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本堅強
爸爸又去工地了,不知道他哪天才回家。
我除了上學,拾柴撿煤打青草,拾秋,撿破爛,總之,只要能做飯當柴燒的,能賣錢的,能當菜吃的東西我都往家拾。
拾煤撿柴就不說了,那是家裏每天必用的。捎帶着破玻璃、爛鐵,廢塑料,鐵路工廠的油棉沙,建築工地上的水泥紙袋等等,都能被廢品收購站收購換錢。
雖然,碎玻璃一分錢一斤,廢鐵一分錢一斤。但是,日久天長,每一個月,我和哥哥們撿拾的破爛廢品,都能賣五塊六塊的補貼家用。
一個暑假,我和兩個哥哥可以打青草,曬幹再賣給生産隊喂牲口,一個假期,我們能曬一千五百斤幹草,遇上草貴能賣五分錢一斤,也有三分錢一斤的時候。
這錢,媽媽會留到過年,給我們買新衣服做新鞋子,買好吃的,雖然窮,我家的新年在媽媽爸爸的操持下,總是過得紅紅火火。
雖然奶奶不看我的兩個妹妹,媽媽沒法去生産隊賺工分。
但是,我們勤勞,養羊,拾柴、撿煤、賣幹草,我家的日子還可以過。
可我的嬸子、大娘卻嫉妒、笑話我們,我的爺爺奶奶并不待見我們。
那天,我背了一筐青草,實在是太渴了,離家還有段距離,正好路過爺爺家,我放下背筐去爺爺家喝水。
爺爺在廳屋的地上鋪一塊涼席,奶奶和小米兒正在乘涼午睡。
“爺爺,我喝口水。”
爺爺擡頭,一看是我來了,聽我說要口涼水喝,瞪了我一眼說:“家裏喝去呗!”
奶奶和小米兒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假睡。反正,理都沒理我,我一聽爺爺這樣說話,沒喝水,扭頭出去,背上那筺青草回家了。那是暑假三伏天的中午。
我後來長大了總在想這個讓我永遠也忘不了的鏡頭。自己的親孫女,三伏天的中午,打草回家路過奶奶家,進去想要喝口涼水,你的另一個孫女在屋裏乘涼睡午覺,都是孫女,你這當爺爺的不心疼嗎?喝口涼水你都不願意給,你不是親爺爺,這大熱天的給口涼水不可以嗎?
從此,一直到爺爺、奶奶過世,我沒叫過一聲爺爺、奶奶。
因為,真的叫不出口。
本來,一年我也不會去爺爺家一次,一分錢、一塊糖我沒吃過爺爺奶奶的。
轉眼又是一年春天,桃紅柳綠,清風暖陽。
那天是周日,哥哥有事,我負責去廢品收購站賣廢品。
一輛自行車,馱個大竹筐,盛了廢銅爛鐵,去離家八裏地的廢品站賣廢品。
和鄰居兩個女孩一個男孩,推着車子,在春天的陽光裏,我們一路上有說有笑,并不覺得累。
賣完廢品回家,好巧,碰上了七十歲的爺爺,用木質的小推車推着廢品和小米兒,也來賣廢品。
大家都是一個村的,就結伴而回。
中途路過一個鎮子,小米兒就說要吃八件點心。
爺爺就停下車和小米兒去了糕點店。
另兩個女孩,每人買了兩塊糖。我剛好賣廢品賣了四元整,一分沒舍得花,就幫他們看車。
小米兒和爺爺拿着兩包八件點心從店裏出來,一包放在一個筐裏,用件衣服蓋上,一包小米兒堅持在路邊吃,說餓了。
我們就又等着,等着大家一起走。
那兩個女孩偷偷問我:“丫丫,那是你親爺爺嗎?”
我點點頭,并不回答。
小米一邊吃糕點,還帶了瓶水喝。同來的一個女孩說:“小米兒,你爺爺真勝着(寵着的意思)你呀!連水都給你帶着。有爺爺真好!”
