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監護人
會客廳在實驗樓的頂樓,有三間,每間可以容納兩百個人,吳邪所在的班級安排在了第一間。兩人從走廊繞到後門,從窗戶裏看,大部分家長已經來了,和想象中的相差無幾,都是大叔大媽。所以當一股清新的氣息注入到廳室內的時候,喧鬧的周遭忽然一下子安靜了,所有人都轉過頭,只見兩個少年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一個陽光幹淨,一個冷峻挺拔。
注意力全放在了悶油瓶身上,吳邪并沒注意到周圍的不對勁,習慣性地幫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招呼他坐下,又狗腿地幫他倒了杯水然後坐在了他旁邊。
“吳邪——”副班長順子低聲沖吳邪勾了勾手,示意他過去,吳邪覺得奇怪,看了眼張起靈,起身上前,“怎麽了?”
“我們這開家長會呢,你帶誰來了?”說着,順子瞟了一眼張起靈。
“他是我哥,來給我開家長會的。”說着,吳邪回頭沖張起靈一笑,示意沒什麽事。
“你哥?”順子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相信,兩人的話音剛落,寂靜的廳室一下子喧鬧了起來,衆家長紛紛蜂擁而上将正仰頭看天花板的張起靈團團圍住。
“這位小哥,你結婚了沒?”一位婆婆抓住了張起靈的手腕,語重心長道,“我家的大孫女,過完年就滿20了,阿姨看你一表人才的,和她正配,要不一會阿姨安排你們見一面……”
一時間媽媽們七嘴八舌,十分聒噪,圍得太緊,似乎有些透不過氣來,張起靈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一邊的吳邪早就笑得合不攏嘴,悶油瓶啊悶油瓶,你也有今天……
躲在一旁翹着二郎腿看好戲,瞥眼間卻瞧見了悶油瓶投射過來的眼神,居然還有那麽一點無辜,吳邪看着一下子心就軟了,跳起來撥開人群,上前一把圈住悶油瓶的脖子,擺出他招牌式的純良笑容:“叔叔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我哥他……嗯……他已經結婚了!”
“結婚了?”人群中傳來了不可置信的唏噓聲,吳邪煞有介事地附和着點點頭,側眼看去,張起靈一言不發,卻也絲毫沒有要反駁的意思,這讓吳邪莫名覺得很滿意。
“小夥子,那你呢?”還是剛剛那位老婆婆,聽說悶油瓶結婚了,立馬轉移了目标,“小夥子,婆婆看你一表人才的,和我家小孫女挺配的,要不——”
“對不起,他還小。”吳邪還沒反應過來,一直緘默不言的張起靈卻突然發話了,神情意外的認真,靠在他肩上愣愣地看着,吳邪心裏一陣暖流,這也是一種保護吧。
“請坐好,會議馬上要開始了。”班主任的聲音從門口飄來,又唏噓感嘆了一陣,圍在兩人周圍的家長漸漸散去了。
拍了拍衣服坐回悶油瓶旁邊,吳邪卻無心聽講臺上的人說了些什麽,見張起靈悶聲不說話,吳邪扯了扯他的衣擺:“喂,哥,你生氣了?”
淡淡地看了他一樣,張起靈沒有說話,徑直看向講臺。
吳邪不甘心,又扯了扯:“怎麽?斷了你的桃花運,你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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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收回眼光,說了一句意外的話:“你開心嗎?”
吳邪愣了,悶油瓶的眼神并不像在開玩笑,開心嗎?吳邪,你開心嗎?
想了想,吳邪低着頭,含糊的嘟囔:“還真他娘的有點兒開心。”
“嗯。”淡淡地應了一聲,張起靈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畢業班的家長會永遠都是那麽幾件事,一、高考,二、高考,三、高考。
好不容易講完,接過順子發過來的資料,吳邪不用看也知道是上次模拟考試的卷子和排名。果然,卷子一發下來,全班幾乎是哀嚎一片,有輕聲責罵的,有點頭贊許的,也有小聲啜泣的,吳邪這邊倒是淡定得很。他分數不低,排名更是穩居第一,根本沒什麽好擔心的,再說悶油瓶也不是別人,不是別人?吳邪一愣,一直以來,他壓根兒就沒把他當成家長,最明顯的不同就是,他對悶油瓶沒有畏懼,好像有一種直覺,無論他犯了什麽錯,成績有多差,悶油瓶都不會責怪他,吳邪搞不懂,他這份自信到底從何而來?
張起靈看得意外的認真,這讓吳邪忍不住開始懷疑剛剛的自信難道是錯覺?
“這裏,”正想着,張起靈的話将他拉回了現實,修長的手指正指着物理卷子的最後一道壓軸題,“為什麽不寫?”
