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會很難過的
江霜寒看着這狀似熟悉的闖門場景,終于徹底清醒了過來:“将軍怎麽大晚上過來了?”
“你說呢?”薛燼沒低頭看她,抱住了人就往外走,也不管外頭的人如何想的。
江霜寒的手按在他的胳膊上,薛燼這時才低頭看她:“你不會覺得叫人回去說一聲就算是跟我打過招呼了吧?”
她的手又松了下來,她到底是拗不過薛燼的,她想着,索性妥協了,總歸人已經來了。
到了轎子上,薛燼将人放下來之後才問她:“怎麽了?是你那個師傅今天要留你在這兒?”
“是說戲說得晚了,便決定留下來的。”江霜寒随口扯謊,也不看薛燼,不看也知道他這會兒臉上定然是陰沉的,指不定多看一眼還能叫他看出自己的想法。
“不是為了躲我?”薛燼的目光裏多了探究。
江霜寒聞言擡眼看他,他自己似乎也覺得這話說得奇怪,江霜寒躲他?怎麽可能,她明明深愛着他。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江霜寒是沒答出來,薛燼是覺得不需要答案。
到了大将軍府之後,江霜寒才分神注意到薛燼眼下的烏青,她記起來今天白日裏聽到的話,沉吟半晌,出聲問道:“我今日聽人說太仆大人死了。”
薛燼的步子似乎是頓了一下,他那件大氅這會兒還好好地裹在江霜寒身上,他大晚上将人帶回來,也不叫她走路,直接将人抱着往房裏帶:“你都聽說了,看來這件事情傳得挺快的。”
聽着薛燼似乎還要說什麽,江霜寒直接開口道:“我知道不是将軍下的手。”
“說說,你怎麽就知道了?”薛燼饒有興趣地問她。
江霜寒自然不會說她覺得這些都是趙易珣安排的,她想了一會兒,開口道:“我相信将軍。”
薛燼垂眸看她,相信,是一個很久都沒有聽到的詞了,從一個認識他時間最短的女人的口中說出來。他低頭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将人放到了床上。
江霜寒擡眼看他,他将大氅遞給一旁的下人,進了被子之後直接将江霜寒重新摟緊自己的懷裏,他才伸手往下,就吓得江霜寒往後瑟縮了一下,刻意想要避開他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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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燼沒理會,繼續伸手在被子下面握住她冰涼的雙手,語氣嫌棄:“才出來這麽一會兒就手腳冰涼,你可真是嬌貴。”
他嫌棄是嫌棄,手上也沒松開。
江霜寒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這是繼上次喂水的事情之後兩個人第二次這麽親密,那會兒江霜寒身上有傷,也還病着,精神多少有些混沌。可現在兩人都是清醒的。
薛燼靠在她身上,她能感受到屬于他的熱度在朝她這邊傳遞:“行了,別害怕,今晚不碰你,好好休息。”他說完,就在江霜寒頭頭發上親了一下。
江霜寒明顯為他這話感到震驚,她驚訝地看着他,一時間忘記收斂自己的表情。
薛燼好笑的看着她臉上鮮活的表情,沒忍住,在她臉上捏了一下:“真把我當禽獸呢你?”
江霜寒沒應聲,小聲在心裏說,可不就是?她今日猶豫一番要躲着薛燼的決定,也和這個有點兒關系,一次兩次的來她這兒,她也願意,可時間長了,江霜寒自己更累得不行。
“在心裏罵我呢?”薛燼看着她的表情,問了一句。
她看着是清冷,可這一會兒一個小表情的時候叫人看着又格外親近,尤其是時間久了,薛燼竟然也能看出一點兒她的心裏話,就像現在。
薛燼将她摟在懷裏:“行了,早點歇吧,明早上我還得去朝上。”
江霜寒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薛燼已經走了,她起身的時候,只覺得身上好像還留着薛燼身上的味道,溫暖幹燥。
秋姬和春娥見她醒來,拿了巾帛和水進來,江霜寒淨面的時候看了兩人一圈:“可是你們昨日同将軍說了什麽?”
