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還有一個受害者
暮色漸濃,晚霞的餘晖血一樣從叢林中透出來,屍體早就搬走了,痕檢科的人已經收隊了,整個空地就剩三組的幾個人。
柯然站在餘晖中,在他身後,恰好有一塊樹林間歇,他的臉背對着那夕陽殘存的光,只剩下那雙眼睛還看得到光亮。
這樣的場景,配上柯然木然的臉,冰冷的聲音和那句:“我在等着他死去!”
在場的人除了袁徹都忍不住驚叫起來,袁徹也叫了,不過沒有發出聲來,只是在心底一陣發顫。
最先反應的劉靈玲怒斥着:
“你幹嘛?人吓人吓死人的。”
袁徹心底那股子異樣的感覺讓他的嘴巴一時間不聽使喚。
柯然的那句話一直在耳邊回蕩,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久久不肯離去,好像這句話不是從柯然嘴裏說出來的,而是從他腦子裏臆想出來的。不是柯然說出來的,而是他心底的聲音。
要不是劉靈玲他們已經對柯然炮轟起來,袁徹真的要以為自己幻聽了。
“就是,你玩的哪一出?這荒郊野外,黑燈瞎火的,你玩也不能這麽玩啊。”
柯然忙走出草叢,剛才那瘆人的表情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愧疚:
“抱歉,我只是突然覺得,這個男孩往這裏爬是不是因為那個兇手就站在這裏,他只是去想兇手求饒的。”
幾個人想象着那晚上,爬着過去的男孩,痛苦地求饒的場景,也忍不住有都打了一個激靈。
劉靈玲雙手舉起:
“不玩了,我們先回吧,這裏天黑了也看不到什麽,該帶走的都帶走了。我們留在這兒幹什麽?”
其他幾個人很快呼應着,沒等袁徹發話,幾個人已經奔向那條通往的大路的石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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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乖乖地等着袁徹發話。
袁徹剛才快速跳動的心才略微平複一些,沒有看柯然,沒有說話,只是被動地跟着他們離開,仿佛剛剛的事他完全沒有看到。
匆匆地坐進車子裏,幾個人才略微感覺到安心。駕駛座位上的顧華宇看着旁邊的袁徹心裏狐疑着。
怎麽這兒會兒頭就不發話了?這一天都看柯然不順眼,現在有個好機會刺兒他幾句,又白白放過了。
可這話只能在心底嘀咕,卻不好拿出來講。
一路上車裏靜的可怕,劉靈玲曾經想打破沉寂,開口講了一個幹巴巴的笑話,結果只有顧華宇捧場跟着呵呵兩聲,就此結束了。
一直到車子開回到警局大門,袁徹才開口:
“你們都回去吧,屍檢還得等一兩個小時,我在這兒就行了,有事……”
他話還沒說完就戛然止住了,看着在辦公樓門口站着的女人,表情像是吞了個大藥丸子噎到了。
“有事我叫你們,散會。”還沒等車子挺穩,袁徹已經丢下剩下的半句話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從車裏跳出去,迎向站在門口的女人,直接拽着她走向大門口。
他的動作吓得顧華宇一個急剎車,車裏的幾個人一陣向前俯沖,再坐直的時候,只看得到袁徹和那女人的背影。
現在光線已經只能靠辦公樓和院子裏的路燈了,他們隐約看到那個女人穿着米色的一步連衣裙,從背影看身材婀娜,頭發在腦後盤成了一個發髻,随着一路跟着袁徹小跑,發髻微微地顫動着,說不出來的活潑。
顧華宇他們盯着兩個人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視線裏,劉賀城才支支吾吾地開口:
“剛才頭是說散會嗎?他腦袋短路了?”
劉靈玲偷笑着:
“我看他的魂早就被勾引去了,都語無倫次了。”
顧華宇這才想起來車子還停在車道上,挂擋調整着車子扭曲的角度。
劉賀城又追問着:
“那個是誰?頭的女朋友?你聽說過他有女朋友嗎?”
“沒有。”顧華宇和劉靈玲齊聲回答着。
柯然木木地問道:
“頭多大了?還沒有女朋友?”
