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重要的人
看着主任一臉認真的神情,吳邪一下子怔住了,記憶如潮水一般的襲來,吳邪忽然想起了他第一眼看到張爸爸的情景,當時他就覺得特別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今天被人這麽一說,吳邪瞬間出了一身白毛汗,難怪覺得眼熟,這不就是每天照鏡子時能看見的自己嗎?
看着主任走遠,吳邪心裏忽然沒了底,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巧合?錯覺?還是純粹是主任在奉承?
手裏的手機震了幾下,以為是悶油瓶,吳邪快速劃開屏幕一看,意外的,居然是阿寧,吳邪皺了皺眉,捏着手機拐到一個僻靜處回撥了過去。
“吳邪。”阿寧叫語氣不善。
“什麽事?”
“你問我什麽事?”阿寧冷笑:“我問你,雲彩昨晚去哪裏了?”
吳邪覺得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麽?”
“雲彩昨晚一整晚沒回家,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阿寧質問:“昨晚不是你送她回去的嗎?”
吳邪愣了,昨晚的事……
“她現在人呢?”
“急診室。”
“什麽?”吳邪抓緊了手機:“出什麽事了?”
“現在知道問了?”阿寧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有沒有送她回去?”
“我送上車了。”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吳邪皺了皺眉道:“我馬上過來。”
“你不用來了。”阿寧明顯對于吳邪很不滿:“胖子都已經來了,你還來幹什麽?”
吳邪懵了:“胖子?你們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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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你真不是個男人!”阿寧狠狠摔下一句話:“雲彩要是出什麽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說罷,直接挂斷了電話。
“喂?”吳邪有些氣惱,緊接着按下胖子的號碼,耳邊傳來了熟悉的某流行歌曲的彩鈴,卻一直沒有接通。
一大早就沒看見胖子,還以為是因為家長會所以沒來,雲彩不是個沒有分寸的人,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能跑到哪裏去呢?在急診室,那肯定是出意外了,心裏七上八下地聽着彩鈴一遍遍重複,電視劇裏經常播放的一些意外事件極快地閃過腦海,吳邪使勁撓了撓頭,說不擔心是假的,畢竟人家來的時候是好好的,送上了車卻又沒回家,這責任自然在自己身上,而且,昨天的事情,似乎的确有些不妥。
聽着阿寧氣沖沖的口氣,吳邪的心裏隐隐生出些慌張,這感覺就好像,你抄了別人的考試卷,被老師抓住了等待處理結果一樣,說不清楚到底是害怕承擔後果還是害怕這件事本身。
又打了幾個電話依然沒有人接,吳邪煩了,直接出校門攔了一輛出租車,也沒心思去看悶油瓶回去了沒有。然而剛剛跨上車,電話就被接通了。
“喂,老大……”是王盟的聲音。
“王盟,胖子呢?”
“胖子在病房裏陪着呢。”
“出什麽事了?雲彩怎麽了?”
“好像是胃……胃出血。”
“怎麽回事?”出租車開得很快,王盟吞吞吐吐說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吳邪還是聽明白了。原來昨晚雲彩上車以後并沒有回家,而是跑去了一家酒吧喝得爛醉,因為本身胃就不好,再加上喝的酒太烈,一到家就直接嘔血暈倒了,她家裏沒有人,直到阿寧去找她,這才被送到醫院來。
雖然耽擱了一會,但是所幸情況不是特別嚴重,胖子一大早沒看見雲彩就給阿寧打了電話,顧不上通知自己,拉着王盟就出去了。想到這,吳邪覺得很慚愧,他一早上全惦記悶油瓶去了,完全沒注意到其他人,昨晚雲彩走後甚至也沒打個電話問問,說起來還真是有些混蛋。如果雲彩要是出什麽事,吳邪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吧。
天空有些灰暗,街景一幕幕倒退,靠在車窗玻璃上,吳邪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從過完年到現在,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就沒停過,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流年不利?
