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争執
更新時間2012-11-12 20:56:32 字數:3798
與小木子一同吃過晚飯之後,柳嬈溪便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用看書打發起冗長的時間。只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前去小木屋。看着手上的詩詞集錦,她不由又想到上午柳炎鑄臨走前說的那句話。心中不覺煩悶難當,暗暗道:“我當真是撇不開他麽?難道真如皇後所說,的确是我們有緣?”
這樣自我問話後,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荒唐,柳嬈溪即是連忙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哪裏是什麽緣,分明會是解不開的怨啊,哎……”長嘆一口氣之後,便強令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低頭專心致致地繼續翻看起書來。
随着最後一聲報時聲的落下,所有宮人們房內的燭火悉數滅去。柳嬈溪也不例外。吹熄了蠟燭後,她便出了門,一路朝着“傾珂殿”走去。期間更是萬分的小心謹慎,确定了絕對安全之後才踏進了目的地。
“傾珂殿”內只點着幾支紅燭。柳嬈溪知道,這些日子天谒國君都忙于政事,根本無暇前來。否則還得繼續麻煩葛穆前去找她了。跟傾貴妃打了招呼後,她便只身通過密道,去到小木屋,見到了在紅梅樹下席地而坐,恣意撫琴的葛穆。
柳嬈溪不知道葛穆演奏的是什麽曲子,只覺得聽來十分悅耳。琴音時而奔放洪亮,時而深沉內斂,而到一定時候又重複前一段,但是重複的部分又不盡相同——靈動之處更為靈動,娴靜之時又格外娴靜。葛穆也随着琴聲的律動而優雅俯仰着。好像是在重複了三次之後,葛穆雙後猛地一擡,琴聲便戛然而止。聽者意猶未盡,彈者亦是雙目相合,仍舊陶醉其中,沒有發現有人前來一般。
以往柳嬈溪總是聽人說宮中樂師萬裏挑一,個頂個兒的都是天下琴藝集大成者。只可惜,她一直沒有機會前去聽一聽。不曾想,有朝一日竟是能聽得如此美妙之音。相比于從前,她更慶幸自己是在現在這個時候聽到。因為從前的她即便是聽見了,也只能附和着衆人,說一個“好”字。而現在的她,卻可以脫口就給出一句“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的贊美。更重要的是,這應該就是她接下來要學習的東西之一吧。想着日後,在自己的指間也能流淌出這樣的妙音,柳嬈溪心中更是興奮。
可是,看着葛穆沉醉其中的模樣,柳嬈溪沒有上前打擾。不僅僅是因為尊重,還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葛穆這樣……開心。沒錯,是開心。雖然他沒有笑,但是柳嬈溪可以感受的出來,他的心裏是歡喜的。
柳嬈溪猜想,也許,這首曲子也跟他心中記挂着的那名女子有關。帶着今日的痛去回憶往昔的美好雖是無比感傷,但是那份沉痛中衍生出的溫暖也是無可匹敵的。比之于一無所有的自己,葛穆還算是幸運的,不是嗎?
“姑娘來了?”就在柳嬈溪遐想無限的時候,葛穆終于睜開了雙眼,看着她,他的喉間緩緩發出了喑啞的聲響。
“葛先生彈得真好聽。敢問先生這是什麽曲子?”柳嬈溪笑着對葛穆福了福身,真心稱贊了一番。繼而又不免好奇地問到。
“姑娘不是素愛紅梅嗎?難道猜不出?”葛穆卻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反問到。
“這……”柳嬈溪有點茫然,一時語塞。但轉念一想,既然葛穆有此一問,自然有他的道理。她倒是不妨好好想一想。然而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她也只能依着葛穆的意思猜到這首曲子與紅梅有關。至于究竟是什麽,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認輸,對着葛穆不好意思地笑道:“先生倒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了。适才聽得曲中并無哀怆之感,莫非這曲子是歌頌紅梅的?”
