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行足跡
T市城外是一片被綠林環繞的郊游聖地,T市的人每逢春秋兩季都會擁到這裏來。春天是被鮮花環繞的美景,秋天是落葉缤紛的天堂,就是冬天,偶爾有樹挂的時候,也會有人不畏嚴寒跑到這裏來欣賞美景。
但到了夏天,這裏就冷清了。
白天還好,樹林間的涼風也算一解酷暑,而夜晚,這片林子就是蚊蟲鼠蟻的世界。
現在剛剛夏末,林子裏就算白天都随處可見一些草蚊在人周圍轉來轉去,一腳踩下去,就可能葬送了數百生靈。
想不開的人,才會在夏季的夜晚到這裏來,除非有誰選擇喂蚊子的方式自殺。
趴在地上的男孩,看來就是那個想不開的人,只不過不是喂蚊子死的。
劉賀城和顧華宇去詢問那幾個受驚吓的驢友,劉靈玲跟着法醫轉來轉去的,柯然和袁徹則站在警戒線外面一直看着痕檢科的人忙完了才進入現場。
屍體在整個圍着的場地靠近邊緣的地方,距離荒草很近。他的頭沖着荒草的地方,手裏還住着幾根連着根的野草。他的頭歪向一邊,完全渾濁了的眼睛空洞地直視前方,嘴巴張開的樣子像是還在呼救。
袁徹看向這個場地中央的灰燼,他剛到這裏,目光就被那堆灰燼吸引了,他徑直走到那堆焦黑的物體旁邊,看了看地上被土掩埋的灰燼,灰燼中一些還沒有燃燒完的陳年幹枯的樹枝帶着被熏黑了的脆弱的樹皮支棱棱地若隐若現。
這塊空地看來是個位置很好的,經常被當做野炊的地點,就連地上的野草都難以存活。
乍看上去,這裏好像也經歷了一次野炊,灰燼周圍的地面上,有幾塊啃過的雞骨頭,排骨,看着挺新鮮的,一些飲料瓶和煙蒂散落在周圍,像是提前把做好的飯菜都拿來這裏吃。
袁徹看着在空地旁邊大而明顯的嚴禁篝火的标志,顯然來這裏的人要麽是太晚來沒看見,要麽就是明知故犯。
地上的鞋印大致可以看出至少是三個人的,其中一個人還是女人,高跟鞋的細跟深深地踩進地裏。
在蚊蟲最多的夜晚,到樹林裏野炊,還穿着細高的高跟鞋。
這一切就好像不是一套的拼圖被硬生拼在一起那麽不協調。
顧華宇他們很快回來了,顧華宇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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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人是自行車發燒友,今天約好了騎行,下午四點左右進入這片樹林的,說是中途休息。那個高個子的說撒尿,就往林子裏面走,說是想找一個合适的地方尿,結果尿了一半就從林間樹枝縫隙裏看到一個黃綠色的東西,他好事兒過去看,就看到死者了。”
袁徹點點頭:“打發他們走吧。留下聯系方式,必須随傳随到。”
顧華宇去通知那幾個人,這邊屍體的初步堪檢已經結束了,淩潇雨摘下手套站起來走到袁徹身邊:
“死者十五六歲,男性,推測死亡時間是昨天晚上十點左右。外表沒有明顯的傷痕,但唇角有嘔吐過的的痕跡,另外他的褲子裏有排洩物,應該是腹瀉造成的,排洩物呈現出米泔水樣。初步判斷是死于砷中.毒。死者屍體距離草地比較近,死前有很長一段時間處于非常痛苦的階段,看樣子是想要求生從那邊爬到這邊來的,在他爬行了一段距離後死在這裏,這段路上都有他的手指抓痕。”
劉靈玲問道:“砷中.毒?砒.霜?”
淩潇雨點點頭:“砷化物中.毒,□□這就是砒.霜居多。但具體是什麽還要等化驗結果。”
剛大發完驢友回來的顧華宇聽了也不禁驚奇地問道:
“這年月,還有人用砒.霜嗎?都哪裏搞到的?”
