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隐瞞
更新時間2012-11-10 20:57:16 字數:3674
時隔半月再次踏進“菩坤宮”,見到皇後,柳嬈溪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倘若沒有那個萬人之上的帝王,沒有眼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她也不會一次又一次遭遇死裏逃生的驚險。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柳嬈溪隐約覺得,自己的“福氣”會随着這一次跟皇後的見面接踵而至。
“溪兒叩見皇後娘娘,娘娘萬安!”跨入“菩坤宮”正殿的大門,柳嬈溪該有的禮數一應俱全。笑容妍妍,絲毫看不出她心中的所思所想。
“起來吧。身子才剛好,不能久站,先坐下吧。”皇後亦是如常的親厚仁愛,笑臉迎人地賜了座。
柳嬈溪沒有推辭,謝過恩便順從地坐到了右邊的椅子上。馨兒随即給她上了一杯茶,便退了出去。臨走前,還特意将大門關好了。看着這一切,柳嬈溪心中已然有數,皇後今日找她來定是別有安排的。她有些慶幸,因為早總比遲要好。
“娘娘,溪兒有一事不明,還請娘娘賜教!”看皇後并沒有要主動開口的意思,柳嬈溪即是率先問到。
“你可是好奇本宮既然因為炎鑄與你見面之事責罰了你,今日卻為何讓他前去找你?”早在讓柳炎鑄去做這件事的時候,皇後就料到柳嬈溪會有此一問。因此她并沒裝糊塗,喝了一口茶,便望着她一語中的。
“娘娘英明!溪兒心中所惑正是此事。”柳嬈溪雖是坐着的,說話時卻也不忘以禮自處。目前,且不論身份上終究還是尊卑有別。值此非常時期,她不能讓皇後對自己再生不快了。
“知道是本宮重罰了你,炎鑄便來‘菩坤宮’大吵了一架。之後好幾日,都只是請完安便匆匆離去,再也不曾像往日一樣會抽時間來賠本宮聊天兒解悶兒了。之後,本宮派小木子還有馨兒前去照顧,才知宮中杖刑竟是如此害命殘忍,心中頓時愧疚不已。想那日你臉上的傷也着實不輕,炎鑄與你既是姐弟,擔心你也是人之常情。想來當真是本宮太過憂心,将事情想得嚴重了。到頭來,不僅是對不住你,也讓自己的兒子記恨了去。”
皇後說這些話的時候,倒是難得地用了真心與真情。柳炎鑄的不理解與埋怨的确讓她傷心不已。可是在內心深處,她并沒有如自己口中說的那樣後悔不疊,而是将這些又悉數記到了柳嬈溪的頭上。現在,皇後對柳嬈溪可謂是恨之入骨了。她覺得,當年魏氏與她争奪天谒國君的恩寵,現如今魏氏的女兒又離間了她與柳炎鑄的母子情,果然都是狐媚的女子,統統留不得!從今以後,她再做什麽事情都可以心安理得,不必心懷有愧了。
這些言外之意柳嬈溪不是聽不出來,而是不自覺又想到當日她讀的那首《游子吟》,還有葛穆那蒼老的身影,心中感慨不已。即便皇後再怎麽心如蛇蠍,對自己的一雙兒女也還是真心疼惜的。怪不得她會讓柳炎鑄去找自己。這樣的妥協對于皇後而言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為了換回兒子對她的尊重與在乎,她還是勉為其難地做了。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想到柳炎鑄,柳嬈溪心中又不禁淌過一股暖流。在她的記憶中,從相遇之初她就沒有給過柳炎鑄好臉色,可他非但不記恨,反倒處處照應。要不是她偶然聽到小木子跟沁兒的對話,這次暗中被其照顧的事她怕是永遠都不會知曉了。
而今日,在皇後這裏聽到另一番隐情,她更是意外也更是感動:那個人不僅是什麽都不求地在關心她,甚至為了她不惜與自己的母親相抗衡。這份恩情教她如何償還呢?上蒼真是愛捉弄人!既然她與皇後之間已經有了解不開的死結,就讓她單純地恨下去不好嗎?這樣,到了最後無論是成是敗,都不會有什麽牽絆。為何偏偏要丢過來一個柳炎鑄?那是一個生在皇宮高牆裏,長在權勢争奪下,卻難得擁有一顆純淨良善之心的人。那樣一個美好的人,她怎麽忍去傷他?
越想,柳嬈溪心中越是酸澀難當,不由長嘆一口氣。“情何以堪”怕是對她現在處境最好的概括了。
“都是溪兒不好。壞了規矩不說,還惹得娘娘傷心!”這一次的起身行禮道歉,柳嬈溪用的是十足十的誠心。不為皇後,只為那個一心視她為親人、待她諸般好的男子。
“都是命中注定,誰也怨不得。”皇後也起身上前,扶起柳嬈溪,握住了她的手,笑着勸慰道:“想是你與炎鑄有緣吧。”說着,皇後還頗為親切地拍了拍柳嬈溪的手,使得後面那句有了感慨的意味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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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說笑了,大皇子金貴之軀,溪兒不敢高攀。”柳嬈溪不留痕跡地抽出自己的手,向後退了幾步,福身行禮道:“只是感于這幾日娘娘的照顧,溪兒感激不盡!”