下了車,按照王盟給的地址找到病房,還沒進去,阿寧就從病房裏走了出來。
“雲彩說她不想見你,你回去吧。”阿寧面無表情。
“她怎麽樣了?”
“托你的福,還沒死。”
吳邪噎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幫我給她道歉。”
“道歉?”阿寧怪笑:“道什麽歉?”
吳邪皺了皺眉,他心裏的确是滿滿的歉意,可是這歉意從何而來?
“昨天……沒敬職把她送回家。”憋了半天,最終只憋出這麽一句話。
阿寧聽完笑得更甚了:“吳邪,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吳邪不說話,眼睛直直地看向阿寧。
“你不喜歡雲彩對不對?”阿寧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我真是不明白,你又獻殷勤的去幫她搬書借她雨傘,你給了她希望,可到了關鍵的時候你又不理她,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沒這麽想——”吳邪低頭道。
“可你正在這麽做!”阿寧打斷。
吳邪一愣,怔怔地看着阿寧,心裏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直覺。
“你為什麽要跟她道歉?”阿寧質問。
吳邪皺眉,心裏的不安像滴在水裏的墨汁,點點的散開。
“你不就是還想讓她像以前一樣追着你跑嗎?”阿寧嘲諷道,聲音不大,卻字字擊中要害,“吳邪,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一點?”
墨汁在水裏越攪越濃,不安也愈發濃厚,在心裏掀起一陣狂亂的風暴,不安和慌亂抑制不住的彌散了全身。
“你以為你什麽都不說,就沒有傷害了是嗎?”
“你以為你只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可以理所當然的享受別人對你的好了是嗎?”
吳邪怔在原地,想張口,卻發現自己連一句反駁的理由都沒有,阿寧的話好比一把鋒利的刀子,殘忍地撬開了某個地方僵硬的外殼,一字一句,節節敗退,毫無還擊之力。
“我告訴你,吳邪,像你這種只知道索取不肯付出的人,遲早會遭報應的!”
醫院的走廊很寂靜,阿寧已經走遠了,可餘音還回蕩在耳邊。吳邪愣在原地,房門中間隔了一塊玻璃,房間內,雲彩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胖子正背對着門的方向靜靜地坐着,王盟則靠在窗戶邊打盹。吳邪就這麽愣愣地站着,好像他忽然被這個世界排開了,一道門,變得好重。
身邊不停地有護士走來走去,過了好半天,吳邪才機械性地轉身離開。
街上車水馬龍,一輛救護車急速駛來,擦着腳邊呼嘯而過,司機探出頭來大聲地責罵,吳邪聽不見,停頓了兩秒又低着頭繼續走,他不知道要去哪裏,他只知道要逃離。
天不冷,寒意卻止不住地從脊梁骨深處溢出來。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忍不住在路上狂奔起來,得快些回去,快些回去,快點回家去……
外面好冷,外面好冷,外面好冷……
一口氣跑到了別墅區,顧不上緩口氣,吳邪直接奔向了院子,一拉開大門,“嘭”的一聲悶響,卻正好與開門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一下摔倒在地,白色A4紙撒了一地,在地上呆了兩秒,吳邪立馬坐了起來,伸出顫抖的手,跪在地上開始一張張揀:“對不起對不起……”
“吳邪?”伸出去的手被人一把抓住,張起靈也半跪了下來,低着頭皺着眉頭,一雙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眼神異常專注,“你怎麽了?”