“姑娘果然聰慧過人。”意外地,葛穆竟是對這個半調子的答案給出了誇獎,繼而解釋道:“但并不僅限于紅梅。這首曲子名為《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像是在對葛穆提問,又像是在喃喃自語,柳嬈溪将這四個字重複了好幾遍。她一面回想着剛才聽到的琴聲,一面在心中反複細細品味着。慢慢地,臉上不自覺便露出了笑意,開口道:“這些日子承蒙先生悉心教導,我讀到了不少關于梅花的詩詞。卻是不想世間竟有專門為梅花而作的曲子。看來古人愛梅已經近乎癡狂了。”
“那也得遇到知音才行。”葛穆也笑了笑,伸出右手示意柳嬈溪坐到他旁邊,說道:“這就是姑娘今晚的課題。請吧!”柳嬈溪沒有再說什麽,一一地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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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梅還未到綻放的季節,樹的枝幹自是冷清的。可因着有時而清朗時而朦胧的月光籠罩着,竟讓人有一種随時會看見花開的錯覺。紅梅樹下,一老一少的身影顯得格外和諧。葛穆悉心講解教導,柳嬈溪細細聆聽,最後便跟着葛穆一起,讓手指在琴弦上翻飛着。在他的講解與指引下,不知不覺,柳嬈溪已經練了将近一個時辰的琴。琴音雖稱不上餘音繞梁,卻也沒落得不堪入耳的駭人境地。
“平日就聽葛先生對你贊不絕口,還以為他是在袒護自己學生。不想今日親耳所聞,才知先生所言非虛。當真是名師出高徒啊!”正當師徒二人彈得起勁兒時,傾貴妃邁着優雅的步子朝他們走來。身後跟着的自然是玖兒。想是因為沒有任務在身,她穿的是平日裏的宮女服。
“葛穆拜見娘娘!”聽到聲音,見到來人,葛穆連忙起身行禮。恭敬之情可見一斑。
“娘娘深夜至此,可是有什麽吩咐?”柳嬈溪也是跟着站起身,福身行禮後,開門見山地問到。
“聽說你這幾日過得很是精彩啊。不僅贏得了大皇子的另眼相待,還認了一個內侍為兄弟?”說話間,傾貴妃已經走至二人跟前。她望着柳嬈溪,臉上帶着笑意,眼中卻是沒有任何溫度。
自打上次禦花園為小木子出頭的事之後,柳嬈溪對于傾貴妃探聽消息的能力早已心中有數。這下聽到她将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悉數說了出來,倒也不吃驚,從容應對道:“想必娘娘也知道皇後找我前去之事了。但是那日,她只跟我說了些家常裏短的話罷了,娘娘應該不會有興趣聽的。所以,娘娘有話不妨直說,只要是為了咱們的計劃好,我什麽事情都可以做。”
“好,聰明又爽快之人,本宮最是欣賞了!”聽到這話,傾貴妃的眼中才終于有了一絲暖意:“既然你讀書識字的事情已經被柳炎鑄知道了去,而他又願意幫你隐瞞,待你諸般好,那我就要你順水推舟多跟他親近,以獲得他的信任。柳炎鑄是目前最有望登上大位的皇子,你只要鉗制住了他,也就等于絆住了皇後跟那個昏君的手腳。這對我們……”
“不行!”傾貴妃還沒有說完,柳嬈溪便打斷了她的話,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他與當年的事情沒有一點關系,我不想拉他下水。何況,沒有他我們也能成功,沒必要這麽做!”
“他是皇後的兒子,怎麽會沒有關系呢?這些日子他為你做的不也是抱着贖罪的心态嗎?”似乎早就料到了柳嬈溪會拒絕,傾貴妃很是平靜地反問到。
“總之,我會用自己的方法達到我們的目的,絕不會去利用柳炎鑄的。娘娘若是因此生氣不肯再幫我,我也只有認命了。”柳嬈溪卻是固執己見,一點餘地都不肯留。
“呵,好一條白眼狼!”傾貴妃冷笑一聲後,怒瞪着柳嬈溪,說道:“當初你以為我要棄你于不顧的時候,哭着喊着要我原諒。怎麽,現在是覺得自己詩詞歌賦什麽的學的七七八八了,沒有什麽再需要仰仗本宮的了,所以急着一拍兩散,自立門戶了?”