秋姬垂首:“昨日大人回府之後動了大怒,險些将西院砸了,奴們沒有法子,同大人說了,大人似是不大明白姑娘的意思,還是惱火不已。奴記起姑娘之前執意要喝那湯藥的事情,便說娘娘身子虛弱,得好好養着,經不起折騰。”
江霜寒聽她說起湯藥的事情,伊始心還提着,聽到後面,便知道她妥帖,點了點頭,明白了為何昨夜薛燼突然轉了性子。
“你說得很對。”江霜寒贊道。
“為主子分憂是奴的本分。”秋姬依舊謙卑躬身。
“将軍早上幾時走的?”江霜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覺得自己起得也不算太遲,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大人是卯時出去的,特地吩咐了不讓吵醒姑娘,知道姑娘昨夜裏奔波,叫姑娘多歇息一會兒。”
“知道了。”江霜寒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起得是真的早。
江霜寒起來後就伏案作畫,這是她過去習慣性的事情,今天不知道怎麽,畫着畫着畫像上的人臉就模糊了起來,許是心中裝着事情,所以作畫的時候也總走神。
趙易珣說讓她離開将軍府,那他便一定有他的辦法,不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不想用他的方法,她不想再回到了趙易珣手下了。那要回沂水嗎?
沂水這些年是戰亂,可在臨澤王去後,到底隔了一條河,戎人輕易不敢輕舉妄動,其實也是安全的。
江霜寒一出神,手下便多了一個墨點。
春娥奉茶在一旁立着,被江霜寒的墨點吸引了注意力,後又被畫上之人的神采吸引住了:“姑娘的畫工越發精妙了。”
江霜寒被她叫回魂,猛然看向桌上,一張鋪得不太平整的紙上,勾畫了幾筆的人物,策馬迎風而來,身穿盔甲,面上帶着笑。她擡筆:“我怎麽瞧着沒什麽變化,你這是在恭維我。”
春娥放下茶盞,擡手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奴沒握過筆,也不懂畫,只覺得這畫更有大人的氣勢了,姑娘且當奴在胡言吧。姑娘喝口茶休息會兒,省得手下沒了力氣。”
春娥跟在江霜寒院裏這麽長時間,算是熟悉了江霜寒的性子,知道她喜靜,每日除了大将軍來時高興一會兒,旁的喜歡的事便是作畫和唱曲兒了。
不過江霜寒自己一人的時候又沒唱過,她只喜歡唱給大人聽,春娥姑且将這當做是姑娘讨大人喜歡,只是從前也不見将軍有這興趣。府裏有人傳言說卿卿姑娘院裏夜夜笙歌,勾得大将軍離不開她。春娥想說,只是姑娘喜歡唱曲兒,盡管這話說給旁人也是沒人信的。
這麽一想,江霜寒最喜歡的便屬作畫了。
她沒事兒的時候便在案前作畫,春娥一直在旁侍奉着,有時是秋姬,不過總的來說她也算是看過了江霜寒這畫上的種種人物。
倒也好認,全是大将軍。
越畫越像,越畫越真。
江霜寒喝了一口茶,重新拿起筆再畫的時候,又将那幅畫審視了一遍,皺着細眉:“你真的能看出來這畫更好了?”
