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琴唱到了夜裏不歇……
西院的月琴從晌午一直唱到了夜裏不歇,這件事情傳遍了将軍府。
整個将軍府唯有西院的兩個人跟什麽都不知道一樣,江霜寒的嗓子再好也經不起這樣一直唱,只是後來薛燼讓人去酒窖裏取了幾壇酒,兩人都喝得爛醉,誰也沒想起來停下來這件事情。
薛燼拎着一壇酒側卧在床榻之際,迷蒙着注視着江霜寒的身形,江霜寒也沒好多少,身上穿着戲服,赤足立在薛燼跟前,白潤如玉的腳趾踩在薛燼黑色的衣擺之上,黑白相映,薛燼被玉足晃了眼,擡手輕佻地按住她的腳,慢文斯理地看着臉上微醺的江霜寒遲鈍的反應。
她動作慢了下來,垂首埋頭在他的身側,聲音微若蚊喃:“将軍,我好想你。”
薛燼将她扶起來,眉峰聚起,只覺得她是又想起了在廣玉樓的事情。
她再怎麽厲害,到底是弱女子,遇見那麽個惹人厭的豬頭,心中自然不免生懼意,薛燼轉頭叫人:“來人!”
進來的是管家,不過薛燼沒看人,是以沒注意到,只随口道:“讓人去太仆王家,讓那個今日被我劃了臉的東西半年不準出門。”
“大人……”管家擔憂地看了一眼坐在薛燼身側的江霜寒,猶豫了一聲。
今日府外的流言加上府內的流言傳得飛快,管家一開始是沒怎麽信的,這會兒見了這房間裏的場景算是信了。
薛燼聽了聲音才擡眼看向來人:“你怎麽來了?”
“大人,老奴是來禀報池公子到了。”管家猶豫了一會兒,才補充道,“想來是得知了将軍今日在外面的事情,大人這令傳下去,可就是私禁朝廷官員,這要是讓禦史大人知道了,又得參大人一本。”
薛燼聽完哼笑了一聲:“參我的折子還少嗎?我只怕他們參的不夠多!”
管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最後只得退了出去。
薛燼在他離開之後才看向江霜寒:“你方才想要說什麽?”他注意到江霜寒方才片刻眼中的波動。
江霜寒不提防他竟然注意到了自己的欲言又止,這會兒被他特地問出來,她又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卿卿想說,将軍沒必要做成這樣,這令傳過去之後,馬家定然對将軍生怨。”
“我知道。”薛燼無所謂道,他盯着江霜寒的臉,又問,“這就是你在廣玉樓時想要我饒了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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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霜寒不知道他怎麽又扯到了在廣玉樓的事情,點了點頭。
“這件事不單是為了你,你放寬心。”薛燼随口安慰道,他心中那種莫名的郁悶又多了幾分,只是想不出來那種憋屈是從哪兒來的,分明現在是他要什麽有什麽,想做什麽做什麽。
想不明白,薛燼索性不想了,看着江霜寒那張越來越善解人意的臉,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如之前滿意。
管家在經過前廳看到還在候着的池山的時候,同他說了大将軍一會兒便來的消息之後,又嘆了一口氣:“池公子暫等一會兒,老奴還要出去辦事。”
“辦事兒?看你這憂愁的模樣,怎麽了?該不會是為了梨園裏發生的事吧?”池山雖這會兒來了,卻沒怎麽将這件事放在心上,實在是從前薛燼做的混賬事太多了點兒,沒人能将他怎麽樣,也沒人管得住他。
管家搖頭:“倒也不全是,大人讓老奴去太仆府上傳令,讓今日那個不長眼惹了大人的人半年不得出門。”
池山聽了之後愣了一會兒,随即又笑:“那他這是太不長眼了,正觸了薛燼的黴頭。”
“誰說不是呢。”
管家出去後沒多久,薛燼便來了,身上沾着方才在江霜寒院子裏留的酒氣。
池山手上正提了兩壇酒,看到他的時候笑了一聲:“看來我是白準備了。”
“怎麽會。”薛燼笑了一聲,坐在他身旁,接過了一壇酒。
池山留着另外一壇在自己手裏:“今天怎麽回事兒啊?方才馮管家可是小心翼翼地在我跟前透露了你今天做的糊塗事兒。”
薛燼大概能想到馮管家是如何“不經意”地将自己說的話都說了出去的,他笑了一聲:“就是他說的那樣。”
“為什麽啊?咱們大将軍這脾氣不是都好了這麽一陣子了?怎麽會特意去找人廣玉樓的不痛快。”
薛燼眉毛皺了一下:“他活該!”