顧華宇說道:“多大,你問生理年齡還是心理年齡?”
“有什麽區別嗎?”
劉靈玲接着答道:“生理年齡呢?是二十八歲,心理年齡辦案的時候三十八歲,其他時候就是十八歲,或者還沒成年。”
“哦。”
顧華宇把車停好,也不急着下車,沖着柯然笑嘻嘻地說道:
“哎,柯然,我們一直想給你點個贊。你知道昨天是我們第一次看到他在我們面前這麽囧的時候,總是板着冷臉,裝成熟,昨天可見識到了,什麽是袁徹的本來面目。啥也別說了,改天,我們請你吃一頓,上次沒唱上KTV,下次補上了。”
柯然忙搖頭:“不用了,我不太會唱歌的。”
劉賀城好不容易插嘴進來,也不管柯然說什麽:“說真的,你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柯然微微笑了笑,沒有回答,推開車門下車,看了看袁徹消失的方向,轉身走進了辦公樓。
在大門外面,袁徹拉着女人走到了牆邊,确認不會有人看到才停下來:
“您幹嘛來這兒?去我家找我不好嗎?”
“你那是家嗎?沒有個女人,你又經常不回去,那哪裏算是家?”
“您怎麽知道我不回去?”
“我去過你家,屋子裏都快結蜘蛛網了。我好一頓收拾才亮堂。”
“媽,你是我媽,又不是老媽子,幹嘛給我收拾家啊。”
“怎麽?你要是在家裏住,我不也一樣要收拾?現在我還要收拾兩個家,知道我累,就搬回來吧。”
袁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媽媽。
媽媽已經是五十多歲了,上次看到她的時候,鬓角已經有了華發。要不是精于保養,這會兒已經是半大老太太了。
和幾年前的比起來,媽媽已經顯得蒼老了很多,幾年前,說她是自己的姐妹都有人信的。
“好啦,這個問題我不想說了。你來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袁徹的媽媽一臉哀怨地看着袁徹:
“我讓你這兩天回家一趟,你也不回我話,我這裏把話撂下了,你要是不回,我可以天天來這兒守着,直到你回去為止。”
袁徹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媽嘟着的嘴:
“您威脅我?”他忙伸手摸了摸媽媽的額頭,被她一下拍了下去。
“您沒事兒吧?發生什麽事兒了,一定讓我回去?這麽多年了,我以為您都放棄了。”
“做媽的永遠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我跟你說,你不準透露給你爸。”
袁徹沒點頭也沒搖頭,他和他爸多少年沒說話了,他媽怎麽像是在說胡話?
“我當你答應了,不許反悔。”說着好像生怕別人聽到似得小聲說道:
“你爸想你了。你不知道,最近晚上他總是說夢話,說夢話準叫你的名字。他嘴上不說,我心裏有數,畢竟已經六十多歲的人了,我們就你一個孩子,你小時候有那麽招他喜歡,當初也只是怄氣,你們爺倆還都當真了。都是一家血脈,怎麽就還真能老死不相往來嗎?”
袁徹依舊沉默着,眼睛看着她媽媽手指上的戒指,一眨不眨地像是要看出花來。
媽媽急了,輕輕推了推袁徹的肩膀:
“你倒是回話啊?”
袁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嗓子感覺有些發澀,眼睛有些發酸:
“我知道了,等我這個案子了了,我就回去。”
“啊?那得多久啊?你們一個案子不得十天半個月的?”
