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夏蟬
第1章 ??夏蟬
一行人玩到下午回去。
明天是費雯的忌辰,田壘多少知道點過去發生的事,找到機會勸邢況:“你要不要去看看費阿姨?”
邢況正坐在徐未然身邊看她做題,聞言眉心沉了沉,有陰鸷一閃而過。
“不該管的別管。”他語氣生冷。
田壘不敢再勸,只是拿眼睛瞟了瞟徐未然,想讓她幫忙勸勸。
徐未然完全不了解邢況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并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勸。
趁着邢況不在的時候,田壘把徐未然拉到一邊:“你剛才怎麽不幫着說幾句?”
“我不知道該怎麽勸。”徐未然說,又問:“邢況為什麽不願意去看他媽媽?”
田壘為難地揉了把短短的頭發,告訴她:“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費阿姨這輩子過得挺苦的,嫁進邢家以後沒過過幾天好日子,跟邢伯父一直沒有好好溝通過,在那麽年輕的時候就突然死了。邢伯父不願意見她,每年都不願意來掃墓。邢況原本還會來,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也不來了。費阿姨一個人孤零零的,活着的時候就過得不好,不能死了也沒個人過去看她。明天是費阿姨忌辰,要是可以的話,你想想辦法,把邢況帶過去看她一眼吧。”
到了次日,徐未然想出去買些東西,讓邢況開車帶她去。
她進了一家花店,買了些康乃馨。
邢況已經看出她想做什麽,神色登時變了,問她:“你要去哪兒?”
他不高興的時候身上會有凜凜的寒意冒出來,她有點兒怕地往後退了退,懷裏抱着花束,頂着巨大的壓力把手機拿出來,調出付款碼給收銀員。
邢況無奈嘆口氣,上前一步把她的手機奪過來。
她更怕地往後退,以為他是要做什麽,卻見他只是把手機還給她,自己付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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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車上。徐未然抱着花,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生怕會觸到邢況的逆鱗。
邢況打開車窗,沒過多久又關上。眸光溫和了些,扭頭看向她。
她有點兒被吓到了,睫毛低垂着,抱着花一言不發。
他平複了下心情,喉頭動了動,伸手揉了揉她頭發:“沒想兇你。”
徐未然有點兒委屈地咬着唇。
邢況的手往下移,在她唇上揉了下:“別咬了,再咬就破了。”
“那你要去嗎?”徐未然松開唇,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邢況被她看得心底柔軟一片,鬼使神差地嗯了聲。
他發動車子朝西山墓園開去。
在離墓園不遠處停下,能看到有人剛從墓園裏出來,其中兩個是費石和王欣,他們一左一右攙扶着一個滿頭花白的老太太。
徐未然沒有說話,靜靜地陪着邢況。
等那些人全都離開,邢況帶着她下車。
費雯的墓碑靜靜立着,周圍很幹淨,是有人定期打掃的樣子。
照片裏,女人溫婉笑着,看得出年輕時風華絕代的影子。
邢況下意識有些抵觸,停在墓碑前五步遠處就不再往前走了。
徐未然看他一眼,抱着花過去,把花放在墓前。
“阿姨,我們來看您了。”她知道邢況不會開口說什麽,替他跟費雯說了幾句話。
“邢況現在過得很好,您不要擔心他。”
