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山雨欲來
江霜寒的方向沒注意到薛燼過來了,她還跪在原地候着趙扶卿接着問話的時候,便聽見了薛燼的聲音:“給賢妃娘娘請安。”
趙扶卿聞聲看向薛燼的方向,目光幽幽:“平身吧。”
看着薛燼快速直起身,趙扶卿有一瞬間的恍惚,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們已經生分到了這種程度了嗎?她看到薛燼站在原地,顯然還要同她說些什麽,趙扶卿想知道他第一句話會同自己說什麽。
薛燼低頭将地上跪着的江霜寒拉着胳膊拽了起來,語氣責怪:“不是說去看桂花,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走丢了?”
江霜寒被動站在他面前,将衣袖裏的藥瓶攥得更緊了點兒:“祥和宮太大,一不留神便走出來了。”
趙扶卿看到薛燼臉上過度的關切表情,不覺得奇怪,反而是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從前趙扶卿剛說自己要入宮的時候,他眼中不忿和不甘幾乎淹沒了理智,也做過這樣同旁人親近故意氣自己的事情,見他們兩人
這麽長時間不見,她方才覺得薛燼的那個行禮太過生分,這會兒見他又同從前一樣,做出孩子氣一般的行為這才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既如此,就不打擾娘娘了。”薛燼拉着江霜寒的手轉身離開了。
大宮女不懂自家娘娘的表情為何陰轉多雲,不過還是揀好聽的說:“娘娘,這大将軍的心思也太明顯了些,竟然還大搖大擺地将人帶進宮裏來了。”
趙扶卿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良久才道:“是俞太妃的令。”
大宮女了然。
“對了,我聽說她還沒有名分,可是真的?”趙扶卿看着兩人攜手離開的身影,總覺得有些紮眼,又想起方才那女子的表情,也不像是挨了罰的,不知道在祥和宮都說了些什麽。
“回娘娘,景娘子說了,她雖然身在大将軍府,卻沒有名分,底下人只說是大将軍從北方邊地戰場上帶回來的,連半個主子的身份都沒有。”大宮女一邊說一邊觀察着趙扶卿的表情。
“知道了。”趙扶卿只淡淡地應了一句,像是又沒有多大的興趣了。
宮闱之內,薛燼大搖大擺地牽着江霜寒的手走了一長段路,路上引來了不少宮人的目光,雖然他們不敢明着議論,但江霜寒卻後知後覺意識到了兩人這會兒的動作有多不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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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終于走過祥和宮外的長道之後,江霜寒嘗試掙脫了一下薛燼的手,沒掙脫,他反而握得更緊了。
江霜寒皺眉,想到方才見到的人,那張和自己生得想象的臉,兩人之間那奇怪的氣氛,還有以前聽過的傳言,都有跡可循。兩人走的這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或許薛燼這會兒正沉浸在不知名的回憶當中,江霜寒面無表情地想着。
但她不想再讓宮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了,掙脫不開,她索性停下了步子。
薛燼也被迫停了下來,他終于正眼看她,眼中還帶着不耐煩:“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江霜寒看了一眼他的目光,莫名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怒火,想來是不滿意自己打斷了他的回憶,江霜寒看着路邊走過去的宮人,猶豫着還是貼心地問了一句:“将軍心情不好?”
“你才看出來嗎?”薛燼沉默半晌,才又硬生生地反問。
江霜寒縱然心裏有些不快,但看着薛燼那張臉,什麽不快都能消解,她放軟了聲音道:“将軍,卿卿方才當真是迷了路,若非賢妃娘娘指路,卿卿還找不到這裏。”
她心想着,誇賢妃兩句總沒有錯處吧。
再者說,要不是她正巧碰見了賢妃娘娘,薛燼哪來的功夫能和趙扶卿眉來眼去那麽長時間,是他自己把握不住,這會兒人走了,又同自己撒氣,江霜寒一直覺得,只要能再看着薛燼這張臉,能陪在他身邊,她什麽都不在乎。
可這不代表她還得平白受這種遷怒,江霜寒又低下了頭,不願看那張臉。
薛燼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他終于想明白了自己這陣子對江霜寒的不滿都是從哪裏來的了。
她好像總是這副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從兩人認識到現在,她從來都沒有主動問過關于他的事情,她分明本來不是這種溫順少言的性子。
即便從兩人認識之初,江霜寒就一直對他十分癡迷,不管什麽事情,只要是他說的,她都能答應。那會兒他對她尚且很滿意,現在才覺得不對勁。
“正常人見到趙扶卿,不應該大聲質問我為什麽嗎?”薛燼皺着眉冷凝着臉問道。
“你居然又見到趙扶卿了?”池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們說了什麽,這麽長時間沒見,你該不會盯着人看了吧?”
薛燼不耐煩地斜了池山一眼:“你會不會聽人話?我現在問的是趙扶卿的問題嗎?”
池山呆愣了片刻,才道:“是不大對勁,不過你從前不是最得意她對你百依百順嗎?”他說着羨慕了起來,“誰不想有個這樣的美妾,乖巧聽話,長得美豔還不生事,我娘年輕的時候可沒少為宅院之事煩心,也是這兩年才安寧了。再說了,你就算心中有人,哪個娘子敢多說一句?”
