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與我佛無緣
青青說文院十分看重這場賽事,中文系的李子公即文院學生俗稱鯉魚公的系主任已在文院長前立下了軍令狀。青青道:“若不是非贏不可,我哪能連課也不用上?又哪有時間陪你在醫院裏下棋?看你說投敵慘兮兮的好象委屈了你。”
“不能說委屈。我是自動來降的。”我當然知文院非贏不可的理由。這類口舌之争的賽事本就是學文的占優,上次半路殺出個老淫蟲已令文院有死不瞑目之感。
“你幹嘛來降?”青青長個心眼,忽的打量我。
“你魅力夠,陳凡最難消受美人恩。”我笑着說。總不能說那邊有個老淫蟲怕你自投羅網吧。
“油腔滑調。”青青道:“早聽膩了。”
我忍住笑挨罵。青青又道:“焉知你不是苦肉計?最怕到頭你來個釜底抽薪,将我們的底細全端給老蟲……。哼,這還能瞞得了我?”她笑指我:“你是細作。”
“這話不能亂說。”我兩手急擺,知她對我末完全信任。“你不相信我即是對自己毫無信心。”
“哪有這道理?”
“很快你就不會懷疑……,說說你們的作戰計劃好嗎?”
“降将不能參與核心機密。”
“我不指導你們你們準輸。你的一番苦心可就白費了。”
“誰的一番苦心?”青青強道:“你的吧。”
我輕笑:“誰的也好吧。”
至此心裏已清楚得不得了。老蟲上回找我也純是為着這場賽事,他本欲讨我好,欲借青青參賽的機會由我決定賽果,卻不料會被我打記耳光而返。老蟲對于賽果早不在乎了,憑他的名聲也無需再在校內出這種風頭。可既已破臉,老蟲定會全力以赴的。他畢竟是個詩人,輸了也不好看。他應想到我會幫忙的,我不能不小心提防。
青青好無辜,無來由的就變了我們較勁的工具。文院也算糊塗了,今年還叫江英出賽。青青你是否感孤立無援呢?不用怕,有我呢。
“……,我們都是晚上聚頭交流的。”青青終于告訴我:“若真的賣國就晚上到中文樓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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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這樣定了,我到圖書館找些資料給你,看這書沒用的!”我再次斥責《實用口才學》一書。
曾在宿舍裏閑談時說起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時我持肯定态度。泰來說陳凡你錯了,黃金屋在銀行,顏如玉在女生區。林翊矯正道現下的小說多的是金和肉呢。文龍贊成我道:“阿凡的意見最有實際意義,整個學校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圖書館了。
我大笑:“文龍,圖書館我三兩天才去一次,廁所我就一天去兩三次。”
可在迷宮般的書櫥前我還是猶豫了,要找啥書才真能幫青青心裏也沒多大的底。三年的接觸我太了解老蟲的本領。若然願意,他也完全能寫一本在這裏供學生閱讀。
我終于拿了本托夫勒著的《權力的變移》,想想又拿本《卡耐基成功之道》,再對李宗吾的《厚黑學》發陣呆後還是拿在手裏。
我還要到社科書庫取本《毛澤東的軍事藝術》。這幾本能起作用吧?
在另一書櫥前卻見到了林翊,他站于佛學典籍前翻看一書。我上前拍一下他:“看啥書?”
他擡頭望我,道:“是你?”,合上封面讓我瞧。是本《金剛經集注》。
“說啥的?”我平素沒讀佛典,卻也知這書非同小可,便取過來翻開第一頁念道:“如是我聞……。”看了幾句不知甚解。
“印刷挺精美。”我發一句議論把書還他,看着封面千萬個光閃閃的頭知與我佛無緣。
林翊笑而不語,我便找我要的書去。
很快我找到,那書放于羅素、康德、黑格爾等人的名著旁。偉人在封面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連書名寫得都是蒼拙遒勁。林翊來到我旁,把一群禿驢封皮的書夾于腋下。
“你又看啥書?”他問。
看了書名後他道:“你還是看這類書……,為着這次大賽?”
我道“是”。林翊又道:“唔……,那這次比賽是文院贏了,不!贏的是你!”
我微微一笑,倒覺我們在打着玄機,林翊可是真的了解我。他道:“走吧。”從書架處又抽出本《南華經》。
我們往外走,到了館底也不說話。
我覺得很不舒服,但千言萬語該如何說起?此刻是否便應提這場賽事?或靜待林翊看罷我如何令老蟲在賽事上大出其醜後再提老蟲呢?
林翊卻道:“阿凡,你看誰來了?”
我擡眼望去,來的竟是憂郁的老蟲!
老蟲還是老樣子,于長長的一件黑白條紋相間衫衣外套一件灰黑夾克,口裏吹着一首低低的懷人旋律,他還是這幅全世界對他不起的老樣子!我猛的恨起來:老淫蟲!難為他還能這般的蒼桑老練,幸好他在額頭處斜貼了塊膠布,想來那次他傷得不輕。老蟲在想着什麽,全不見林翊大踏步的迎上前去。
不是揍他吧,我為林翊擔心,可已來不及阻攔了。這時分随時有人上圖書館的,宣揚開去讓學校知道了林翊準逃不掉一個處分。再說打架林翊便不一定是老蟲的對手。哪象我?我在剛下課時打老蟲也沒人見到,全是工多手熟及幹淨利索之故。
林翊卻哈哈笑着,遠遠就向老蟲伸手道:“老蟲,很久不見了……。”
老蟲猛擡頭,林翊已走到他面前:“怎麽?才短時不見就忘了小弟?……貴人善忘喲。!”