袁徹順着腳印中最大碼的那雙的足跡在場地裏繞着圈:
“哪裏搞到就是你要去弄明白的。現場看至少有三個人,另外兩個人哪兒去了?你們四個以這個為中心,開始闊大範圍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另外兩個人的蹤跡。死者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吧?”
淩潇雨搖搖頭:“沒有,身上什麽都沒有,手機也不在。”
袁徹:“又是手機,砷中毒,既然是投毒事件,劫財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不過也不能排除殺人後見財起意的。你查一查屍源。十幾歲的孩子一夜未歸今天又沒去上課,家裏或者學校應該能報案。”
淩潇雨點點頭,繼續回到屍體旁邊。
袁徹見劉玲玲他們還站在原地沒有動地方,皺着眉微怒地說道:
“我說的話沒聽見嗎?”
顧華宇說道:
“你說四個人,柯然哪兒去了?”
袁徹這才發現柯然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怒火瞬間升級:
“沒有柯然你們就不知道怎麽做了?他是你們師傅嗎?”
幾個人不敢吭聲,縮着頭開始分成三個方向搜索起來。
他們剛散開就見柯然小跑地從樹林裏鑽出來,直直奔着袁徹跑過來:
“組長,我找到一輛汽車的輪胎印。”
袁徹看見當做沒看見,視而不見地回應着:“在哪裏?”
被忽視的柯然小心翼翼答着:“大概一百米左右的地方。”
袁徹依舊不看他,只是看似很專心地盯着地上的一根雞骨頭:“你怎麽知道那輪胎印和這個案件有關?”
柯然聲音越來越低,指了指屍體的方向:“我就是順着屍體前面的這組腳印找過去的。”
袁徹指着地上的雞骨頭:“我要是跟着雞骨頭走,是不是能找到黃鼠狼?”
“啊?”柯然有點懵了,地上的骨頭都比較集中,在周圍沒有看到雞骨頭啊。
“啊什麽?帶我去看看。告訴痕檢科的了嗎?”
“告訴了。”柯然跟在快步走遠了的袁徹,收到了劉靈玲無奈的表情,知道自己昨天的舉動已經深深的傷害了前面的男人。這個男人才這麽幼稚地反擊他。
袁徹走了二十米,突然停了下來,看着地上的一雙腳印,腳印看上去很大,大概是四十二碼的鞋子,這個和剛才空地上的腳印是同一款鞋子,但看上去鞋子更新,腳印的步幅比剛才的腳印步幅小,看上去像是這個人有雙大腳卻配了一雙短腿。
袁徹丈量玩腳印,又蹲下來,側着腦袋看着腳印的深淺,發現在腳印的後面都有一條弧形的痕跡:
“你看,這個痕跡是怎麽留下來的?”
柯然跟着蹲下來,看了看前後的幾組鞋印都有這樣的痕跡:
“這個人走路的習慣?拖着腳走路?”
“或者,他穿了一雙大鞋。你看這腳印的步幅,應該是腿比較短的人的,可這雙鞋子尺碼卻很大,這說明什麽?”
柯然煥然大悟,他忙跑回到剛才的空地,在空地上轉了一圈後又跑了回來:
“空地上有很多這樣鞋子的腳印,可腳印就很整齊,沒有拖痕,而且步幅很大,穿鞋的人應該是偏重的胖子。和這組腳印相似的只在一處地方出現,然後就徑直走到這裏了。看這組腳印的深淺,這雙腳印的人應該很輕。”
“然後呢?”
“然後?”柯然盯着腳印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袁徹看着底下的頭,真想一巴掌拍上去,讓他吃一嘴泥。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幼稚,于是說道:
“你說看到腳印走過來的,屍體前面是很高的雜草,你是怎麽找到腳印的?”