女孩的聲音脆生生的,有着撫慰人心的力量:“他成長得很好,人很善良又溫和,會打抱不平,還特別特別聰明,成績一直都很好。等明年高考,他一定能考得很好,給您長臉的!以後不管做什麽事,他也都會做得很好。”
“他是我見過的所有人裏,最好最好的人了。”她眼裏浮了層水光,喉頭哽了哽,好不容易才咽下去:“謝謝您把他帶到這個世上。”
邢況心口巨震,眸中漫過一層層的潮。
黑暗的天幕被撕開一條口子,剎那間天光大亮。
他擡眸看向身前的女孩。
女孩站在他身邊不遠處,明明是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卻仿佛蘊含着無窮的力量,穿破一層層的迷障,握住了他的手。
在那一刻,他是無比慶幸。
他在千萬人潮裏,找到了她。
又在別墅裏待了幾天,臨近春節時,一行人開車回去。
徐未然家裏只有自己一個人。她父母都不在,也沒有任何親戚,是第一次一個人過春節。
小年夜那天張芳過來找她,要喊她去家裏吃飯。她擔心自己會破壞別人家的氣氛,禮貌婉拒了。
晚上外面有人放煙火,大團大團的煙花繁星一般散開。
徐未然抱着英語單詞本坐在飄窗上,時不時往外看一眼。
煙花瞬間燦爛,又瞬間消亡,像一個華麗卻終究留不住的夢。
又背了會兒單詞,微信消息提示音響了下。
她拿起手機看。
邢況:【在家?】
她給他回:【嗯】
邢況:【有沒有好好吃飯?】
徐未然:【有的】
邢況:【今天臨時有事,沒能去找你】
徐未然:【沒事的,我一個人在家過得也很好的】
邢況:【明天去找你,乖乖等我】
徐未然抿唇笑了笑:【好】
雖然邢況每天都會跟她聊天,但是每次跟他聊天的時候,她的心都會有砰砰然的感覺,永遠也不會覺得膩。
是她跟別人相處時,絕對不會有的初戀的感覺。
她剛要把手機關上,看到邢況的下一條消息跳出來。
【想你了】
她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那裏有失重般的感覺。
她手心渥出了汗,不知道該怎麽回,回什麽好像都不太對。她也很想他這種話,她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最後索性什麽也沒有回。邢況也沒有再發來什麽消息,只在差不多十一點的時候,像往常一樣催促她早點睡覺,跟她說了晚安。
她睡覺的時候會戴着他送的佛珠手串。她平時很容易做夢,噩夢一個接着一個,睡眠質量很差。但是自從有了他送的手串後,她多夢的毛病好了很多。
除夕那天邢況過來找她,她正在廚房鼓搗着煮速凍餃子,餃子已經快熟了。
邢況脫了外套放在一邊,把衛衣袖子往上捋到手肘處,過去接過她手裏的餐勺:“我不是說等我過來再做飯。”
徐未然摸了摸耳朵,問他:“你晚上不用回家陪家人吃飯嗎?”
邢況神色淡淡:“不用。”
徐未然沒再問了。手機裏躺着好幾條消息,都是秋瓊拜托她把邢況勸回家過年的。
邢況把餃子盛出來給她。
速凍餃子比起手包的多少差些味道,可她一直吃得很香,臉頰被撐得鼓鼓的,河豚般。
“餃子我還不會包,”他拿紙巾把她臉上的一點油漬擦掉:“你先湊合吃,我以後學會了給你做。”
徐未然搖搖頭:“我就喜歡吃速凍餃子。”她往嘴裏又塞了一個:“速凍餃子也很好吃,手包的太麻煩了,你不用學。”
邢況笑了笑:“這麽好養活啊。”
徐未然專心地吃餃子,想到秋瓊告訴她的那些話。
邢況已經很多年都是一個人過年了,每年除夕都是自己待着。過去那些年,邢韋兆和秋瓊都在國外,只有邢況一個人在這裏。可是今年既然回了家,他們想讓邢況回去吃頓團圓飯。
她看看時間,只剛剛中午而已。
把最後一個餃子吃光,她喝了些水,清了清嗓子,說:“那我就算是已經過了年了。”
邢況擡頭看她。
徐未然:“你不要擔心我了,晚上回家吃飯好不好?”
邢況往後随意一靠,手肘搭在椅背上:“回哪個家?”
