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娘們兒帶過來了……
江霜寒原本注意天色的目光頓了頓,緩慢移到眼前人的臉上,仔細辨認了一番,确定不是那個叫池山的,也不管眼前的人是否仍在注視着自己,用的是什麽樣的目光,朝着自己原本的方向走。
擦身而過的時候,那人卻畏懼地退避了幾步。
江霜寒下意識朝那人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到了他空蕩蕩的袖口,她突然記起來,眼前這人就是前兩日她最早看見的那個将軍,她輕笑了一聲遠去。
徐遷看着江霜寒走遠的背影,心下記恨升到了極點。不過是個營帳之女,沒名沒分,只仗着爬上了薛燼的床便敢肆意行事了。
眼下薛燼帶兵出去了,她一個人留在這兒,便是死了,又有誰會在乎?
江霜寒此時還不知道徐遷的想法,或者說,她一點兒也不在意那個似乎是被砍了手的男人,她看過了周圍的環境,幾十裏開外的地方是祁城,不過這個時辰過去,城門已經關上了。
江霜寒原路返回,回到了營帳的時候,發現裏頭多了一個人。
池山今天一大早就在營帳中等着女人來找自己了,今天薛燼帶兵離開得突然,她一個人在營帳中醒來見不着人定然會害怕。
門口的士兵雖會告訴她薛燼離開的事情,但她定然還會不安心,不論是擔心薛燼還是擔心她自己的處境,他都是她要找或能找的第一人。
池山在腦中想了一下她來時的形容,是驚慌失措的,是低眉順眼的,亦或是故作淡定,唯獨沒有想到她根本就沒來。
他從早上等到了中午,直到下午,終于等不住了,來到主營卻發現女子根本不在。
池山問過門口的士兵才知道,她下午就出去了,別說是來找他了,她根本都沒有問過門口的侍衛薛燼去了哪裏,好像他不在對她一點兒影響也沒有。
他有點兒郁悶,心裏還覺得有點兒怪怪的。
索性下午無事,他就在營帳中等着她回來,誰成想,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士兵已然送來了晚膳,江霜寒才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回來,她掀簾子進來之後,看見裏頭多了個人也沒多大的反應,順口解釋了一句:“将軍不在。”
池山當時看江霜寒的目光怎麽說呢?就跟薛燼每次踹了自己一腳之後他看薛燼的眼神一樣,他還不死心,問了句:“你知道他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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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霜寒搖了搖頭。
池山心中無奈,跟她解釋了一句:“他今早帶兵出去了,可能有幾日不回來。”他說話的同時,注意着女子的目光,卻見她眼皮都沒擡一下,只應了一句“知道了”。
“大将軍走前說過了,你要是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我,還有就是……這是營帳,雖然這些人都是大将軍的兵,但是你夜間還是少出去,萬一出個什麽意外,我趕不及護你,大将軍回來只怕要動怒了。”
她記得同樣的話,沈暄玉也同她說過,也是在她初到疆場的時候,後來這句話便成了空設。
江霜寒因為這一句話,擡頭對上池山的目光:“知道了。”
她的語氣堪稱柔和,池山覺得自己一定是這兩日見她的冷眼見得多了,竟然會覺得她對自己異常和善。
池山這種一給陽光就燦爛的人,在面對江霜寒對自己如此和善的态度的時候,下意識就是跟人攀交情:“我叫池山,你呢?”
江霜寒看着眼前人的臉,那是一張還稍顯稚嫩的臉,目光裏也不曾沾惹血色,更多是天真,他大約也就不到二十歲,她最後還是沒掃他的面子:“江霜寒。”
池山暗暗在心中将這個帶着冰碴子的名字念了一遍,打了個寒顫,覺得她這個名字同她再适合不過了,是以下意識又問了一句:“這是你父親給你取的名字?”
這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但是轉念一想,眼前之人來歷不明,多問一句也沒什麽,就當是為了安心。
這麽簡單的一個問題,讓江霜寒沉默了半晌,才道:“不是,大人要留下來用晚膳嗎?”