“娘娘息怒,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見傾貴妃誤會自己了,柳嬈溪趕忙福身行禮,解釋道:“娘娘與我都是當年那場血案的受害人。将心比心,我又怎麽忍再去傷害無辜呢?還請娘娘請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不會辜負娘娘期望的!”
“心軟之人絕對成不了大事!”傾貴妃卻不為所動,态度比柳嬈溪更為堅持,話語中的不快亦是更甚剛才:“當初你為了一個小木子就差點惹出大禍,今日又為了一個柳炎鑄猶豫不決。放心?本宮如何放心得了?你別忘了,你的命也握在本宮手裏,要是你出了什麽纰漏,本宮是絕不會與你同舟共濟的!”
“謹遵娘娘教誨。我一定會處處小心,絕不會牽累娘娘!”柳嬈溪仍是不願妥協,故意忽略傾貴妃話中的威脅,面如平湖地回應到。
“娘娘,您白天的時候不是說有話要對老朽講嗎?敢問是何事?”傾貴妃倔強,柳嬈溪也是個牛脾氣。再這樣争辯下去根本不會有什麽結果,說不定還真的會鬧翻,到時候就不是一般的麻煩了。一直沉默的葛穆連忙打起了圓場,轉移了話題。
“你先回去吧,本宮還有事情要與葛先生商量!”柳嬈溪原以為傾貴妃會繼續Bi迫自己,卻不料她真的因着葛穆的話強壓下了心頭的怒火,對着自己吩咐了這麽一句便是拂袖朝小屋木裏面走去。
臨走前,柳嬈溪很是感激地對葛穆笑了笑。等走到禦花園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濕了一大片。想想剛才,也的确是有些後怕。但是,她并不後悔。因為她能為柳炎鑄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先生可真是會扮白臉。那些話明明是您教我說的,卻又在關鍵時候偏幫着柳嬈溪。這倒是令本宮費解了,還請先生賜教一二。”小屋木內,傾貴妃坐在桌旁,儀态雖還是端正着的,話語間的怒氣卻還是絲毫未減。
再看那葛穆,早已沒了适才那副卑躬屈膝的恭敬模樣,俨然一副唯我獨尊的氣勢。此時他雙手背在身後,立在傾貴妃面前,兩只眼睛閃着危險的光。聽得傾貴妃抱怨,他冷哼一聲,道:“我做事何時需要向你解釋了?你別忘了,你跟柳嬈溪一樣,都是我的棋子而已!”
“你……”被葛穆這一番搶白,本就心中有怨的傾貴妃更是惱火,卻偏偏不能發作。因為葛穆說得沒錯,為了能替父親報仇,她也早已淪為一枚任人擺布的棋子了。所以她才會在柳嬈溪為了柳炎鑄拒絕自己的提議時,失去了平常的冷靜。
“是,先生為主,本宮為棋,自然是不需要解釋什麽。只是本宮好言提醒先生一句,莫要忘了初衷才是!”怒視了一會兒葛穆,傾貴妃又不知出于何意地笑了起來。
“你想說什麽?”葛穆沒好氣地看着傾貴妃,問到。
“沒什麽。只是覺得先生今晚好雅興,竟然千挑萬撿地選了一曲《梅花三弄》來教學,真是用心良苦啊!”似乎是很滿意葛穆的反應,傾貴妃的笑容愈發燦爛了。說完,也不再等葛穆開口,就帶着玖兒一起離開了。玖兒也不知怎麽的,今晚從頭到尾都在以傾貴妃馬首是瞻,對葛穆竟是不曾看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