“你嘴裏雖然是這樣說的,但是本宮清楚你心中有怨氣也有委屈,總覺着本宮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兒子拿你出氣了。也罷,這結啊,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開的。本宮只是希望你日後對炎鑄好一點兒。姐弟之間不需要那麽生分。至于嫣兒,她那個性子的确是不怎麽招人待見。你長她半歲,也就多擔待點兒吧。”
皇後望着柳嬈溪,語重心長地說出了那些話。那神情,那語氣,還有那話語間的用心都讓柳嬈溪覺得,她現在所看到的皇後并非她要對付的那個人,而是一個為了兒女飽受折磨、苦心思慮的母親罷了。
“下去吧,你身子還沒好利落,今兒不用來伺候了。”柳嬈溪剛想要開口說一些場面話,皇後便趕在她前面下了命令。她也只好再次行禮,躬身退了出去。
在回往住處的一路上,柳嬈溪的腦子裏都是一團漿糊似地想不分明。原以為皇後找她去是為了自己的計劃,卻不想只是說了一些挂慮兒女之事便放她回來了。而且還示意她與他們多多親近。這算是怎麽一回事?現在,她整個人就好像身在雲裏霧裏一般,對皇後的心思摸不透猜不着。
而這,對于柳嬈溪來說無疑是最危險的境況。她願意相信皇後對柳炎鑄跟柳嬈嫣的感情是真,可仔細想想,卻沒必要在她面前表露啊。今天這一場溫情戲碼又是為了什麽在做鋪墊呢?那張慈母的面具後又隐藏着怎麽樣的險惡用心呢?關鍵是,她完全吃不準皇後究竟預備拿她怎麽樣?她明明知道敵人在哪裏,也知道敵人要對付自己,卻不知道對方會用什麽方法害她,從而她根本沒有辦法作出預防。完全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種待人宰割的滋味真是折磨死人了。
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房門口,卻又遇見令柳嬈溪頭疼的事了——柳炎鑄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着。而一眼掃過去,她更是忍不住心驚肉跳,瞳孔瞬間放大。因為那個正處在睡夢中的大皇子手上竟然拿着一本書。
“怎麽會這樣?我明明是藏在枕頭下面的啊,怎麽會……”看着眼前的這幅場景,柳嬈溪心下百轉千回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以這些日子對柳炎鑄的了解,她自然相信他不是個會亂翻姑娘家房間的登徒浪子。可這……這下,她要怎麽解釋才能瞞天過海呢?她不由感嘆,沒想到皇後今天沒有為難她,柳炎鑄倒是給她出了一個大難題!這對母子,真是……
思前想後,又四下瞧了瞧,确信周圍沒有第三個人,柳嬈溪本想着叫醒柳炎鑄,卻見他睡意正濃,又想起這些日子他為自己做的,那樣小心翼翼也的确夠他辛苦的了。她也就暫時沒有去打擾,而是蹑手蹑腳地走進了屋子裏。之後,又是輕輕将書從他手中抽出,靜靜坐到了一旁。反正認識字這件事都被發現了,也就沒必要隐瞞了。她便不慌不忙地一面看起了書,一面等柳炎鑄自己醒過來。
約是過了一個時辰左右,柳炎鑄那邊才有了點兒動靜。他緩緩直起上身,輕輕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整個人因為剛醒過來顯得有些許的懶散。直到因為看見柳嬈溪正望着自己,才一下子意識到這裏不是自己的房間,頓時睡意全無,不知所措地愣在了那裏。
“大皇子可睡好了?”見柳炎鑄一臉窘态,柳嬈溪不忍他繼續尴尬難言,便主動說起了話。
“不好意思,看你枕下露出的書好生眼熟,就忍不住拿來看了。本來……本來我是想看一會兒書就走的,沒想到居然會睡着。”局促間,柳炎鑄摸了摸後腦勺,讪然一笑,卻是答非所問。可這個單純用來解釋的回答卻将他們之間的話題引到了柳嬈溪最擔心的那個上面。
“你怎麽會識字?”依着宮規,宮女內侍未經準許不得識字。想着柳嬈溪自小的遭遇,柳炎鑄心生好奇,便是問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便之處。如果我不能說明,大皇子會不會堅持追問下去呢?”在這一個時辰裏,柳嬈溪早就想好了對策——與其費盡唇舌編造前因後果,倒不如直接緘口不言。柳炎鑄不是一個多事之人,只要讓他了解自己有難言之隐,相信他是不會再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并且,她有那個自信,柳炎鑄會為她保守秘密。
“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會再過問這件事了。不過未經準許私下讀書識字終究有違宮規,你自己要小心點。我能為你保密,不代表所有人都會。”柳炎鑄果然沒有辜負柳嬈溪的期望,想了想,便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寬了她的心。
“多謝大皇子!”雖然心下早有定論,但親耳聽到這個滿意的回答,柳嬈溪還是松了好大一口氣,便是真誠地道了謝。
“客氣了!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難得與柳嬈溪這般心平氣和地說話,尤其現在又知曉了她谙熟詩詞,柳炎鑄自是很想将對話繼續下去。只是怕在這兒的時間久了,會再惹出什麽是非,也只好起身告辭。
“恭送大皇子!”柳嬈溪沒有開口挽留,而是放下手中的書,行禮送客到。
對于柳嬈溪故意疏遠自己的舉動,柳炎鑄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明白這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消除的芥蒂,便也沒有阻止的意思。只是在走到門口轉彎處時,他忽然停步,回轉身,說道:“忘了告訴你,我這幾日在看的與你手邊那一本是一樣的書。”說完,便又是溫和一笑,離開了。
想着柳炎鑄那句話,又看看桌上那本書,柳嬈溪原本平整的眉頭又慢慢皺了起來。她警告自己不可以再如今天這般大意了。這一次幸好是被柳炎鑄發現,才得以安然無事。下一次……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