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她在自欺欺人
江霜寒這些日子一直在心裏盤算着如何同薛燼說自己要離開将軍府,離開他的身邊,可真的等離開了之後,又莫名的不适應。
她被關在朝清殿內幾日裏,每日的吃穿用度從未短過,只是沒人告訴過她,要她來這裏什麽。宮人每日只是照例給她送來東西,無論她問什麽都沒有一句回話。
江霜寒只在心中大約知道是趙易珣的什麽計劃,可一聯想到自己那日在将軍府的時候聽到的那些傳言,便莫名覺得心慌,總覺得自己被封閉在這個宮殿裏面,外面發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一定是有什麽大事情發生。
在殿內待的時間越久,這種感覺就越強烈,那種不安感在心頭砰砰直跳,逼得她哪怕是躺在床上也平靜不下來。
第三日的時候,宮殿來了人,無論是誰,哪怕是趙易珣,江霜寒這會兒都想見見。
她聞聲開門,結果看到門外正站着笑意盈盈的景姝:“好些日子沒見到姑娘了,今日正巧進宮來看娘娘,想起姑娘也在宮中,特地來看看。”
江霜寒立住冷着臉看她。
“現在應該沒人同你說外面的事情吧?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景姝得意地往前邁了一步,将方才半開的朱門徹底推開,立在江霜寒的正面前。
江霜寒勾唇輕笑了一聲:“娘子親自帶來的,恐怕不會是什麽好消息。”也不在意她無力的動作。
景姝聽了她的話微微擡眉,有瞬時的疑惑,不過很快便展眉問道:“你知道廣玉樓的事情了?”她一點兒也不心虛。
江霜寒不置可否。
景姝見不慣她分明出身卑賤,眼見着馬上就要被抛棄了,還這般目無塵下的樣子,她哼了一聲,笑着問:“既然知道了為何不敢同我當面對峙,想必也是知道這件事情有大人護着。”
江霜寒不露痕跡地皺了下眉,依舊沒做聲,想聽聽景姝到底能帶來什麽消息。
“那你可知道,大人為何會這般護着我?”景姝眉毛揚起。
“賢妃娘娘。”江霜寒用陳述的語氣道。
“你已經見過她了!?”景姝意外地後退了一步,“你既然見到了她就該察覺你們的容貌是多麽相似,可你,你為何還如此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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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要說什麽?”江霜寒懶得回答她,只淡淡地發問,好像毫不在意她下一秒就離開一樣。
景姝好容易尋了個能拿捏江霜寒的機會,自然不會輕易就離開:“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就沒有想過這次的事情或許也有牽連呢?”
景姝刻意點撥,但見江霜寒都被關在皇宮裏了,還是這副半點不着急的樣子,她氣吼吼道:“前幾日狄人來朝見,提出了要和親的事情你知道吧?那日大人在宮裏和陛下生了争執,回府之後去的是你那兒,你該知道的吧。”
江霜寒靜靜地看着她。
“皇上和大人曾是多年好友,兩人這麽多年關系一直甚篤,大人為陛下打江山,而陛下庇佑大人,他們無事是不會起争執的,這次只是因為涉及了賢妃娘娘。那日宴會,宮妃只在遠處,大人生氣的是,陛下沒有讓賢妃娘娘避險,才叫狄人生了歹心。”景姝一邊說,一邊觀察着江霜寒的反應,“只是出席一次宴席,大人便如此大動幹戈,那他現如今知道了娘娘被指定要去和親,他又會如何呢?”
江霜寒在腦子裏把景姝的話過濾一遍,得到了她此番前來的大致重點。
“自然是尋一個容貌相像的女子代替娘娘送過去了。”景姝看着江霜寒的眼睛道。
可江霜寒并沒有給她想要的反應,她只是垂眸,表情和方才一樣清冷,說話的語氣也不曾變:“所以呢?你說這些是想說賢妃娘娘不守後妃之德,進宮多年還和舊相好藕斷絲連,還是說你自己的男人對另一個女子用情至深,已到了可以不顧你的程度?”
景姝沒想到會被她反擊過來,她下意識一愣:“你在胡說什麽?”
“你主子明知道大将軍的情意,還将你送去他的身邊,原是叫你替她看着自己在宮外的男人嗎?”江霜寒冷淡發問,沒多少情緒的問句卻跟帶了刀一樣,句句都往景姝的心頭剜,“不是嗎?難道大将軍是因為心儀你所以才讓景娘子在府中特立獨行?”
“既然這樣,那想必我走之後,景娘子升做側室指日可待。”江霜寒一字一頓道。
景姝卻生生退了好幾步:“你是在挑撥離間!”