“啊哈哈……”吳邪打着哈哈掙開他的手:“沒……沒什麽啊……”不等張起靈再次詢問,吳邪扭頭就連滾帶爬地上了樓,徑直跑進了自己的房間,而後不顧後來追上來的張起靈,率先一把反手鎖上了門。
等靠在門壁滑坐下來,仰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吳邪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如此之快,快得好像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不過,這樣很好,能證明自己還是鮮活的存在。
“吳邪?”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咚咚咚的聲音透過門板直接注入體內,吳邪把頭埋進腿間:“我沒事,你去忙你的吧。”
別理我,讓我就這麽呆着吧。
門外靜了一會,沒聽到離開的腳步聲,也沒再聽到敲門聲,一時間世界靜得只有紊亂的心跳,但吳邪知道張起靈就在外面。
“吳邪,把門打開。”果然隔了沒一會,張起靈的聲音再次傳來。
吳邪将頭埋的更低:“你別理我,我靜一會就好。”
“咚咚咚”的敲門聲傳來:“你不開門,我要撞門了。”
明明是霸道又不客氣的語氣,卻讓吳邪心裏一軟。
猶豫了兩秒,最終伸出一只手搭上了門鎖,“啪”的一聲,門立馬緩緩開了一條小縫,露出一雙黑亮沉靜的眼眸,吳邪換了一面牆繼續靠着,把頭埋進腿間不敢看他。
“怎麽了?”張起靈蹲了下來。
張起靈的聲音很好聽,聽得吳邪淚窩直癢:“沒什麽,我很好。”
似乎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張起靈也在地上坐了下來,挪開他緊緊抱着頭的手臂,柔聲道:“我知道你不好。”
短短六個字,心理防線瞬間崩塌,吳邪閉着眼,咬咬牙,耍賴般地伸出手:“那你把手借我。”
有些不解,但是眼前的人卻立馬照做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一觸到對方溫熱的體溫,吳邪就像救命稻草般地抓住了,大力地捏着手腕,擡高,然後徑直将張起靈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頭上。
從沒見過這樣的舉動,張起靈一陣錯愕,這是……
頭頂上的手遲遲沒有動作,吳邪閉着眼不滿地動了動腦袋。他不會說的,他也說不出口,可是很抱歉,只是,忽然很想被安慰,擺脫了……
然而頭發沒有被揉亂,腦袋卻被人一把勾了過去,吳邪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落入了一個滿滿的懷抱裏。這下輪到吳邪錯愕了,身體交錯,張起靈身上獨特的香味透過全身的毛孔入侵到靈魂裏,像極了安魂曲。
吳邪閉起眼靠在這個人的肩頭,心頭就是無法言喻的暖,怎麽能這麽好呢,明明只想要一個安慰,他卻給了一個懷抱。就這麽抱着,所有的寒冷忽然都消散了。那麽,鮮血淋漓被溫暖洗淨之後,是什麽呢?
吳邪覺得阿寧說的可能沒錯,他是自私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享受張起靈對他的好,欺騙自己滿足于這樣現狀裏,看似一切理所當然,其實,心,它一直都不好受。
張起靈抱得很緊,完全不給他任何掙脫的餘地,吳邪有些不舒服,但卻格外安心。
把頭埋進張起靈的頸窩裏,對方溫熱的氣息撲打在他的耳後,仿佛心也被填滿了,吳邪的聲音憋得有些嘶啞:“哥,為什麽我總是在你面前,就堅強不起來?”
後腦也被撫上,沉默了一會,淡淡地聲音傳入耳膜:“因為不需要。”
一陣心悸,吳邪再也忍不住,咬着嘴唇抖動着肩膀笑了出來,笑着笑着,兩行熱淚卻止不住地順着眼角流下來。
明明不想的,明明不想露出軟弱的一面的,可偏偏又無法拒絕他堅定的目光,也許這就是命,逃不開,也不想逃……
“哥。”
“嗯?”
吳邪卻不再說話,伸出雙手也抱住對方,緊緊地箍住,閉眼細細地感受彼此的心跳。
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房間裏沒有開燈,擺鐘滴滴答答地走着,安靜的像一幅老油畫。門後的牆邊,兩個清瘦的身影半跪在地上緊緊相擁,一動也不動,也許此時此刻,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
感覺懷裏的人呼吸漸漸平靜了,張起靈才漸漸松了松手:“好點了?”