吳邪湊上前,這是一道磁場和力學結合的題目,占的分值有點大,也是整張卷子唯一一道扣了分的題目。這道題目很特別,它要求算出結果之後,還要用另一種已經給出的方法來驗證,吳邪的解題過程沒有出錯,但惟獨少了這個驗證的過程,所以扣掉了一小半的分數。
“以你的速度,時間應該是綽綽有餘。”張起靈看向他,一絲不茍的眼神沒有任何情緒。
吳邪皺了皺眉,他有些不習慣張起靈這樣的眼神,撇頭負氣道:“就是不想寫。”
“你怕結果和你算出來的不一樣?”張起靈追問。
心思完全被看穿,吳邪愣了愣,轉過頭:“你……你怎麽知道?”
張起靈不再說話,默默地合上試卷,拿出一份文件開始簽。
如果害怕結果不是你想要的就不去做,會扣掉的,恐怕不止是分數吧,吳邪。
“哎,小哥,這個是保送的通知單,要有監護人的證明單才能簽的。”順子過來提醒道,張起靈淡淡地看了他一樣,手一揮,不知道從哪裏夾出一張紙條遞了過去,毫不客氣的語氣。
“我就是他的監護人。”
吳邪瞪大眼,伸手就把紙條從順子手上搶了過來,打開一看,好你個悶油瓶:“這什麽時候的事?”
可不,法定監護人那一欄赫然寫着“張起靈”三個大字,吳邪急了:“你什麽時候變成我的監護人了?”
“這樣方便些。”一貫簡潔的回答,吳邪一口氣噎在喉嚨裏半天沒吐出來。明明兩個人就差不了幾歲,可這一紙文書下來,輩分感覺就好像立馬低了一個等次,一下子被打上标簽直接變成了某人的所屬物了。
“你怎麽搞到手的?”皺了皺眉,吳邪看向正淡定地看文件的人:“家裏關系雖然複雜了點,可我媽才是直系血親,這個要變更應該沒那麽容易吧?”
張起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如果張起靈不想說,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吳邪看了看他,覺得很無奈。吳邪心裏明白,毫不誇張地說,張起靈這個人,如果他想做成某件事,他總有辦法把它做成,更何況是這種小事,不過話是這麽說,心裏隐隐地還是覺得有些不爽。
班主任的長篇大終于結束之後,接下來的是各科老師和家長交流的時間,周圍很吵鬧,吳邪百無聊賴看了看四周,轉頭嬉笑:“喂,監護人,出去溜溜被監護人吧。”
“你不喜歡?”張起靈擡頭。
“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有點兒不适應。”吳邪實話實說,張起靈不再多話,站了起來,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會客廳,在校園裏晃蕩。
初春的天氣令人心曠神怡,除開高三,其他年級的學生們都還在上課,遠處的音樂教室不時地傳來幾段鋼琴曲,在寂靜的校園裏愈發悠揚。
“哥,你有沒有什麽特長?”聽着美妙絕倫的曲子,吳邪忽然轉頭問。
張起靈似乎有些不解,想了想,緩緩伸出了兩根奇長的手指。
吳邪先是一愣,接着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就笑開了:“我……我是問你有沒有什麽擅長的愛好,不……不是問你有什麽東西特別長……”吳邪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跟這面癱溝通真是件費勁的事。
張起靈低頭,嘴角彎了彎,看得吳邪又是一愣:“你在開玩笑?”
張起靈不說話,吳邪卻如雷擊一般呆在原地,這悶油瓶居然懂開玩笑!吳邪覺得他對這個人的定義又要上升一個層次了,不過他倒是很喜歡這樣的氛圍,很真實,至少能說明悶油瓶也是個有七情六欲,有血有肉的人。
正談笑間,遠處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身邊的悶油瓶忽然停住腳步面色一凜,吳邪轉頭,見他微皺着眉頭看着校門的方向,好像在等什麽出現。還沒來得及詢問,一輛黑色轎車風馳電掣般地從校門口沖了進來,徑直停在了兩人的面前,車門打開,接着吳邪就看見了張爸爸那張永遠微笑的臉。
安九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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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吳邪很訝異,随即他感覺到不妙,還沒想這兩個人的氣場會不會起沖突,吳邪的身體已經先一步作出反應擋在了張起靈的身前,率先堆起笑容:“爸,你怎麽來了?”
打從張伯給張爸爸開門下了車,他就沒看悶油瓶一眼,望着吳邪的目光卻很柔和,伸手上來便要拍他的肩膀:“小邪啊,開家長會怎麽不給我打電話呢?”