她又得到了春娥肯定的答案,自己左右是沒看出來。
後面畫得累了,她索性又不畫了,問春娥薛燼今日中午可是還未回來,春娥開口,又猶豫了一會兒點頭:“大将軍尚未回來。”
若是秋姬,江霜寒許會看不出她遮掩,但春娥是最不會撒謊的,江霜寒幾乎是立即就看出了她的破綻。
沒等她接着問,便聽見外頭秋姬進來了,說是傳了廚房送中午的飯,篤定了薛燼不會回來的意思,薛燼已經有幾日沒同她一起用過午膳了,有時候晚上有事也免了。她心有疑慮,但也沒問,已經安靜地用膳。
倘若是旁的人,許會猜測一句大人是否去別院用飯了。這對薛燼來說也正常,他後院的小妾不少,江霜寒不問,她的兩個貼身丫鬟也不記得禀報,便一同糊塗着。
薛燼是下午的時候回來的,步履匆匆,額上還沾着汗。若非朝堂之上有什麽要緊事情,能在初冬轉冷的季節在額上挂上汗,也沒有旁的事可影響了。
薛燼到夜裏的時候才道:“太仆那件事情還沒查出來眉目,狄人便又要來了。”
“什麽?”江霜寒原本閉着眼在他懷裏躺着,一聽見這話立即清醒了。
“不是打仗的意思,是來求和的。”薛燼說求和,可眉頭緊鎖。
“這時候求和,有何不好嗎?”江霜寒不解。
“狄人狡猾且頑固,他們就像是邊地裏生長的野牛,只認準一個死理,拼到死,不會輕易投降。”薛燼枕在胳膊上開口,“而且我朝之初,他們曾示好過一次,後來借着換新王的由頭,對從前的盟約翻臉不認,又趁機攻打大燕背部。”
那是趙易珣剛登基不久之時,先帝昏聩,對很多事情都看不見,由着狄人這些年膨脹強大,逐漸挑釁。
新帝初登大寶,一身的抱負壯志要展,先要解決的便是北狄這塊兒虎狼之地,遂親自帶兵攻打,從北地起始,一路往西,将北地一衆狄人生生打退,不敢靠近大燕。
那次之後,狄人便來求和,他們認慫的速度之快,震驚了周邊幾方,也就此奠定下新帝的宏圖大業。一開始極力阻止新帝帶兵出征的文臣武将也不敢再多置喙。
不過狄人死性不改,盟書簽了沒多久便撕毀了,之後又開始了野心勃勃的進攻。
現在說是求和,卻沒幾個人會真正相信狄人的劣性。
“等他們來時再說,如今是他們求和,大燕還不至于對付不了一個小小北狄。”薛燼低聲道,眼見江霜寒原本帶着困意的雙眼逐漸恢複清明,他也不想再拿這些事擾她。
江霜寒聽完這番話是在心中思量了許多,只要從趙易珣的角度看這些事情,很多問題便能很快找到答案。
薛燼這兩日的忙碌,不單單是因為太仆的事情,更多的只怕是狄人求和所裹挾而來的壓力。
趙易珣其人,最是猜忌多疑,這一樁樁一件件都看得出他早已經容不下薛燼這個一人之下的大将軍。
趙易珣定然會極力促進這次和盟,因為他眼下沒兵,只要促進這次和盟,至少短期內他不用愁外患的問題,這也就能讓他擺脫薛燼兵權對他的壓迫。在這一段時間裏,他最快解決薛燼,收回兵權,之後再選一心腹帶兵北伐,便再無人能威脅到他的頭上了。
江霜寒立即就明白了太仆的死是為何,趙易珣快速地利用了這件事,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真正處置太仆,而是一步步縱容局面走到今天,最後只是為了讓薛燼“殺”了他。
她的存在也是這其中一環。
只是不知道,薛燼知不知道這些事情。江霜寒擡眼朝眼前人看去,他閉着眼枕在胳膊上,面容俊朗,眼下可見有些憔悴,不睜眼時沒有經歷戰場的殺氣,更多是俊朗,若是早兩年見到他,只怕也是位惹得無數女子芳心暗動的如玉公子。
雖然如今的他五官分明俊朗,只是身上的煞人氣勢生生能吓跑許多小姑娘。
江霜寒猶豫幾番自己要不要開口,最後被薛燼抓住了她想要靠近的手指:“還不睡覺,做什麽小動作?”
“憂心将軍。”江霜寒說的是實話,她确實擔心薛燼被趙易珣這一招給坑了。
“你再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一會兒我折騰你了,可別喊疼,也別躲着我。”薛燼在她鼻梁上落下一個模糊不清的吻,在她耳邊道。
江霜寒往他身邊瑟縮了一下:“我總覺得這些事情來得蹊跷,尤其是太仆的事情,就像是沖着将軍來的一樣,将軍要小心行事,你若是出事了,我會很難過的。”
薛燼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聽她說話,只懶散地應了一聲,就堵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