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夏蟬
第1章 ??夏蟬
邢況并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得罪了徐未然,明明前兩天還好好的,現在卻突然對他冷淡下來,還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他仔細回憶了一遍兩個人之間的事,他們在今天以前,并沒有發生過什麽争執,無非是昨天晚上他沒有找她聊天而已。
她并不像是那種小氣的人,會因為這件事而跟他鬧脾氣。
等放學鈴響,他拉住準備走的徐未然,耐着性子問:“我做錯什麽了?”
語氣難得有些卑微。
徐未然覺得他是在演戲。而且因為俞筱一直來找他講話的事,她正憋了滿肚子火,此刻一點兒都不想被他蠱惑,狠下心說:“沒有。而且我們本來就不熟,你做沒做錯事跟我有什麽關系。”
不知道是第幾次說出跟他沒有關系這種話。
邢況向來被人追求慣了,從來都沒有遇到過被女生拉黑、撇清關系這種事。大少爺脾氣上來,他也懶得再哄,沒再繼續窮追不舍,輕易松開了她的手。
眼睜睜看着她轉身走了。
李章把兩人的這一切看在眼裏,過去走到邢況身邊:“況哥,今天去沒趣玩呗。田壘從南邊回來了,正要接手他爹這邊的産業,咱去給他接風,順帶宰他一筆。”
邢況正窩着火,聽李章說要去“沒趣”,不知怎的就答應了。
她既然這麽讨厭他,他偏要去她眼前轉轉。
一行人去了“沒趣”跟田壘會和。田壘很長時間沒去地下天堂了,想過去那玩玩,被李章勸住。
“這裏有個尤物,”李章神秘兮兮地說:“待會兒你就能看見了,那妞可水靈了,而且還純得不要不要的!”
田壘來了興致,臉上浮出迫不及待的神色:“那我可得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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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說話聲音很小,包間裏音樂聲又吵得厲害,邢況并沒聽到他們在說些什麽,坐在一邊點燃了一根煙。
很快包廂門被敲了敲,徐未然端着酒水進來。
往裏走了兩步,她看清屋裏的人,腳步頓了頓。
田壘吹了聲口哨,沖李章抛了個飛吻:“哥們,誠不欺我啊。”
李章:“小意思。”
徐未然不好再退出去,捏緊了托盤朝他們這邊走過來,把酒水放下。
“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啊。”田壘笑眯眯地問她。
徐未然并不回答,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急什麽。”李章過去拉住她胳膊,把她往沙發裏扯。她一張小臉吓得煞白,掙紮了幾下沒有掙脫開。
邢況已經摁滅了煙,一張臉上滿是風雨欲來,眸光沉黯下去。
李章趕在他發火前把徐未然摁坐在沙發裏,松開了她的手臂,給她倒了杯沒有任何酒精的飲料:“我們也就是跟你說說話,又不會對你怎麽樣,你怕什麽。”
他往徐未然旁邊一坐,保持着一個禮貌的距離:“你轉來我們學校也有段時間了,适不适應?”
徐未然完全不想跟他說些有的沒的:“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想說什麽,就是跟你閑聊天,不行嗎?”李章的語氣始終平和:“哎,你是不是有個朋友,叫什麽谷睿的。我看那小子長得也挺好的,你跟他真的只是朋友?沒有別的關系?我可不相信男女之間真的有純粹的友誼。”
田壘看得心癢,忍不住跟徐未然搭讪:“小妹妹,給個微信呗。”
李章笑:“壘哥,這就看上啦?”又對徐未然說:“你看我們壘哥長得也不差吧,家裏還是做珠寶生意的,咱京城裏有名的公子哥,一點兒不比你那個朋友差。你不如把谷睿甩了,跟了我這兄弟?”
徐未然起身要走,被李章按回去。
“怎麽,這麽好的條件你都看不上?那你喜歡什麽樣的,難道是……”他故意停了停,目光往邢況那邊瞟了一眼,最後卻是說:“難道你喜歡我啊?”
李章誇張地笑起來:“我也不是不行。既然壘哥這樣的你不喜歡,那你看看我,看看我怎麽樣?”