“她不一樣。”雖然江霜寒一直都挺聽他的話,但薛燼總覺得按照她的性格不該是這樣的性子。
“或許她是真的賢良呢?”池山漫不經心地反問道。
說實話,池山也覺得這兩個字用在江霜寒身上挺矛盾的,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樣,又冷又豔,性子該是個剛烈而帶着刺的。
可看了江霜寒和薛燼的相處之後,池山也懷疑人生了,他一度覺得自己看錯了人。
但分明,江霜寒對別人的時候也不是那樣。
最後,池山只能将這一切歸結為,江霜寒對薛燼用情至深。
薛燼沒說話,臉色依舊陰沉。池山這才重申重點:“我還是覺得你不對勁的問題更大些。你從前見了趙扶卿之後雖然心情常會悵惘莫名,卻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揪着一個小問題不放。”
薛燼聞言擡眼朝池山看過去。
“而且,你見過了趙扶卿這麽大的事情,你居然沒半點兒反應,這也太不對勁了。”池山探究地看向薛燼。
“能有什麽反應,從她決定入宮的那個時候起,我們就沒有可能了,現在這樣,才是最合理的。”薛燼聞言冷笑。
“但你甘心過嗎?而且你不是在戰場上拼死拼活的都想要再看一眼她嗎?不然你怎麽會看了一眼就留下了江霜寒。你把她當成趙扶卿的替身,這件事情恐怕見過兩人的長相的都能猜出來吧,你也沒想過趙扶卿會如何想。”池山一連串說了許多,最後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懷疑,“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江霜寒了吧?”
薛燼毫不猶豫地否認:“怎麽可能。”
池山懷疑地看着薛燼,他一開始也覺得不可能,但是薛燼和江霜寒這兩個人本來就不走尋常路,另辟蹊徑也完全有可能,反正薛燼從前是不會問他這樣的事情的。
池山沒同他争辯,只笑了一聲,又問:“你這麽氣沖沖的來,該不會生了氣直接将人扔一邊幾走了吧?”
“留了馬車給她,又不是不認路。”薛燼理所當然道。
“行吧。”池山也不知道說什麽了。
薛燼的問題沒得到解答,這會兒正煩躁,沒跟池山說兩句話就又回去了。
回府之後,江霜寒坐在床邊看着那個瓶子發呆,兩個丫鬟吓得不清,一見她回來之後便仔細将人上下瞧了一遍,沒看到身上有明顯的傷處這才松了一口氣看,又關心道:“姑娘可算回來了,太妃沒為難姑娘吧?”
“太妃是大人的姨母,這些年雖然一直在禮佛,年輕時候卻也是個厲害的人物,此番京中風言風語對姑娘影響不小,若是太妃當了真,姑娘千萬別為這事兒氣到了。”
“太妃好似……沒怎麽怪我。”江霜寒被春娥打斷了思路,索性回憶了一番今日見到太妃時候的場景,先想起來的,竟是那淡雅的檀香,而後是太妃那張與世無争的臉,總覺着看着熟悉,最後才想起來太妃說了些什麽。
她給腦子裏莫名的熟悉感尋了個由頭,俞太妃是薛燼的姨母,兩人身上有相似之處再正常不過。
不過薛燼若是能聽見她此刻心裏的想法只怕會嗤笑,他一個在戰場上殺敵的,怎麽會和整日在佛前念經熏着檀香的人相似。
“如此奴們也安心了。”她們立在一旁,不知既然沒受到懲罰,江霜寒看着卻有些愁眉不展的樣子。
等到了晚上的時候,她們才明白了過來。
今日江霜寒回府的時候馬車上只有她一個人,府中人只以為薛燼是有事沒回來。畢竟這些日子看兩人相處,府中人都知道大将軍被那個北地帶回來的戲子迷得五迷三道的,除了沒給她名分,旁的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獨一份的寵。
但今天夜裏,薛燼卻沒有去江霜寒的西院,反而去了東院景姝那裏。
這事兒原本應是正常的,但江霜寒打以來就獨占了大将軍那麽長的時間,這還是頭一次大将軍去旁人那兒,底下自然議論不少,多是說江霜寒惹了禍,在大将軍那兒失寵了。
兩個大丫鬟自然是最擔心的,知道江霜寒今日心情也不好,兩人只能旁敲側擊地打聽:“姑娘,今日可是遇上什麽不痛快了?”
“沒什麽。”江霜寒此時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注意丫鬟的小心思。
“廚房送來了晚飯,有大将軍最喜歡的鴛鴦水晶脍,姑娘可要請大人一同用膳?”
江霜寒聞言擡頭,這才意識到今天晚上不同尋常的地方在哪兒,原是薛燼沒來。想到今日在宮中發生的事情,薛燼中途突然好似有急事,提前離開了,難不成這會兒也沒忙完。
“将軍到這個時辰還未回府嗎?”江霜寒自然地問了一句。
秋姬面有難色,一旁的春娥也是欲言又止。
“怎麽了?在我這兒沒有什麽說不得的話。”
“大人今晚去了景娘子那兒。”春娥小心翼翼地說了出來,生怕江霜寒動怒。
她們伺候江霜寒這麽長時間,她從來沒有拿她們撒過氣,脾氣其實也是好的,只是江霜寒臉色一凝的時候又實在冰冷得吓人,她們幾乎是下意識就覺得江霜寒要動大怒了。
豈料江霜寒只是表情自然地點了點頭。
她今日剛見過賢妃,又知道景姝是賢妃給薛燼的,如此一想,薛燼今晚去景姝那兒再正常不過。
“既然将軍不在,那便不用等了,生生去請人也不好。”江霜寒冷靜吩咐道。
春娥和秋姬對視一眼,默默去呈菜了。兩人心中都挺擔心的,但姑娘這般不在乎的樣子,卻給了她們一點兒底氣,許是姑娘知道緣由呢,大人也許明日就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