“所以,你就祈禱我們快點找到線索,盡早破案吧。好了,您回吧,我給您叫車。”
袁徹媽媽攔着他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我自己叫。你說話要算話,什麽時候回來提前告訴我一聲,我準備點好吃的。”
袁徹點點頭,目送着果斷轉身的媽媽上了一輛出租車。
想到要回家面對那個一向只有一個表情的爸爸,他甚至希望這個案子就這麽懸着好了。從小到大對爸爸的那種敬畏感一直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些呼吸困難。
那次和爸爸的對峙,差點要去他半條命,出了家門他的腿都是軟的。
可他還是走了這條路,他骨子裏,心裏似乎就有那麽一個執念,要讓他選擇這條路,就像着了魔中了邪一樣。
他媽媽問過他很多次為什麽做這樣的決定。
他只能回答為了自由的人生。
自由的人生,見鬼去吧,他離開家并沒有自由多少,反而被來自生存的一根根繩索困的動彈不得。
唯一讓他自由決定的就是,他是不是可以餓着,或者是不是可以喝的爛醉如泥。
回到辦公室,那幾個本來急着回家的人一個都沒走,反而像是一樣被打了雞血各自忙碌着。
看着已經把收集來的情況羅列出來,一張張照片下面娟秀的字體一看就是柯然寫的。
“你們不走了?這麽敬業?”
劉賀城忙遞過來他的水杯:
“頭都沒說走,我們哪能自己走,我們不是一個團隊嘛?對不對?”
劉靈玲他們沖着袁徹這邊比了一個手勢,又都各忙各的。
袁徹把椅子拽到板子前面,上面已經有一些之前沒有的信息。
“怎麽?屍源還沒查到?沒有報案的嗎?”
劉靈玲說道:“沒有,我現在正想辦法聯系市區各中學,看能不能有哪個學生今天無故曠課的。現在還在逐一落實。”
顧華宇那邊放下電話:
“交警那邊聯系了,昨天從六點到十點之間的通往這條路兩邊的監控錄像正在搜索,看看能找到那款越野車。痕檢科的報告剛拿回來,看一下。”
袁徹接過報告翻了翻:
“現場确實是有四個人,除了那些骨頭和飲料瓶煙頭,沒有留下其他東西。收拾的倒是挺幹淨的。這是什麽?”袁徹看着第二頁的報告和裏面配套的照片。幾個人都放下手裏的事湊了過來,只有柯然還站在白板前面,看着湊在一起的幾個人,像是完全沒有一探究竟的興趣。
第二頁的照片拍攝的是一片草地,草地上有一些沙土像是從別的地方鏟過去的,這些沙土顏色比剛才看到路上的沙土還要鮮豔一些,好像裏面摻雜着什麽東西。
報告上寫着:“泥土中有雞肉豬肉等進入半消化狀态的食物。”
“雞肉?場地上不是有雞骨頭嗎?就是說,有人清理了嘔吐物,那個空地沒有被清理的痕跡,這些是嘔吐物是出現在其他地方。為什麽嘔吐物會被清理掉?怕被看到嗎?”
“還有種可能就是除了死者還有人中毒。”
“還有一個人中毒,誰?既然都是中毒了,為什麽獨獨留下這個男孩子在這兒?看場地被收拾過的,既然有時間收拾,為什麽沒時間把死者一起帶走?”
柯然放下手的白板筆走近了,從他們夾縫中看了看報告:
“現場沒有發現食品包裝盒嗎?”
袁徹再翻了兩遍搖搖頭:“沒有。奇怪,為什麽沒有?”
劉靈玲說道:
“不是說清理了嗎?”
袁徹皺着眉說道:
“地上還有煙頭,有雞骨頭,有飲料瓶,這些都是吃剩的垃圾一樣沒有清理走。食品包裝盒應該也屬于這類垃圾裏的。除非......”
柯然說道:
“除非那個盒子有什麽不希望我們看到的線索。比如這些食物從哪裏來的。也即是很可能是兇手拿來的食物,所以才怕被查到。”
顧華宇忙撥通了一個電話:
“邱晨嗎?麻煩你,從現場的那些骨頭裏,能不能找出來是在哪家飯店的?”
電話那邊聲音邱晨呵呵地笑着:
“全市那麽多家飯店,用的食物配料都大同小異,怎麽查呢?”
“也對,既然不容易查到,為什麽飯盒會被拿走呢?”
袁徹低聲着說道:“先不說飯盒為什麽拿走,如果是你們,會在荒郊野外随便吃陌生人拿來的食物嗎?”
幾個人一齊搖頭。
“所以,兇手和死者認識,甚至很可能就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