徐未然:“就是、你爸爸媽媽那裏。”
邢況沒有說什麽。
徐未然擔心他不高興,趕忙又說:“不想回去也沒關系的。那你就在這裏跟我過除夕吧,我一個人很無聊的,你要是陪着我,我會很開心。”
她分明就是一副想安慰他的樣子。
邢況笑了笑,突然毫無預兆地把她抱到了腿上。
他撥開她耳旁碎發,貼着她耳際嗓音低啞地說:“能陪着你,我也很開心。”
徐未然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難耐地縮了縮肩膀,紅着臉從他腿上跳下去:“說了不要總是動手動腳。”
邢況:“可我忍不住怎麽辦。”
徐未然扭過頭,不想理他。
但其實心裏在想。
為什麽時間過得這樣慢。
要是一睜眼,已經結束了高三生活就好了。那時候,就能光明正大地跟他談戀愛了。
她會努力地考上國內最好的大學,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完全無法得到邢韋兆絲毫的尊重。
如果她能考上最好的大學,那邢況說喜歡她,邢韋兆起碼不會再那麽生氣了吧。這樣的話,她和邢況在一起的這件事,就不會變得這麽艱難了。
以她的閱歷,她只能這樣想下去,為了這個目标廢寝忘食地讀書,希冀着能得到最好的結局,可以跟邢況永永遠遠地在一起。
因為她是那麽那麽地,愛着他。
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見色起意,愛過就忘。
而是想每天都跟他在一起,只要想一想跟他分開這件事,心裏就會刀割般的疼。
是真的愛他,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費石打來了好幾個電話,每一個都在勸邢況去他們家過年,都被邢況拒絕了。
“你跟舅媽不是想要孩子?”邢況坐進沙發裏,朝徐未然勾了勾手指,讓她在自己旁邊坐下。
“這麽好機會,我就不去打擾你們兩口子溫存了。”
費石被他氣得笑了聲:“你還有臉說?我跟那女大學生的事兒是不是就你告訴我老婆的?你這兔崽子可以啊,專會揭我老底,你知不知道王欣現在正跟我鬧離婚呢?我每天都得好聲好氣哄着她,端茶倒水伏低做小,我都快成孫子了我!”
邢況漠不關心:“您不想跟她離婚,就別惦記外面那些莺莺燕燕。要是惦記着,剛好趁這機會跟我舅媽分開,您光明正大去找第二春,省得每天心驚膽戰。行了,挂了。”
邢況不顧費石在那邊大呼小叫,直接把電話撂了。
徐未然乖巧地坐在他旁邊,手裏捧着單詞本不錯眼地看,口裏無聲地念着。
邢況看她一會兒,笑了,把書拿過來扔在一邊。
“今天就別用功了,”他把她拉去卧室,站在門外跟她說:“去換件厚點兒的衣服,我帶你出去玩。”
她擔心會浪費時間,有點兒不大想去:“可我這次期末考成績都退步了。你倒是不用怕,腦袋那麽聰明。”
她踮起腳,手在他發上輕輕拍了兩下:“你這腦袋到底是怎麽長的啊。”
邢況被她這兩下拍得通體舒坦,勾唇一笑,朝她走近了些,貼着她耳朵說:“聽說接吻可以促進腦細胞交換。”
徐未然整個身體都是木的。
邢況:“要不要試一下?”
她被逗得羞惱,把他往外推,嗓音柔柔地說:“誰信你的鬼話。”
把門關上,她背靠着門細細喘了幾口氣,等心情平複下來,去衣櫃裏挑了件保暖又不會顯得太臃腫的衣服穿上了。
她打開門,邢況對她的打扮并不滿意,摸了摸她的袖口:“太薄了,會冷。”
她搖頭:“不冷的。”
邢況:“那把圍巾拿上。”
徐未然回屋去拿,邢況接過來,在她脖子上繞了一圈又一圈,幾乎把她的小臉蓋住一半。
徐未然把圍巾往下扒了扒,露出自己的鼻子,對着鏡子調整了下圍巾的樣子,不滿道:“你給我系的好難看。”
邢況輕笑了聲,再次上手給她系:“嗯,我以後好好學。”
兩個人去了電影院。影廳裏靜靜的,除了他們并沒有別的人。
徐未然有些奇怪,明明選的這部電影并不是很冷門,為什麽會沒有人來看。
“你是不是包場了?”她問。
邢況漫不經心嗯了聲,把買的奶茶給她:“有點兒燙,小心點喝。”