池山來之前已經聽到了在廣玉樓的事情,知道大概是因為那人碰了江霜寒,至于到底如何碰的,外頭傳的版本不同,但他拼拼湊湊的也知道了真相。
“他吓到了霜降。”薛燼聽江霜寒唱曲兒多了,下意識就叫出來這個名兒,看見池山呆愣的表情又多解釋了一句,“就是卿卿。”
池山是挺啞然的,不是因為這個名字,而是因為薛燼話裏的“吓”字,據他打聽來的消息,那人可是碰都沒碰到江霜寒,還被她拿着刀子将手掌刺了個對穿,恐怕以後那人的手都廢了。
這是被吓到了?
薛燼想到方才在房間時候江霜寒眼中無措彷徨的目光,方才喝的酒也泛起了燥意,他只是讓那個人半年不準出門,已經算是便宜他的了。
池山挺無語的,他以為是自己打聽來的消息錯了,又多嘴問了一句:“怎麽吓着了?”
“他想用他那豬蹄子碰卿卿。”薛燼冷着臉道。
行吧,他真是恨不得抽死自己這張多話的嘴。
池山原本來這一趟還打算敬江霜寒一杯酒來着,想誇她幹得漂亮,現在看薛燼這副樣子,還是算了吧。
“你今日這麽一折騰,只怕旁人心裏不服。”池山還是認真道,要只是在外頭鬧事傷了人倒也還好,可傷人的只是大将軍府沒有名分的一個戲子,薛燼護着也就罷了,還直接下令大人府上去了,這可不就是騎在人頭上不給人臉嗎?
“那便由得他去告狀。”薛燼往椅背上一靠,懶散道,根本不把這當一回事兒。
池山原本便是有一分擔心,這會兒也沒了,他給自己灌了一口酒:“哎!我可太羨慕你了,我若是能跟你一樣似的撒野還沒人敢管可太快活了,到時候看我爹還說我什麽?”
薛燼擡眼朝池山那邊看:“你在這兒拐彎抹角罵我呢?”
“不是,我就是嘴上爽一爽,也就今天出門我爹他不會罵我,擱在往日,我連大門都出不了,憋屈啊!”池山說着,也往椅背上一靠,伸了個攔腰。
薛燼将他的話從頭到尾聽了個全,沒當一回事兒,擡起酒壇往喉嚨灌,喝夠了才道:“這自由你可別羨慕,不好受。”說着,聲音低了點兒,“憋屈。”
池山笑了一聲:“是憋屈,沒人敢動活着沒意思。”
薛燼将他的打趣聽見了耳裏,也笑,比池山痛快。
管家得了薛燼的令,倒沒真的自己去太仆府上,只尋了府上傳消息的下人帶着大将軍的口信去太仆府。只盼着太仆懂點事,這事要是不往外傳的話,也就是王家自己私底下的一道令。
不過這位王大人顯然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
大将軍府上的口信送過去之後,那太仆當場就捏碎了手中的玉杯盞,攥了一手的血,雖已勃然大怒,卻不敢對大将軍府的奴仆發火,最後是臉上硬擠出來了笑,撐着把将軍府派去的下人送走。
去傳令的小厮機靈,傳完話沒直接走,在門口留了一會兒。說是他剛出府太仆便掀了桌子,沒一會兒便換了衣裳出門了,看樣子似乎是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管家聽了之後,愁容滿面地點了點頭,讓小厮下去了。
這事也就他關心的,大将軍根本沒将這當做一回事兒。這些年薛燼做了許多混賬事,比這過分的還有,也美人敢管,但管家不行,他看着薛燼一步步朝邪路上走,他放不下心。
薛燼這會兒還在前廳和池山喝酒呢。
馮管家将這件事跟薛燼說了。
果然,薛燼沒多大反應,說了聲知道了便揮了揮手讓他出去。
原本有些擔心薛燼的池山這會兒也沒多大的反應了,他沒在薛燼的府上久留,喝完了酒就同他告辭:“行了,兄弟陪你這一會兒。”
薛燼看着他嗤笑了一聲:“就你操的心最多。”
“這不是擔心你嗎?”池山說着晃了晃腦袋,“不過擔心也沒什麽用,你該惹的事兒一件不落,就看明日那邊兒怎麽說了。”
皇上那邊兒的動靜尚且不清楚,先有反應的是後宮,俞太妃傳了令過來,要薛燼帶着府上那個新來的戲子去皇宮。
薛燼得了令便打算去,聽到太妃多要見一個人的時候也愣了下,不過沒多想,當即便應了下來。
俞太妃早些年在太廟祈福,一年前才回宮,在宮中一直是不問世事的狀态,如果要說有什麽關心的,也就是薛燼這個外甥了。
薛燼從前做了錯事的時候,俞太妃也常将他叫到宮裏教訓,薛燼早習慣了。他這兩年已經被叫得少了,不是因為他這兩年安分了多少,只是俞太妃越發不理世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