老蟲頓時顯得茫然失措,又看見了我,我瞪他一眼,老蟲立刻躲避我目光。林翊拉起他手,老朋友久別重逢地連拍他肩頭:“好兄弟!……哈哈,好兄弟啊!”
老蟲勉強朝他笑笑。林翊卻晃着他手連道:“不去找何青青了?你和陳凡還沒較量啊?”他笑着側身指我道:“你怕他?……怕他個鳥!要不要老子幫你忙揍他?”
我差點便以為林翊瘋了。老蟲說不出話,再望我一眼,我揚起拳頭,老蟲再避開我眼光。
林翊卻微笑着向我道:“凡,走吧。”松開老蟲的手,他一甩頭發,潇灑得令人難以置信。
我頓時明白了林翊的意圖,他總算已把戲演完。我應聲大步邁至林翊身旁,又向老蟲作個揮拳狀。老蟲不自覺的一縮腦袋。
林翊一把抱住我肩往前走,留下個老蟲呆呆的站在身後。
“痛快!”出了館我說不出的高興。
“痛快!”林翊也道。
我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掌,林翊眼裏滿是光芒,也伸手用力一拍。我們齊道:“兩人合心,其利斷金!”齊齊把手晃動了三下!
那夜我和林翊完成程序後也是這樣的情形!
我開心極了,覺得找回了感覺,這一切不就這樣過了麽?林翊末給毀掉,他還是那個充滿朝氣洋洋灑脫的林翊,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我要去何青青處了。”我說。
“剛才真應揍他!”林翊顯得還很興奮。
“是應揍他……,若人不多的話……,最好讓我揍他!”
“多行不義必自斃的。”林翊望着我,征求我的肯定。
“這話對極!”我更是大聲的說:“恒古末變!”
我興沖沖的溜回青青處,好希望青青能感受到我的心情。青青道:“咱們不是約好晚上才見的?”
“見多次不好?我的樣子不算特醜吧?”
“不好。”青青沉下臉,翻看那幾本書道:“莫非這些就是你說的秘笈?”
“準确地說是你們勝利的必備參考書。”
“有啥用?”青青大失所望:“能比這書有用?“她又擺出那本《實用口才學》。
我頭覺大了:“這書也不是沒用,只是和比賽無關……。唉,我也不知怎和你說。”
“我就說比這些有用,你不寫本看看?”
我想說我雖寫不出,但老蟲若要寫他一個月炮制三本也不為多。氣呼呼的我又有千言萬語無從渲洩之感,只好道:“青青,這些晚上再和你解釋,現在問你一個稍微專業點的問題。”
“好吧。”
“你說做人的品格與寫文章的高下是否有必然聯系?也就是問你是否寫出了好文章的就一定是好人?”
“我還道是啥牛角尖的問題。這早已被人論述了千百次的,沒有必然聯系!”她說得重重的。“滿意了吧,我能看書了吧。”
“還差個實例就滿意。”
“你是有心考我來的?”
“不是。”我平膝安坐,象個專心聽課的大學生道:“當然不是,我虛心求教。”
青青道:“好,就是也不怕你,給你說一個著名的。”
她講了楊雄的故事。楊雄是西漢時人,一手華麗辭賦曾震驚朝野,後逢王莽篡漢,楊雄把持不住改投新朝。世人側目,皆鄙其為人。楊雄最後也落個身敗名裂墜樓而死的下場,其文章因此流行不廣。青青繪聲繪色的把故事說完,又背了幾句楊雄的文字,佶牙聱齒的雜夾着之乎者也。
“好文章啊好文章!”我大贊。青青知道的真是不少。
“怎樣好?”
“不知道,我根本就聽不明白,但你念的我想定是差不到哪去。”
青青便笑,道:“就文章而言的确不錯。”
我想想再問:“如此說來,寫出好作品的不一定是好人,但好人寫出來的定是好作品了?”
“好人哪就一定寫出好作品了?莫非世上的好人個個都是文豪?人品文品的不統一在文壇拗執已久了。還有,好作品有時起的還不一定是好作用呢。舉個例吧,象你記住的範希文寫的《岳陽樓記》裏頭幾句不是提到個騰子京嗎?這騰子京其實是貪官,但就因這傳世之作說什麽‘政通人和百廢俱應’的,後人反多認為他為官清廉了。”
我聽得津津有味,和青青說話很有意思,這番話對我大有啓發。我問:“你是否記錯?《岳陽樓記》是範仲淹寫的吧,你別欺我只懂計算機。”
“範希文就是範仲淹,古人多有別號的。”青青笑起來:“就象你老說的陳凡是你陳不凡也是你一樣。”
我傻傻的笑會,愧于自己的淺陋。青青的修為不錯,我更加添了信心。
“晚上見,晚上可能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到時請你寬容些個才好。”我準備走了。
青青卻下命令般道:“還不拉好衣鏈?剛才讓你溜得快,叫也叫不住。”
我道:“其實我不凍。”但也拉好,再次提醒她:“到時可不要惱我。”
“惱你?我為何……,喂,你不要生事才好。”
“其實我挺乖的。”我給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