徐未然無所适從的時候,谷成真在外面敲了敲門,進來後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各位,我來叫未然回去,她還得去忙呢。”
“哦,行。”李章把腿收了回去,讓出了一條道,對徐未然說:“你快走吧。”
等她走了,李章閑唠嗑似的問谷成真:“老板,我看你挺關照這個服務員的。”
“那當然了,她可是我們谷家的準兒媳,我當然得多關照她。”谷成真懷疑這幾個人有什麽不軌的心思才故意這麽說,最後又補充:“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啊,我讓人再給你們送幾瓶酒。”
“那就謝謝老板了。”李章趁機瞥了旁邊沙發上的邢況一眼,果然看到他的臉色變得十分古怪,渾身都是竭力壓抑着的戾氣。
谷成真找到徐未然,把她拉到吧臺處,問她:“那幾個人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徐未然:“還好,也沒什麽。”
“什麽叫還好?還好的意思就是差一點兒就不好了!”谷成真十分擔心:“以後去包間送東西的活你不用幹了,就在這裏送送酒收拾收拾桌子就行,別離開我眼皮子底下。”
徐未然有些感動,一雙圓圓的眼睛彎起來:“謝謝老板。”
下班的時候谷睿又被谷成真叫了過來。
谷成真讓他送徐未然回去,谷睿雖然覺得自己這個二叔莫名其妙,但也沒說什麽。
邢況帶着一行人離開沒趣的時候,剛好看到谷睿正帶着徐未然往馬路對面走過去。
田壘也注意到了那兩人,啧啧了兩聲,說:“便宜那小子了,這麽水靈的妞兒,做我女朋友多好。”
李章在一邊拱火:“人家可清高得很,看不上咱們這種公子哥,就喜歡她那個青梅竹馬。”
馬路上有兩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追逐打鬧,差點兒就要撞到徐未然。谷睿把徐未然往旁邊護了護,不滿地提醒那兩個小男孩:“大馬路上瞎跑什麽。”
邢況眉間沉了沉。
目光冷冷地盯着谷睿攬着徐未然的那只手。
他沒再繼續看,不帶半分猶豫地轉身走了。
沒有看到徐未然很快推開了谷睿的手,無意間往他這裏看了過來。
他走得冷漠而絕情,背影孤絕清冷。
邢況沒再去過學校。
偶爾能聽到李章和錢蒙的談話,提到邢況時李章的聲音會略大些。
“俞筱心情不是不好嗎,”李章把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楚,生怕有人聽不到一樣:“邢況帶她出去玩了,讓她好好散散心。”
錢蒙嘴裏小聲嘟囔:“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病啊天天重複。”
徐未然看上去毫無異樣地做題。
一顆心卻越來越苦。
再次見到邢況的時候,是在周六的一個晚上。
相倪因為實在聯系不到徐未然,沒有辦法下只能給她郵寄了張銀行卡回來。
收到卡的那天是周末,徐未然不想被這張卡打破現在平靜的生活,給李章發了個消息,讓他把卡拿走。
李章給她回複,讓她去找他。
距離小區一公裏處是一片人造湖,湖上有一條木質小橋。
月色下湖水斑斑駁駁,像灑着碎金。
徐未然到那裏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天上挂起了幾顆稀疏的星子,路兩邊的燈次第亮起。
是個還算偏僻的地方,并沒有什麽人經過。李章、錢蒙、畢宇航和田壘聚在橋上說着什麽,時不時有笑聲傳過來,他們身後不遠處是邢況和俞筱。
邢況倚站在橋邊,月色下情緒不明。幾天不見,他的劉海又長了些,微微遮擋住眉眼,整個人顯得更加不好接近。
俞筱離他很近,臉上很甜地笑着,不停跟他說着什麽。
徐未然勉強扯回視線,朝着李章走過去,從口袋裏把銀行卡拿出來,交給他。
昏暗的燈光下,李章心安理得地接過來,略微看了看。
“算你識相,”他把卡收起來:“知道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拿。”
徐未然垂眸不語。
借着微弱的路燈光,李章看到她今天簡單穿了件背帶裙,顏色是清新的豆綠色,在月色下格外清麗脫俗。裙角将将蓋到膝蓋處,膝蓋以下是兩條細瘦勻稱的腿。頭發披散着,被夜風一吹揚起了旖旎的弧度,有柔柔的碎發輕飄起來拂在臉上。臉上沒有化一點兒妝,皮膚白淨清透,一雙眼睛滾圓清澈,像蓄着兩汪水。
看得人心癢難耐。
李章努力了那麽久,就是為了這一天。
他朝她低了點兒身:“徐未然,老子瞧你長得不錯,不如跟了我?”
徐未然臉上這才有了點兒表情,清冷的眸子裏浮出了驚恐。
“只要跟了我,”李章說:“我保證沒人再欺負你了。”
徐未然開始往後退,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李章把她攔住:“你以為你走得了嗎?”
徐未然擡起頭,卻是沒看他,一雙眼睛直直望向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人。
邢況閑靠在欄杆上,眉目深冷,五官銳利。恍如沒有聽到這邊的話一樣,手攏着火點燃了一根煙。
他無動于衷。
她死心了。
夜風不死不休地吹着。
星子悄無聲息隐在雲後,光線薄得可憐。
夏天的夜晚仍舊悶熱,可徐未然卻通體冰冷,五髒六腑都冷。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沒有沒出息地掉眼淚。掩掉身上的怯弱,毫不畏懼地直視着李章:“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不願意,你還能逼我嗎?你覺得你家裏有錢,你就高人一等,想要什麽就能要什麽嗎?”
