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夏涔考試周開始的第二天,西雅圖也正式解封了。
不過他無暇搶機票,立刻就投身到緊鑼密鼓的複習中了。而且更何況,葉昀還說過要給他過生日的。
考試采取的線上模式,在房間進行,全程開放攝像頭。夏涔要考的科目不少,有時候下午一考完,飯都來不及吃,就直接開始複習晚上的學科了。晚上結束,夏涔腦細胞殆盡,往床上一紮,又完全忘記答應過葉昀的要出去吃夜宵,就沉沉睡去。
這時候葉昀就敲兩下門,叫一聲夏涔的名字,得不到回應,就開門進去了。
他對着拿着教科書睡得不醒人事的夏涔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很輕地把他抱到懷裏,拉開被子,想讓他睡進去。
睡夢裏的夏涔嘟囔一聲,不講道理地摟緊葉昀的脖子。
葉昀低頭,視線正對上夏涔微漲的嘴唇。他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把夏涔抱進了被子裏。
然後替他把書放回桌上,看一眼牆上貼着的考試安排表,确定第二天上午沒有要考的科目,于是替夏涔把鬧鐘調到九點整,再關燈,悄悄離開房間。
夏涔終于考完最後一門,後仰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長出一口氣。下一秒,就高興地關掉電腦,蹦蹦跳跳出去給應該是正在做晚飯的葉昀幫忙了。
和平時不同,葉昀沒在廚房。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穿得有些正式,毛衣裏的領口很整齊。葉昀腿上團着球球,正在看一本書。見夏涔來了,便把書合上,直起身來,“考完了。”
夏涔點點頭,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晚上點外賣啊,我想吃披薩。”
葉昀饒有興致地笑着,看着他,把書放在茶幾上,伸手揉了一下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的夏涔的發頂,“幸好你今天有胃口吃西餐,帶你去吃個別的。”
夏涔睜了睜眼睛,不解道:“為什麽出去吃啊。”難道是為了慶祝他考完試了。
看着葉昀的表情,他才終于明白過來。
——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這幾天一直在看書,都沒怎麽看手機,竟然把這都忘了。
他一下子坐起來,想着等會出門要穿什麽衣服,臉上有點不好意思,問葉昀:“那我們,吃什麽。”
葉昀笑着看了看他,像是已經準備得胸有成竹,保準他不會失望。他一下子站起來,朝夏涔伸出手:“先出門。”
晚上七八點,恰好錯過晚高峰。出了門,葉昀開了半個小時,兩人來到了一座位于市中心的大廈。
這周邊是一圈商業區,但這裏格外雅致安靜。下了車,立刻就有服務員接過車鑰匙替他們泊車,夏涔趁機擡頭看了一眼,發現這裏樓上是一個挺有名的觀光塔,同時也有一家豪華型酒店。
他看着看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起來。
他和葉昀直接被帶去坐了觀光電梯。即将上到一百多層,外面的景色很好,夏涔也一路都沒怎麽留意,心思在別處,想着自己今天穿的一身衣服好像過于休閑了,他最裏面那件短袖甚至還是前幾天穿過一次忘了洗的呢,不會還有味兒吧。
當然也想了別的。
比如要是真是酒店怎麽辦啊。
直接來開房啊,會不會是兩張床啊。
真是好大一份二十歲禮物。
雖說法律上允許,但是要是葉昀真的直接帶他來開房,要不要先給伊一心打個電話報備一下啊。
可是他們都還沒親過嘴啊,直接進行到最後一步好嗎。
早知道裏面換一件新衣服了,其實他昨晚還因為偷懶沒洗澡。
羞怯、緊張、猶豫、懊惱,迅速轉換着,夏涔就這麽低着頭面紅耳赤地被葉昀帶進了餐廳。
看到空無一人,光線幽暗的景觀餐廳的時候夏涔呆住了,心說這什麽酒店啊,葉昀還包層了啊,話說床和浴缸在哪呢。
“請。”
忽然間,他才意識到他們走到了一張餐桌前,葉昀已經替他拉開了椅子。
夏涔終于反應過來他們在哪了。
他尴尬地張了張嘴,趕緊說了謝謝,坐下了。
