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要把他怎麽辦
馬大人在燕都這一片作威作福久了,還沒見過幾個這麽不把他表叔放在眼中的人,一時間第一反應便是覺得這人沒半點兒見識,無知者無畏。不過他現在腦袋在人手上,不服軟也沒有辦法。
這邊還是一片鬧劇,門口又傳來了聲音。
曹文遠一看這房間裏頭亂糟糟的一團,第一時間便是朝江霜寒那邊看過去,将人看了一遍之後才轉頭安撫動了怒的大将軍。
“大将軍突然駕到,小人有失遠迎,還請大将軍恕罪。”曹文遠低頭認錯道。
站在旁看戲的人都愣了,這位不将所有人放在眼裏,敢在廣玉樓動刀子的竟然就是那位前不久剛回京的大将軍。
表情最精彩的就是方才嚣張得意的馬伯褚,他慌忙地翻了個身跪在地上:“大将軍,小人知錯了!求大将軍饒小人一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你放過小人吧!小人之後一定為大人馬首是瞻!”
“為我馬首是瞻?”
“對啊大人,你要我做什麽,我一定上刀山下火海,絕不推辭!”
“呵,我缺你這麽一個奴仆嗎?”薛燼根本就沒理會旁邊站着的人,也沒理還躬身賠禮的曹文遠,冰冷的刀尖順着他的喉嚨往下劃,抵住馬伯褚的胸口,“說說吧,你都碰她哪兒了?”
馬伯褚方才還有掙脫逃跑的意思,這會兒壓根不敢動,聽到薛燼的問話便使勁兒搖着頭:“沒有啊大将軍,小人哪兒敢!小人還沒來得及碰,你就來了。”
他原本還想三言兩語揭過這件事情,但薛燼的刀鋒往裏紮了幾寸,他疼得直冒冷汗,更不敢含糊了,只得如實說。
薛燼聽了他的話,轉頭看向站在一邊兒的江霜寒,用眼神問她。
江霜寒點了點頭。
薛燼刀子沒往回收,接着問道:“你想要把他怎麽辦?”
江霜寒低頭看向馬伯褚已然血流如注的手掌,再看他一臉的狼狽相,低頭道:“卿卿已經刺傷他的手掌了。”
言下之意便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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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大度,而是她心中清楚,方才馬伯褚的話沒說錯,他一個朝廷命官的侄子,在梨園中被她一個戲子刺傷,傳出去她已是大逆不道了。她又哪裏有理由再叫薛燼為她再傷人,适當地給人一個臺階下,這是她多年前在主子那兒就已經學會的道理。
江霜寒知道馬伯褚這會兒正看着自己,不過她沒轉頭,也沒看薛燼,一直是低着頭說話的。
薛燼看着她那張乖巧下來的臉,莫名不順眼,手上的刀擡了擡,馬伯褚心中一喜,正欲起身道謝,便又是幾聲凄厲的慘叫,他只覺得映目全是血紅色。
“手上的教訓是她給你的,這臉上的刀痕是我賞給你的,今後出門前,先照照鏡子。”薛燼語罷,目光落在自己的刀上,嫌棄地“啧”了一聲。
便是馬伯褚,這會兒也不敢出聲了,方才吵吵嚷嚷的戲院後臺這會兒猛然安靜了下來。
薛燼渾然不覺,他擡眼看向站在裏頭低着頭的江霜寒,皺眉:“還不走?”
江霜寒跟在薛燼身後離開了。
兩人出了廣玉樓的大門,到了轎子裏頭,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面對面了。
江霜寒能感受到薛燼的心情不暢,她不去碰薛燼的話,只取出了個帕子,幫他擦了臉邊上沾的血:“将軍息怒。”
薛燼擡手便将她的手握住了,陰晴不定地盯着江霜寒的臉,江霜寒被他看了一會兒,似是不解,又擡眼對上他的目光。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薛燼才松開她的手腕,順勢将她的手放進自己的手裏,他的手掌暖烘烘的,與江霜寒的冰涼完全相反:“手怎麽這麽涼?”
“被吓到了吧。”薛燼又想到方才剛到廣玉樓的心情,眼中露出殺意,“廣玉樓今後不要去了。”
江霜寒被他的命令驚到,下意識将手從薛燼的手心裏抽出來:“将軍?”
薛燼也皺起眉毛,不滿意道:“怎麽?經今天一事,你還打算再去廣玉樓那麽破地方?”
“為什麽不行?”這還是自從跟在薛燼身邊之後,江霜寒頭一次忤逆薛燼。
薛燼沒想過她會忤逆自己,臉上瞬時冷若冰霜:“你這張臉放在外頭就是招搖,你在他們眼中,跟俎上魚肉沒有什麽區別。”
“今天的事情是個意外,将軍你也看到了,我沒讓他碰到自己。”江霜寒突生變故,又聽見這番話,被薛燼這突然的要求吓懵了,一時間有些慌亂。
要是平常,她一定記得跟薛燼提要求的時候得順着他說,不然只會适得其反。
果然,薛燼聽完江霜寒的話更加不悅:“那是你今日遇見了一個草包,若哪日遇見個賊心不死的,你這點兒小力氣,能抵抗得住誰?”
這麽一會兒功夫,江霜寒已經回過神:“卿卿抵不過,不是還有将軍嗎?今日一過,整個梨園都知道廣玉樓的霜降有大将軍做主,誰還敢招惹我?”