她眼裏含着笑,瞥了一眼一旁士兵送來的飯菜,又直視着眼前的池山。
池山莫名就覺得自己身後冒着冷氣,他自然不可能同江霜寒同桌用飯,聽出了她的逐客之意,池山起身離開了:“不了,江姑娘你自己用膳吧,我先回去了。”
江霜寒待他離開之後才坐回了位置上,北地的飯菜意外地比沂水好上不少,江霜寒看到的時候還挑了挑眉,像是覺出來什麽意味一般,她吃飯也不挑,用完了飯後便回到了床上歇息。
薛燼這一離開,五日未返。
池山這天又來了,他聽了門口士兵的禀報,說是江霜寒這幾日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營帳當中看書,只有一天出去,還是去了祁城買了些必需物,她的一舉一動可以說是很規矩了。
池山放松警惕的同時,對這個撞到薛燼手裏的女子多了點兒同情。
那可是不近人情的薛燼,雖然池山同他關系也算是熟識的,但正因為熟識,才知道江霜寒跟在薛燼身邊會有多慘,更何況她還只是一個替身。
當然,池山這點兒良知更多還是因為憐香惜玉。
池山進來的時候,已經猜想了江霜寒的動作,想來又是愛惜地捧着一本書在案前細讀。
池山是前年跟着薛燼上了戰場的,吃了今年戰場上的苦,但說到底還是個纨绔子弟,錦衣玉器不足貴,萬金拼卻為紅顏也是有的。見江霜寒的小心姿态,心中思忖着應是幼時過慣了苦日子,是以對書卷一類之物格外看重。
今日進門時,江霜寒照例伏在案前,不過這次手中卻未曾捧書,相反是握着一支筆。
池山出于好奇便走到跟前瞧了,這一看,才發現江霜寒竟會作畫,那畫上之人,俊眉朗目,可不正是已經帶兵離開的薛燼?
“江姑娘還學過畫畫?”池山出聲問道。
江霜寒筆下一頓,猛然擡頭,此時池山已經站在營帳之中了,她生硬地“嗯”了一聲。
池山想了一下,勉強将她的反應解釋為害羞,大将軍已經去了幾日沒有回來,她一個人守在營帳之內,回想起那日江霜寒看着薛燼的深情目光,他覺得江霜寒一定是思念薛燼了。
“北狄難纏,不然大将軍也不會在這地兒滞留這麽長時間,上次交鋒雖說是勝了,但也只能說是慘勝,不過他應該待不了多長時間了,再不回去,恐怕就回不去了。”池山想着,嘆了一口氣。
江霜寒記起京中的傳言,倒也确實,再耽擱幾日,只怕京中那些看不清形勢的老匹夫就要按着大将軍的頭說他起反心了。
池山說這話也沒有指望江霜寒能聽懂,只是安慰她兩句,薛燼很快就會回來的。
但眼前的江霜寒始終是神色淡淡,池山想同她多說兩句話只好從打聽她的來歷問起,于是江霜寒将那日跟薛燼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池山發現,江霜寒好像并不是故意不願意理人,她好像是真的對什麽事情都不在意,要說唯一在意的事情,好像就只有薛燼和從前的家人了。
“你竟然還唱過戲?”池山大致猜過江霜寒的來歷,其實不怎麽出他猜測的範圍,只是見慣了她冷臉的樣子,不太能将自己從前見過的戲子同眼前的女子形象聯系到一起。
“小時候在戲班子長大,後來戲班子倒了,便沒去過。”江霜寒語調自然地說起這件事情,一點兒不以之為恥。
“那你畫畫是誰教的?”這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子會的東西,這兩年戰亂,普通百姓能活下來已是不易,更何況常年征戰的地方。
這問題一經說出,池山根據江霜寒之前的回答又很快自己答了一句:“行,不用說了,我知道了,定然又是你那兄長。說起來,你那兄長可真是個芝蘭玉樹之人。”
江霜寒聞言出神了片刻:“他自然是很好的人。”
池山見她的目光露出了罕見的小女兒姿态,就連一向冷若冰霜的臉上都粉面含春,他驚詫了一會兒,又下意識發問:“那他現在人呢?”
粉面沒有了,春意也沒有了,只剩下刺骨的寒風,江霜寒語氣冰冷:“他已經死了。”
于是池山又一次被“請”出了主帳,他也郁悶啊!他不過就是想要套個近乎,誰知道每一次都能精準地踩在江霜寒不喜歡的點上。
第二日一早,外頭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原本便極寒的北地更是如同陷入了冰窖。
夜裏已經開始有了雨聲,一夜過去,這雨非但沒停反倒是大了。沂水是個多水的地方,北地幹冷,江霜寒自來這裏就沒指望這兒下雨,但眼下真的下了,她就不免想出去看看。
外頭的天是黑沉沉的,像沒睜開眼一樣。
江霜寒來的那日天色尚可以稱是昏沉,此日便是烏壓壓的一片,像是下一刻天就要踏下來,營帳外的雨聲更甚,嘩啦啦地拍進幹沙地裏,在地上混成了泥水。
她沒走兩步,便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嘴。
江霜寒的聲音被淹沒在這一場大雨當中,她不知道從背後偷襲自己的是誰,也不知道這人目的是什麽,只判斷出來一件事情,這人的劫持手法實在低劣,她将身後的刀藏在了袖中。
等雨聲漸小的時候,她已經被拖拽到另一處,她聽見身後捂着自己嘴的男人開口:“這小娘們兒帶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