江霜寒漫不經心地看了一樣她慌亂的表情:“我說的是挑撥離間還是事實,你自己心裏清楚。”
景姝沒在朝清殿裏待多久就揣着氣離開了,江霜寒在她走後,也沒有了在院子裏閑轉的興致。想要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現在只等刀落下來了,她心裏一點擔心也沒有了,反而是躺回了床上。
說來也奇怪,她這幾日在朝清殿裏一直睡不好,這會兒心裏的石頭落了地,反而是沾了床便睡着了。
這一覺從下午一直睡到了傍晚時候,她聽見門外似乎是有人在說話,可睡得昏沉,她聽不真切說話的內容,腦子裏迷糊,一時之間也判斷不出那聲音是不是她聽過的。
只聽到外頭斷斷續續的“這個時候還能睡着”、“我等會兒”、“出去吧”的聲音,還有一聲嘆息。
江霜寒只覺得自己又睡了過去,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後,方才聽見的那個聲音的來源想必這會兒已經離開了。
她才起身下床,倒杯茶的功夫,便聽見了門聲的響動,站在不遠處步履匆匆往房間裏面走來的正是薛燼。
他眼下的烏青好似更嚴重了些,眼窩也陷得更深了,是整日操勞的結果。江霜寒剛醒過來,自己這會兒看人尚且不分明,不知為何卻将他臉上的變化看得仔細。
薛燼看着她喝茶,坐在了她的對面,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就沒有什麽想要問的嗎?”
江霜寒放下杯盞,擡眼對上薛燼的目光,沒看一會兒,他又将目光轉向了茶盞之上。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那件事情聽起來好笑一些,薛燼竟然有一日會怕同別人目光對視。
她什麽問題都沒有了。
“你都,知道了?”薛燼只看她的眼神便猜到她已經知道了,盡管方才宮人說過,他們不曾給江霜寒透露過任何消息,可他總覺得她能知道。
只是他不知道,這消息是他院裏的另一個人親口告訴江霜寒的。
“嗯。”江霜寒點頭。
她平靜得讓人害怕。
偏偏薛燼竟然沒有看出來江霜寒這會兒的不對勁,他同她解釋道:“你只需要坐在轎子上走一遭,不用到北地。這是我這兩日和皇上讨論出來的結果,你不用害怕,到時候會有人來救你的,我不會放任你嫁給別人的。”
“有大将軍在,霜降不怕。”江霜寒極為配合地回應道。
薛燼這個時候才有了遲疑:“真的?”
“真的。”江霜寒認真地點頭。
她一直都在尋找一個機會跟薛燼說分開,現在這樣局勢正好,很多話都不用說,他們輕易就能斷得清楚。
薛燼最後還是沒能抵住她對自己的吸引,忍不住幾日的思念,将人重重地抱進懷裏:“送親的隊伍裏我安排了池山,他會在路上全程保護你,不會有人敢苛待你、欺負你,放心。”他說着,又不自禁在她鼻梁上吻了下。
“知道了。”江霜寒乖巧地應道。
其實她雖然性子清冷,但在薛燼面前想來都是溫柔和順的,他提出的事情少有違抗,到了這件事情上竟然也是這樣的。
薛燼嗅着她身上的冷香,聲音低沉承諾道:“這件事情結束,等你回來,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要求?”江霜寒擡眼看他。
“對,只要是你想要的,什麽都可以,我都會盡力去辦。”薛燼目光落在她垂下的眼眸上,難以想象,生着這樣一張蠱惑人心的面容,要他怎麽能不答應她的任何條件。
“好。”江霜寒粲然一笑。
薛燼看着她的眼睛愣了一下,随後霸道的要求道:“不準對別人這樣笑。”
“知道了。”江霜寒低聲應道。
“這幾日在宮裏住得可習慣,要那兩個丫頭進宮來陪你說話嗎?”薛燼問道,江霜寒被帶到皇宮裏的事情是他回來之後才知道的,得到趙易珣的保證之後,他也默認了。
現在看到江霜寒氣色如常,薛燼才算是放心了。
江霜寒猶豫了一會兒,手放在腰間的錦囊之上,最後才搖頭:“罷了,我在這裏也挺好的,就不折騰她們兩個了。”
“行。”薛燼聽了她的話,點頭應允。
薛燼似乎是很忙,沒同江霜寒說幾句話就又匆匆離開了。
江霜寒立在原地看着他離開,他步履很急,她一直看到看不見他的身影,這才收回目光,臉色逐漸變冷。
她在薛燼那兒的地位遠遠比不上他心心念念的“卿卿”的事實江霜寒是知道的,可真的到了面臨選擇的時候,身為毫不猶豫被抛棄的那一個,江霜寒還是覺得猶如心口被剜了一刀一般刺痛。
尤其是,在她以為她是立于天地間的大将軍,是大燕的熱血男兒,他轉身就能轉身為了所謂的和盟送出去自己的人的魄力,讓江霜寒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嘆。
江霜寒手裏攥着那個香囊,那個在沂水時候就戴在身上的香囊,她記得趙暄玉曾經同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傲殺濁世暗,溪雪宿長煙。他們兩個,到底是兩個人,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