餐點應該都是葉昀之前訂好的,上得很有次序,很美味,很精致,也一看就價格不菲。
上完最後一道菜,夏涔以為差不多了,結果上來一位服務員,笑而不語地端來一個托盤,在他面前打開。
裏面是一個紅色心形的小蛋糕,用金箔色澤的塗料寫着數字二十,插了一根細長的蠟燭。餐廳裏的燈光很暗,只有蠟燭上的火焰明亮地搖曳着,格外動人。燭光照耀下,夏涔不好意思地笑着,看向葉昀,對他感謝地笑了笑。
很快又過來一位服務生,推來一個餐車,裏面是一瓶配甜品的酒。服務生醒完酒,給葉昀倒了一些,然後問葉昀,您的愛人需要嗎。
那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兩人都沒急于否認,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對方。
夏涔想到之前看電影那晚自己酒後記憶全無,現在哪怕在葉昀身邊,足夠安全,他也不想浪費這麽有氛圍的一夜,于是對葉昀搖了搖頭,表示不用。
“還剩兩個小時。”葉昀擡手看了一眼表,随後手撐住下巴,好整以暇看着夏涔:“許個願吧。”
夏涔很開心地給蛋糕拍了照,還特意悄悄把對面的葉昀拍了進去。放下手機,他對着蛋糕看了一會兒,對葉昀說:“我們一起吹蠟燭吧。”
葉昀愣了一下,聽到他說:“你過來。”
于是葉昀起身,走到夏涔旁邊,俯下身來,一手撐在桌上,然後看到夏涔對着遠處的服務員招了招手,他輕聲問怎麽了,直到服務生走來,夏涔才用英文說:“能不能請你幫我們拍一張照。”
剛才那張蛋糕的照片他打算一會兒發給伊一心和宋薏炫耀一下,現在和葉昀的這張合照,打算自己私藏。
服務生笑說當然可以,夏涔覺得葉昀俯下身來不方便,于是自己站了起來,走到葉昀旁邊。服務生拿夏涔的手機鏡頭對準他們,對着屏幕看了一會兒,探過頭說“可以再親密一點哦”,夏涔想了一下,主動貼得更近。沒想到的時候,幾乎是同時,葉昀也伸手輕摟住了他。
兩人看向對方,不約而同地笑了。
拍完了照,服務生終于離開,夏涔在葉昀的陪同下,一起吹滅了蠟燭。
火光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一刻,夏涔突然覺得眼睛有一點酸。
他想,也許這個願望一輩子也不會實現,但至少此刻當事人就在他身邊,哪怕以後只會發生在幻覺和夢境裏,也能夠留得久一些。
吃完了飯,看到葉昀穿外套,夏涔以為他們要回去了,正好他也有一點困。
誰知道葉昀走過來,問他想不想去樓上看看。
夏涔覺得自己立馬精神了,很驚訝地說:“還有樓上啊。”
“嗯。”大概是剛喝過酒,葉昀眼下有一點紅,笑得也很陶醉,“景觀臺,但是在戶外,有一點冷。”
“想去嗎。”
“想。”
葉昀果然帶他繞到餐廳的另一邊,做了另外一部觀光電梯。和上來的時候不一樣,這次只坐了一會兒,就到達了高層的觀光層。和在樓下餐廳時一樣的是,還是只有他們兩。
夏涔肯定,平時一定不是這樣的。哪怕不是節日,這裏也會時時刻刻人頭攢動,一票難求。
葉昀竟然還好像很随意地問他要不要上樓。還好自己答應了,還是因為困了懶得上去說不要,不是白包場了。
幸好,眼前的夜景實在是太美了,和在樓下隔着落地窗看完全不同。夏涔原以為在落地窗裏看已經夠震撼了,可當你真正踏上露天的站臺,呼吸着戶外淩冽卻清透的空氣,看着萬家燈火在你眼底發光,好像置身一片幽暗神秘卻美麗至極的叢林,無數只會發光的蝴蝶,同時睜開了眼睛。
明明是真的,卻好像不真實。像是電影裏才會存在的世界,卻真切地存在在眼前。
樓頂的風很大,把夏涔的頭發往後吹着,夏涔感受着發絲飄動在耳邊的感覺。他迎着風,一步步往前走着,一只手扶住了冰涼的把手,隔着虛空,看着腳底下一副仿佛是鋪展開的熒光畫布。
他覺得自己是第一次認識紐約。
“喜歡嗎。”
葉昀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他很高,今天穿的羊絨外套也很寬厚保暖。他幾乎整個人把夏涔擁抱覆蓋住了,夏涔能感覺到他溫柔的聲音,在風裏,出現在耳際:“小涔,今晚整個紐約都是你的。”
夏涔笑了一下,覺得眼底一熱,有什麽柔軟的東西快要跌落出來。
他不知道葉昀是從哪裏學來的這個稱謂,是自己有時候一邊切菜一邊開着擴音和伊一心打電話,葉昀出門偶爾聽到的,還是自己有一兩次在餐桌上向他模仿伊一心的語氣時候被他學去的。
