷其中。
江霜寒還沒出聲,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這是他平時不會有的力道,握得江霜寒手腕發疼,她停下動作,不解地看向薛燼。
薛燼也在這個時候看向她,他眼裏其實已經沒有多少情緒,更多的情緒已經在金銮殿中趙易珣宣洩過了,這會兒看向江霜寒的目光更多是迷茫。
這是他頭一次在她面前毫無顧忌地露出這樣的表情。
江霜寒朱唇微動,覺得自己這時候得說些什麽,卻被他拉進懷裏,他看着她的眼睛,湊近她的那顆蠱惑人心的痣,輕吻在上面,又不過瘾一般,用力了舔舐。
他從來忽視這裏,即使江霜寒再不敏感,都看出來他從前是不喜歡她鼻梁上這顆痣的。她忘了反應。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薛燼開口:“這裏為什麽會生一顆痣?”
江霜寒總覺得他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為什麽?生這樣一顆痣?”他反複地問,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問自己,颠來複去,最後嘆了一聲,将她抱起,到了床上。
第二日薛燼臨走之前,在她鼻梁上落下一吻:“等我回來有事告訴你。”
江霜寒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事情要他鄭重到非要等回來再告訴自己,她也少見薛燼這樣奇怪的樣子,總覺得他該不是跟之前一樣發瘋了,可又覺得不大一樣。
等到了晌午的時候,江霜寒才明白過來薛燼為何這日這樣奇怪,聽說他在宮中的時候和皇上吵了一架,又聽說薛燼從前常和皇上吵架,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有何不同,總覺得不像平日裏的他。
這件事情醒來後江霜寒便知道了結果,還是春娥在外面聽說了傳回來的,說是昨日宴席之上,那狄人口出狂言,竟說自己看上了賢妃娘娘,只求皇上将賢妃娘娘賜給北狄的王。
江霜寒聽得眉毛一顫:“那聖上如何說?”
“聽說聖上當場便龍顏大怒,只差掀了桌子,還是在一旁侍候的賢妃娘娘親自勸好的。”春娥露出疑惑的表情,“只是不知道後來大人為何會同聖上有争議,不過既然是涉及朝政大事,那麽意見不同應是常事。”
江霜寒卻不這麽覺得,他們在別的事情上或許會有分歧,但在這件事情上絕對不會有。除非是趙易珣變了想法,又或者還有旁的事情。
她沒多問,只覺得再有什麽事情,等到今日薛燼回來的時候也便知道了。
可是這日下午,江霜寒沒等來薛燼,先等來了召她入宮的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