吳邪點點頭,忽然笑了,掙開張起靈的胳膊坐了起來:“哥,我發現,我遇到你之後哭的次數比我過去十七年加起來都多,都快變成女的了……”
張起靈不說話,兩個人靠在牆壁上并排坐着,倒是像極了獄友。
也許,愛就是一座牢房,被束縛的時候你掙紮逃跑,被放逐的時候你又失落不安,進去的時候想出來,出來了又想進去,折騰來折騰去,無非是被困住了心,跌進深不見底的眼眸裏,欲望與理智相互糾纏,人就再也無法擁有安逸了。
“哥,我是不是很自私?”仰頭看向窗外,吳邪有些失神。
“為什麽這麽問?”
“我明明知道一個人喜歡我,可我就是不說,我就是不想打破現狀,我覺得這樣挺好,這樣的我,難道不自私?”
張起靈側過頭靜靜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愈發清亮,“也許你只是不愛。”明明是陳述句,聽起來卻更像是問句。
“呵呵……”吳邪笑了,“好像是。”
眼裏的光黯淡了些,張起靈收回目光:“吳邪……”
“嗯?”
“一直逃避的話,是會給人帶來傷害的。”
吳邪一怔,扭頭看向張起靈,後者卻沒有看他,低着頭兩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吳邪頓了頓,低聲道:“我一直以為,只要不說出口,大家就都可以相安無事,繼續過從前的日子。”
“現在這種狀态讓我覺得很好,我不想打破這種平衡,你說的傷害,我倒是從來沒想過……”張起靈沒有說話,吳邪看了他一眼,繼續道:“可是,如果不喜歡,說出來不是更傷人?”
“不說的話,大家還可以繼續做朋友。”吳邪低下頭。
張起靈搖搖頭不再說話,吳邪看不懂他的表情,只好低頭悶悶的發呆。一時沉默,吳邪忽然想到了白天的事情,禁不住好奇,最終還是問了出來:“哥,你和爸到底……”
張起靈眯起眼睛轉過頭,吳邪一顫:“我是說,你們不是父子嗎?幹嘛要這麽……”
“啊哈哈,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說,不能和睦相處嗎?”吳邪開始打哈哈,試圖緩解氣氛:“幹嘛搞得跟仇人似的。”
以為不會得到回應,意外的,張起靈卻開口了,微微皺眉:“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吳邪錯愕:“什麽意思?”
這下張起靈倒是真的不說話了,等了半天沒有回應,吳邪只能作罷,本來就是好奇才問的,結果這悶油瓶話說了一半沒油了,簡直讓人更郁悶。
有些猶豫,吳邪瞥了眼悶油瓶的臉,對方似乎并沒有要生氣的趨勢,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機會難得,吳邪決定還是把這個憋了很久的問題問出來:“我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你母親?”
吳邪問得很小心,眼睛一動不動地觀察着張起靈的臉,生怕他下一秒就把自己給扔出去,意外的是,張起靈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語氣一貫的淡漠:“我沒見過她。”
“你也沒去問?”吳邪追問:“我也沒見過我爸,不過,我經常聽我三叔還有爺爺他們提起,小時候好奇,我還去找過他的照片。”
“我不知道該去問誰。”張起靈低頭道。
吳邪一下子愣住,就這樣呆呆地看向他,頓了頓,張起靈再次開口:“我沒有任何關于家庭的記憶,從我有意識開始,我就在這裏,升學,入職,一切按部就班,必要的時候,他會給我指令,就是這樣而已。”
張起靈的語氣淡淡的,短短一席話卻讓吳邪很震驚,但更多的是心疼:“可你不是機器人啊,你就這麽聽他的?”
“沒有關系。”語氣毫無波瀾,看着吳邪滿是不甘的眼神,張起靈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表情很認真:“所以——”
“你很重要,吳邪。”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