其實夏涔并不喜歡這個稱謂,就像他不喜歡伊一心一直把他當作小孩子。
可是葉昀這麽叫他,卻又明明白白地讓夏涔感受到小時候那種被全家人無條件疼愛的感覺。只有最親的人才會這麽叫他,夏涔原本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伊一心,再不會有別人了。
夏涔心裏有多甜膩,就有多酸澀。他輕輕低頭閉了一下眼,把眼淚忍回去了,靠在葉昀懷裏問:“是不是花了很多錢啊。”
葉昀低低嗯了一聲,他低語的聲音也很好聽,大概是看夏涔喜歡,也很高興。大概是因為兩人站在風裏,夏涔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一種熟悉的淡香水味,有檸檬和檀香的味道,還有今晚他身上很淡很淡的酒味,但也被夏涔聞到了。夏涔突然也有點醉地想着,葉昀真好啊,喝了酒也不會醉,不會斷片,但其實有時候,記性不好也能是一件好事。
太好的事情稍縱即逝,有時候也是一件壞事。
“差不多是我小半個月的薪水了。”葉昀已經把大衣解開,把他們倆一起包進去。他低下來一點,下巴很輕地擱在夏涔發頂,柔聲說:“壽星滿意的話,就還算值得。”
他們曾經那麽緊密地抱在一起入睡過,兩次。但沒有一次,讓夏涔像此刻,心跳得如此之快。
少時,他把左手從暖和的大衣裏伸了出來,用很輕的聲音說:“葉昀,你知道我剛才許了什麽願嗎。”
“嗯,你說。”
越發模糊的視線裏,夏涔擡起手,随手指了遠處一棟最高的大樓,說:“我想讓它們一直亮下去。”
他聽見身後的葉昀笑了笑,像是忽略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燈會亮,就會滅,這裏是銀河的開端,也是盡頭。
可是葉昀陪着他一起做夢,他聽見葉昀說:“那我努力賺錢。”
少時,夏涔的手降了下來,輕輕落在葉昀的手上。他很快被葉昀轉而握住了,那麽自然,好像他從這裏墜落,葉昀都會安穩地接住他。
“夏涔。”葉昀的語氣很認真,也很慎重,讓夏涔覺得他即将會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比如離婚協議已經拟完了,就算離了婚,我們也可以是朋友,甚至以後他再結婚,和自己真正喜歡的人結婚,可能是一位同樣精英的女孩,也會大方地邀請夏涔出席,并向對方介紹自己。
兩人如熱戀地愛侶一般抱在一起,各自心懷鬼胎。
夏涔知道零點快過了,他的魔法即将消失,這裏也很快會一排一排暗下來。他逐漸在葉昀懷裏感覺到了涼意,眼裏也清明起來。
“方律師那邊的官司很快就會結束,我們的離婚協議也快出來了。”果然。
夏涔點了點頭,很順從地說嗯,只是沒有別的力氣再開口應和了。
“但是如果你也願意的話,我想——”
葉昀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了,夏涔無從得知葉昀想的是什麽。
兩人在風裏站了一會兒,都如夢初醒一般突兀與澀然。
最後還是夏涔用胳膊碰了碰葉昀,提醒他:“你的手機。”
葉昀回過神,夏涔轉過頭來看到的,是他臉上的情緒也被風吹走了。他說“抱歉”,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機,看着屏幕上的名字。
夏涔見他沒什麽動靜,小聲問誰啊。
葉昀說我家裏,随後松開了夏涔的手,示意他先去旁邊接電話,臨走前,把身上的大衣留給了夏涔。
夏涔想着葉昀說的家裏,應該不是姓溫的那一家吧,那是不是他母親家裏,夏涔連這個也不知道。葉昀站在露天觀景臺的另一邊和自己的家人打着電話,夏涔遠遠地看着他,覺得葉昀好像在城市的另一邊,或者更遠的地方。
過了三四分鐘,葉昀還沒來得及挂掉電話,就走到夏涔身邊了。夏涔聽到他挂電話的最後一句,是那種熟悉的禮貌而疏離的:“好,你把航班號發給我,明早我來接你。”
夏涔等到他挂完電話,觀察了一下他臉上的表情,問怎麽啦。
葉昀微皺着眉,看起來并不苦惱,但似乎有些不解與疑惑,像是也不清楚電話那邊的來意。“是我母親。”
“她剛到溫哥華的機場,明天落地紐約。”葉昀解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