江霜寒見他表情有所松緩,又推了一步:“将軍若還是不放心,卿卿今後出門的時候都帶上丫鬟,一定不會再生意外。”
“行吧。”薛燼終于松了口,“霜降,這個名字哪兒來的?”
“回将軍,這個名字是師傅當初給卿卿起的,因為我被師傅撿回去的那日正值霜降,師傅便給卿卿起了這個名字,将軍是不是覺得這個名字起得簡單了?”
薛燼聞言有一瞬間的停頓:“沒有,這個名字也挺好聽的。”
江霜寒知道薛燼的怒火還沒徹底平息,是以路上話比平常多了不少,薛燼雖大多時候都不耐煩應她,但好歹是一句一句全聽了。
聽到最後,薛燼發現江霜寒講的全是她小時候唱戲的事兒,他哼了一聲:“說了半天,還是在給你唱戲說情?”
“卿卿怎麽敢。”
“罷了,既然你這麽愛唱戲,等會兒回去便給我唱一唱你今日在臺上唱的戲。”
江霜寒眼睛一亮:“好。”
薛燼注意到她眼中細微的變化,看出她不是作假,又哼笑了一聲,方才的氣也消了。
回到西院,江霜寒才發現,薛燼早已經将午膳準備好了,想到他之前說的十八日要她回到府中同他一起用膳,明白過來薛燼為何方才氣勢洶洶地殺到了廣玉樓。
說是用午膳,經過方才的事情之後其實兩人都沒有多大的胃口。
薛燼沒忘了在轎子裏的時候說的話,果真叫江霜寒唱起了曲兒。這一次和以往也不大一樣,他聽完了江霜寒在臺上唱的《玉樓春》,又要聽別的。
丫鬟們在一邊兒看得擔心,只覺得她一曲接一曲的唱,以為是兩人今日在外頭鬧了什麽矛盾。殊不知江霜寒也喜歡唱給他聽。
西院牆矮,溫軟戲腔不間斷,傳到東院那邊兒的說法是格外刺耳。
“她竟然沒事兒?”景姝恨恨道,她那日從皇宮出來便對趙扶卿頗為失望,沒多久就打聽到了江霜寒出門常去的戲院子,可巧,遇見了被她擠兌的蘇巧,兩人一拍即合。
可誰想到,薛燼竟然會親自去廣玉樓尋她,這才叫她得以脫身。
“那他們現在回到西院了?”
“豈止呢娘子,西院從前是夜夜笙歌夜夜曲兒,現如今青天白日的也扯弦兒唱曲呢!”
景姝氣得直将桌上的杯盞全推了。
“這件事兒現如今別說是府內了,便是整個京城恐怕沒兩日便要傳遍了,大将軍沖冠一怒為紅顏,廣玉樓新角兒霜降聲名鵲起。”
景姝先是生氣,而後又突然笑了:“聲名鵲起?她若真是廣玉樓裏的戲子,那也算是好處,可她如今身在将軍府,這件事是好事還是壞事卻是未可知呢。走吧,咱們去拜見一下娘娘。”
大丫鬟大約能猜到景姝想要做什麽,卻還是疑惑:“娘子,上回娘娘不是已經拒絕了咱們嗎?今日又去,會不會惹得娘娘不悅?”
“不會,上次那是撲風捉影,這次可是落到了實處的。”景姝笑着起身換衣,正是要進宮的打算。
還是上次的青鸾殿,不出丫鬟預料,趙扶卿見着景姝又來的時候細眉微蹙:“你今日又來該不是還是為了與上次一樣的同一件事情吧?”
“回娘娘,正是。”
趙扶卿眉毛蹙得更深了,看向景姝的目光裏頭也帶了一絲不悅。
景姝趕在她生氣之前将今日在廣玉樓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娘娘,從前的大将軍有一半兒是聽你的管教的,你算得上大将軍的半個表姐,今日大将軍府上生出了這樣的禍孽,娘娘若是不管教一二,那小妖精今後還不知如何污了将軍的聲名。”
“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趙扶卿聽完之後也猶豫了。
“自然,便是今日發生的,不出兩日,只怕京城就要傳遍了,到時候還不知道多少人要戳大将軍的脊梁骨呢!”景姝一副為大将軍着想的樣子。
“可是,他如今外臣,便是從前與我有那一二分的姐弟情分,我幹涉他府上之事也不妥當。”趙扶卿聽了景姝的禀報只覺得那女子确實猖狂得過了,卻也局限于自己如今的身份。
“娘娘不見将軍,卻可以将那女子招入宮中訓誡一二,叫她明白留在大将軍府的規矩。”到時候只要江霜寒見了趙扶卿的這張臉,還不知道要有多意外多驚慌呢,那個時候在趙扶卿面前失了儀,或是惹了趙扶卿不高興,便不知道大将軍還願不願意瞧她了。
又或者根本用不着那麽麻煩,薛燼知道趙扶卿見了江霜寒,還不知道為了安撫趙扶卿做出什麽事情來呢。
從前府上也有過一個仗着自己姿色不錯的妾張狂到了景姝面前,最後直接被遣回家了,都用不着趙扶卿出面。
景姝一直知道自己在薛燼那兒地位特殊是仗着趙扶卿的面子,這一次趙扶卿若是親自出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