一想到上次張爸爸說悶油瓶的話,對于這種親密的舉動,吳邪就本能地有些排斥。這感覺很不好,好像是自己偷了本該屬于悶油瓶的東西一樣,心裏雖然打着鼓,瞥眼間卻沒看見悶油瓶有什麽表情,他只是冷冷地看向一邊,似乎對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吳邪不好退開,只好任由他拍着。
“這不是,怕麻煩您嘛。”吳邪說得很客套。
張伯關好車門開始打電話,聲音不大,不知道在說什麽,三個人就這麽杵着,這氣氛要多詭異有多詭異,吳邪擱在中間,只覺得有兩股強大的低氣壓在激烈的碰撞,恨不得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要豎起來,擔心再這樣僵下去這兩個人的氣場能把他自己給擊穿了,吳邪連忙笑了笑打斷:“對了,爸,你怎麽會來?”
“你們學校專門給我打了電話了嘛,”張爸爸笑了笑,嘆了口氣,“是爸爸的失職,這麽長時間也沒能來學校看看你,爸爸跟你道歉。”
吳邪笑着搖搖頭,沒有說話,預留家長電話的時候他只填了母親的電話,要打也不會打到張爸爸的手機上,想必是母親的傑作,這下好了,平時都不來,一來來倆。
僵持了沒一會,張伯便從一邊冒了出來,附在張爸爸耳邊說了什麽,張爸爸點點頭,無視悶油瓶,保持着微笑搭住了吳邪的肩膀:“小邪啊……”
“聽你們老師說,你成績不錯……”說着,張爸爸領着他開始往教室的方向走。一邊的悶油瓶仍然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張爸爸全當沒有這個人,徑直繞了過去,張伯禮貌地沖他點點頭後跟在了後面。吳邪有些急了,扭頭看了一眼張起靈,兩人一對視,吳邪卻立馬心領神會,張起靈的眼瞳依然黑亮,雖然只是一個眼神,卻給人說不出的安心,吳邪仰頭沖他一笑,對方淡淡地點點頭,随即轉身離開了。
張爸爸一直在說些什麽,吳邪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心裏被張起靈剛剛的眼神填得滿滿的,雖然細微,但卻被很好的捕捉到了,吳邪忽然領悟,原來他們之間的羁絆,已經這麽深,深到不需要任何語言也能明白他想表達什麽,張起靈剛剛說的是——放心。
心裏挂念着悶油瓶,嘴上也不忘應付張爸爸,兩個人在前面有說有笑,張伯在後面一直盡職盡責地跟着,俨然一個保镖。這陣勢讓吳邪有些不自在,裝作無意地掙開了張爸爸的胳膊,吳邪笑了笑道:“爸,你說的太過了,我還差得還遠呢。”
“年輕人謙虛是好,但也不能過分,好就是好,做父親的,我很自豪啊。”張爸爸似乎很開心,這讓吳邪很詫異,你親生兒子不是比我更優秀?高中保送少年班,四年大學只用了兩年就讀完了,畢業後放棄保研直接去管理公司,不到一個月就能挑起大梁……當然,這些吳邪只是在心裏想想,這兩個人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絕對不能當面提起對方。
“哎喲,張先生——”一個高亢的聲音打斷了思路,吳邪轉頭,居然又看見了教導處主任,有些頭疼嘆了口氣,接着他就換上了一張笑臉和張爸爸一起迎了過去。
“你好,你好……”兩人激動地握了握手,倒像是闊別了多年的好友,吳邪不禁好奇,難不成張爸爸也是他帶的?不過這兩人年紀看起來差不多,應該沒這可能。
“現在該叫主任了吧?”張爸爸笑着寒暄道。
“哪裏的話,哪裏的話,還不是要感謝張先生當年的提拔……”說着,主任瞄了眼吳邪,立馬又跳轉話題,“哎呀,難得來一趟,去我那小坐一會怎麽樣?”
“今天就不了,我去看看小邪的老師。”張爸爸笑着擺擺手,招呼了一下張伯,張伯适時地送上來一個禮盒交給他:“以後還麻煩主任多照顧一下我這小兒子。”
主任明顯一愣,伸手擋了擋,推脫道:“照顧是應該的,禮物就不用了,剛剛小張已經帶過來了。”
張爸爸一聽,有些古怪地笑了笑:“呵,他倒是聰明。”
很少在張爸爸口中聽到關于悶油瓶的字眼,吳邪着實被這句話怔住了,雖然不明白張爸爸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吳邪感覺這似乎并不是什麽壞話,在一邊愣愣地看着這兩個人,吳邪總覺得這氛圍有些微妙,可到底哪裏奇怪,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本來嘛,吳邪也沒出社會,人情世故什麽的他倒真不是很懂。
“小邪,晚上等你放學,我們回家再聚。”說着,張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跟主任寒暄了兩句,由張伯領着去了辦公樓。
這次是主任目送張爸爸走遠了,這關系實在太錯綜複雜,吳邪最終還是沒忍住:“主任,我爸他到底——“
“吳邪,你和你父親長的真像。”沒等問完,主任率先打斷了他的話,眼裏帶笑。
“像?”吳邪一愣。
“是啊,眉宇之間挺像,特別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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