徐未然接過來。
電影開場,徐未然的心思不怎麽能放在上面,有一半都在邢況身上。
是第一次跟他在電影院看電影。
在以為自己要一個人度過的除夕這天。
邢況也沒有太看得下去。
從在電影院裏坐下的那一刻開始,他整個人就越來越燥。
徐未然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輕輕軟軟地飄出來,不停地蠱惑着他的神智。
他想把她抱進懷裏,好好親親她。
可她純潔得像張一絲褶皺都不曾被揉出來的白紙,每次被他抱一抱都會害怕。
他不忍心亵渎她。
又無比渴望着能亵渎她,讓她身上染滿他的氣息,做記號一樣,讓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他的。
他忍得辛苦,最後心思已經完全沒有放在電影上。
他側過頭,看向身邊的女孩。
女孩側臉溫柔,變幻不停的電影光線打過來,在她臉上撲了層柔柔的光。
有種清純又不自知的美。
徐未然早就感覺到他的視線。
她緊張地抿抿唇,沒有扭頭看他。
過了會兒,感覺到視線還在,她沒忍住,扭頭回看他。
“你、你看我幹什麽,”她伸出軟軟的小手,摸到他的臉,稍稍用了點兒力,把他的臉轉到正前方:“看電影。”
邢況嗓子裏更癢,往椅背上靠過去,頭仰着,淩厲凸顯的喉結滾了滾。
過去兩秒。
他突然把兩人之間橫亘着的扶手往上推開,手繞過她的腰,把她抱到了腿上。
電影裏剛好在放一首悠揚的鋼琴曲,往昏暗迷昧的氛圍裏添了把暧昧的火。
徐未然側坐在他腿上,手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怯怯地擡起眼睛,看向他。
他也看着她,目光緩緩從她臉上掃過去,所過之處都仿佛撒下了一把密不透風的網,熱得她呼吸都要不暢。
“閉眼睛。”他突然說。
徐未然一向聽話慣了,聞言真的閉上了眼睛。
他吻過來的時候,她心底輕顫了下,睫毛也在顫。
一部電影看下來,完全不知道講了什麽內容。
走出電影院,徐未然還在琢磨電影最後的結局,覺得自己好笨,看都看不懂。
她扭頭,問一旁不學就會的大神:“最後主角到底死沒死啊?”
邢況回了點兒神,見她用滿是求知欲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給出一個确定的答案。
他知道她淚點低,心軟,看不了悲劇,想了兩秒,回她:“沒死。”
“原來沒死啊,”她很相信他,放心地吐出一口氣:“那就好。”
兩個人在商場裏走了走,路過一家店時徐未然往裏面看了看,停下步子。
“邢況,我有點兒口渴,”她想辦法把他支開:“你給我去買瓶水好不好?我在這兒等你。”
邢況有些不放心她:“你一個人在這兒?”
“我有點兒累了,”旁邊有供客人休息的椅子,她坐了下來:“我在這休息會。你放心去吧,我又不會跑丢。”
邢況:“那你別亂走,等我回來。”
“好。”
徐未然看他走遠了,立即跑進商店。
邢況再回來的時候,徐未然背着手,等他走到身邊後才鄭重其事地把東西拿給他:“新年禮物。”
是件軟綿綿的深灰色圍巾,疊得很整齊。
邢況愣了愣,看她一眼,笑了:“把我支開就是為了買這個?”
徐未然不好意思地抿抿唇:“那你到底要不要嘛。”
邢況笑着在她鼻子上刮了刮:“要。”他低下頭:“給我系上。”
他猝然靠近,徐未然有些緊張地往後退了退。很快又往前,掂起腳尖把圍巾給他圍上。
他長相偏冷,很不好接近的樣子。系了圍巾後氣質變得溫和了些,不再那麽冷了。
邢況一直溫柔地将她望着,目光裏好像下了勾子,盯得她面紅耳熱。
他在她腰上攬了一把,把她往懷裏抱了抱:“明年也有?”
她沒太明白:“什麽?”
邢況:“禮物?”
過了會兒,她小小聲地回答:“有。”
“能自己選嗎?”
“……能。”她擡起一雙漂亮的杏眼,看着他:“你想要什麽?”
邢況的喉結隐忍地滾了兩下,嗓音磁沉又啞:“到時候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