“我撥開草看見的。”柯然答着。
袁徹哼了一聲,好像剛才的問題不是他問的,只是突然串臺了:
“現場看除了死者至少還會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現在姑且認為這一男一女是這個孩子的父母。案發的時候是一家人在一起的,他的爸媽怎麽不管孩子就這麽走了?而且,這條足跡似乎只有一個男人的足跡。那個女人的足跡到哪兒去了?”
“會不會是男人抱着女人走路?”
“那樣腳印應該比剛才的腳印更深才是。”
“那就是女人光着腳走路的。”
“前幾天剛下過雨,這兒的光照沒有那麽強,土質還有些潮濕松軟,就算光着腳也該有個印兒了。”
“我剛才看那空地上女人的腳印基本都是在一處板凳痕跡的地方周圍,像是沒怎麽站起來過。”
“穿那麽細的高跟鞋,能坐着當然不站着。”
“可那個鞋印只有進來的,沒有出去的。”
“還有一種可能,這個女人先走的,男人後走的。女人是光着腳的,男人是踩着女人的腳印走過去的。”
“可是如果案發時間是晚上,要怎麽看清楚地上的腳印呢?他們為什麽這麽做?”
“為什麽?這個就是你要去查的事。”袁徹說着已經走到那條車轍旁邊,痕檢科的剛剛拍完照片。
“怎麽樣?有什麽發現?”
痕檢科的人答道:“這周圍我們還在排查,目前沒有什麽新的發現。看車轍印是豐田車越野款的,市場價格很高的車。”
袁徹點點頭:“那個男孩的衣着也是那種品牌休閑裝,應該是上千一套的那種,這樣看他家裏條件應該不錯。看看能不能找到這輛車,這麽大的車,這麽明顯的線索,不能白白浪費了。”
他們走回到空地的路上,袁徹仍舊盯着那組足跡,這段足跡看上去方方正正的,盡管鞋子後面有拖痕,可每一腳都像是很認真地踩下去的。
袁徹反複看着空地和那條小路說道:“柯然,你不覺得這兒的地面和那邊空地的地面有點不同嗎?”
柯然老實地跟在袁徹後面,被袁徹掰了兩次,現在一句話不敢多說了。聽袁徹問,他忙跟着仔細查看起來:
“好像,這兒的地面很平整。”
“是,剛下過雨的地面,水坑水窪淤積,地面一定凸凹不平的。這段路卻好像太平整了些。”
“是不是有誰故意把地上的腳印去除了,只留下一行足跡,這樣可以掩藏自己的行蹤?”
“可他還是把腳印走到了車的方向。如果真想隐藏,為什麽不徹底點,讓我們找不到車,就不會把車的輪胎印和這裏聯系起來?”
柯然皺着眉頭,不解地搖搖頭。
袁徹又蹲在地上看了一會兒,顧華宇他們從林子裏走了回來:
“頭,我們看了一千百米左右,沒有發現。剛才聽你們說車子,他們是開車來的?會不會開車走了?”
袁徹手指摩挲着下巴說道:
“開車是開車了,就是不知道是誰開的車,如果是一家人,為什麽留下一個孩子。如果不是一家人,那兩個人是誰?”
“頭,會不會是綁架?綁匪收了錢直接撕票?要不然他為什麽不幹脆撥打電話求救?”
袁徹思索着:“如果單純是撕票,消除痕跡就好了,可這裏看着離開的人像是刻意掩藏行蹤,卻又像故意留下一組鞋印,到底是為了什麽?”
柯然自然地接着他的話說道:
“如果男孩是坐着車來的,他在垂死掙紮的時候為什麽不往車的方向爬?而是往荒草的方向?”
劉賀城說道:
“是不是天黑找錯方向了?”
“篝火是被人故意熄滅的,說明是個有行為能力的人把火滅掉了,那麽男孩死的時候,這裏應該是被照亮了才對。”
柯然走到已經被搬走的屍體前面,站在剛才的草叢裏,盯着地上勾畫的屍體的輪廓,眼睛直愣愣地,陰森森地說道:
“我在等着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