聽到女孩這樣說,爺爺不知有何想法。反正,他看看我,又看看小米兒,對我說:“你也吃塊八件嗎?”
“不吃,我不餓!”
我大聲的說完,扭頭看着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們。
其實,十三歲的我,并未吃過八件糕點,連見都沒見過。
後來,我經常背着柳條筐,拾柴、打草,也經常碰到爺爺和小米兒,有時還有玫玫去市裏,我有兩個姑姑住市裏,他們去走親戚。
那個深秋的傍晚,我拾煤渣從鐵路那邊回家,和我一塊拾煤渣的女孩兒對我說,快看,你爺爺剛下火車。只見爺爺背個書包,挎個籃子,裏面是一籃子蘋果。
女孩說,咱們放下背筐歇會兒,等你爺爺走過來一看你拾了一筐煤渣,準獎給你一個蘋果。
我和她打賭,我說:“我們誰都不認識誰,連話都不說,還給我個蘋果,可能嗎?”
和女孩兒說着話,爺爺已經到了我們跟前。他肯定又是從姑姑家回來,我故意看向別處,和女孩兒說着無關痛癢的廢話。
爺爺從我們身邊走過,一籃子蘋果的香味好好聞呀!
那個女孩兒驚訝的說:“真不理你呀?還以為你說着玩兒呢!這要是我爺爺,不但給我蘋果吃,還會把這筐煤渣背在肩上。”
我心想,誰說不是呢?哪個長輩不疼愛自己的孫輩?況且,還是一個比男孩子還能幹的女孩子。
那年參加高考的大哥考上了大專,媽媽和爸爸商量,邀請族人們來喝酒慶祝一下。
時間定在後天。
爸爸找了村裏做飯的大師傅,又張羅着殺雞、買肉,一派喜慶。
一大早大師傅就來我家了,爸爸和媽媽己經生好了兩個大火爐,專門為大師傅炒菜炖肉用的。
一會兒,族人們陸續的都來了,我自從奶奶過壽,便沒再和族裏人一起吃過飯。
今天,是我家請客,我一邊幫着忙裏忙外,一邊和叔、伯、哥、嫂,三姑、四婆的打着招呼。
三嬸帶着怪聲對人們說:「喲,大夥看哈,這醜丫出息的會主動說話了,嘻嘻」!
"是呀,堂嫂也嘻哈的附和着。這三嬸和堂嫂只要聚在一起,不是說說這家新聞,就是講講那家的醜事兒,誰家發生點什麽事,她們倆總是第一時間知道。然後,像小廣播一樣,快速傳播出去。
奶奶和爺爺沒來,意思是因為我不搭理他們,所以不來。
大哥和媽媽爸爸三口兒去叫爺爺和奶奶來喝喜酒,請了三趟總算來了。
大哥不讓我往桌上端炒好的一道道菜,只讓我陪大師傅刷鍋、洗碗、擇菜,省了與奶奶、爺爺見面尴尬。
為了不必要的麻煩,為了大哥這檔子喜事,不露面就盡量不露面。反正,我也不想搭理他們。
大家把酒喝到快結束的時候,準備吃面了,我端着一盆剛煮好的面條往院裏的桌子上放。此時,三年前在奶奶家給奶奶做壽我吃面摔碗的一幕又重演了!
又是小米兒和玫玫追着打鬥,又是玫玫追着小米兒,見到我端着一盆熱面過來,玫玫一推小米兒,小米連鎖反應的推了我一下,一盆熱面摔在地上,事情來的太突然,推了我個措手不及!
誠心!故意!報複!找樂!找茬!添賭!
我忍住氣,趕緊收拾,媽媽舉起手又要打我,我瞪着不知真相的媽媽,媽媽最終還是放下手,生氣的咬着牙,杵了杵我的頭:“你呀,你呀,真罷了啊,真罷了!”
小米兒和玫玫不但不認錯,兩個人嘻笑着又跑到奶奶跟前賣萌耍呆去了!
大哥從人群裏走出來,掄起大手就打,被爸爸抓住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