李章猜想到她會拒絕,本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現在應該不會有什麽感覺才對,可真的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你憑什麽不願意,我是哪裏不好,配不上你嗎?”
“我沒有說過你不好,”徐未然盡量用不傷害別人的方式拒絕:“或許你很好,可我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徐未然深吸口氣,說:“沒有喜歡的,我現在只想好好讀書,不想談戀愛。卡我已經給你了,我要走了。”
她打算離開,還好李章并沒有真的想傷害她,收回了攔着她的手。
只是在她轉身時,他忍不住說:“我不會放棄的。你今天不想談戀愛,我就等到明天。明天不想談,我就等到後天。總有一天你會答應我。”
畢宇航在一邊聽得咋舌:“不是吧李章,你來真的?”
李章是幾個人裏最愛玩的一個,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都勤。畢宇航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對一個女孩這麽執着,都被拒絕了還死皮賴臉地追。
李章并不在意他的話,目光落在徐未然身上:“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對她是假的。”
徐未然的腳步只有片刻遲疑,很快重新往前走,離開了湖邊。
俞筱幸災樂禍地笑了笑,沖着李章說:“真的假的有什麽區別嗎?你還能把她娶回家啊?看你爸媽不打斷你的腿。”
李章“啧”了聲:“娶不娶的另說,我現在得先追到她。”
說完狀似無意地瞥了眼俞筱身邊的邢況。
邢況一根煙已經抽完,口中吐出濃濃白霧。霧氣遮擋住他的臉,讓人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只有一雙眼睛,在重重白霧掩映下仍能看出冷得吓人。
徐未然出門的時候天還微微亮着,現在已經徹底黑透。
路上很安靜,沒有幾輛車經過,行人也格外少。偶爾有腳步聲響起來,徐未然驚出一身冷汗,強忍着害怕回頭去看背後有沒有人。
還好只是普通的過路人,一個媽媽牽着一個小孩。
徐未然加快腳步往小區趕。
拐了個彎,前面是條人跡更稀少的街道,路上的燈出現了故障沒有亮起來。
不算短的一條路黑漆漆的,裏面像藏着吃人的怪獸。
徐未然眼前閃過笨重的一把刀,那把刀落下去,照着父親的臉劃了一刀,又朝肚子上劃一刀。
毫無章法地亂揮亂砍。
血液粘稠,其間混雜着破裂的髒器。
她猛地閉上眼睛,額上一陣陣地出冷汗,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兩條腿軟得快站不住。
無論如何都不敢往前走。
在這個時候,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了她一聲。
“徐未然。”
聲嗓溫和,特意壓住了與生俱來的冷意,語氣裏帶着安撫。
是邢況的聲音。
這個聲音瞬間把她從恐懼中拉了出來。
她睜開眼睛,迅速鎮定下來。
慢轉過身。
邢況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地方,身上落着光。
他朝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停在她面前,他清楚地看到她蒼白的臉色。
像是大病過一場的樣子。
這個時候發現,她的被害妄想比他想象的要嚴重很多。
他把手機拿了出來,打開手電筒,替她照亮前面一方黑暗:“走吧,我帶你回去。”
徐未然眼眶一熱,不知道是委屈更多還是剛才的害怕沒有消失,她猝不及防地滾下了一滴眼淚。
邢況慌了神,還好口袋裏裝着一顆糖。他拿出來,放低聲音,哄一樣地說:“別哭了,吃這個。”
因為剛才的事,徐未然已經徹底放棄他了,不敢再做什麽異想天開的夢。可在她沒有勇氣往前走的時候,邢況出現在了她身邊。
她沒辦法再對他冷言冷語下去,看着他手裏的那顆棒棒糖,她想,就當成是普通朋友,把他的好意當成是朋友間的關心好了。
她接了他遞過來的糖。
邢況帶她走進那條黑漆漆的街道,手電筒一直開着,照亮她腳下的路。
兩個人并沒有再說什麽。邢況一直把她送回了家,像以往一樣看着她關上門才走。
徐未然把那顆糖跟邢況送給她的所有糖果全都放在一起。
她已經能确定,邢況是不喜歡她的,不然以他的性格,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李章追求她而什麽都不說。
這場短暫的夢該醒了。
她在自己最美好的少女時光裏情窦初開,喜歡上了一個少年。可跟大多數的故事情節一樣,她的這份暗戀要以失敗告終了。
她可以留得住他送給她的糖,卻留不住他。等高考結束,各奔東西,她應該就沒什麽機會能再見到他了。
只剩幾個月的時間了。
她想,她應該也不是什麽長情的人吧。像糖果都有保質期一樣,她對他的迷戀總會戛然而止的。
雖然放棄是件很痛苦的事,但人生不如意事常九八,痛苦是人的常态,別人可以熬過去,她為什麽不可以。
她把糖果盒的蓋子蓋上,合上抽屜。
等糖果過了保質期的時候。
等告別高中校園,再也找不回青春年少的時候。
她就會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