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宴射玉津園(十一)
更新時間2012-12-8 10:05:08 字數:2218
戌時三刻,趙匡胤的藥湯堪堪送了進來。
此時趙匡胤的身體依然如火球一般滾燙,整個人仍是沉沉昏睡着。我差胡芮孜與趙妭一同将他扶起半靠在床榻上,自己則試了試藥水的溫度,一手掐着他的兩面臉頰,一手趕忙将碗靠近了他那好容易扳開了的嘴前,倒了一些進去。
眼見着那一碗水被倒了半碗,衆人皆是精神一震,正高興之時,不想趙匡胤一個猛咳,又将那喝進去的藥全吐了出來,胡芮孜急的一身冷汗:“再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呢?”
我也是累的一身虛汗,然還是冷靜道:“先別着急,顯見官家須得先褪了熱再說。”又轉身對着一旁的曹慵:“那冰鑒什麽時候才能搬來?”
曹慵苦着張臉:“回娘娘,不是小的不搬,委實不知發生何事,冰窖裏前夜竟讓野獸給偷襲了,那一幹儲存的冷冰全被糟蹋個遍。小的命人快馬加鞭回宮去取,可正值宮中修葺冰房,竟也一塊幹冰不剩,這幾日就只能靠井水寒涼,給陛下降溫了。”
我蹙眉道:“怎的這樣巧?”
曹慵嘆道:“小的也納悶,只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揮了揮手:“罷了。”又道:“晉王和趙大人呢?”
他回道:“晉王今晨回了府,許是一會兒就能回來,趙大人與其他幾位大人在房中議事,該是過上個把時辰,也會再來探望的。”
我點點頭:“知道了。”轉而對着胡芮孜與趙妭道:“你二人也累了,先去外頭歇一歇罷,官家一時半會也不會醒來,這裏有我照看就好。”
她二人幹幹看了看我,終于起身離去,曹慵端着藥水也跟着走了。我長籲口氣,趙光義,你何苦這樣趕盡殺絕?
将薄被往趙匡胤的身上拽了拽,看着他一張冷清決然的臉,心下五味雜陳。腦中思索着可還有什麽退燒的方法,卻半天不得其所,正着急着,身後一聲低沉聲響:“你怎的在這裏?”
我回過頭,但看趙光義一副神采煥發的樣子,與他榻上的這個哥哥截然不同,冷冷說道:“我是他的妃子,怎的不能在這裏?”
他攥了攥拳頭,皺着眉頭說道:“是妭兒告訴你的?”
我冷笑一聲:“若不是長公主說與我聽,怕我知道,便是官家他駕崩之時吧?”
他上前兩步,眼光凜然:“誰教你這樣說的?”
我看着他:“将官家的太醫支走,又安插一個自己的親信來給他看病,你安得是什麽心?”
他身子猛地一抖,繼而又坦然笑道:“你看出來了?果是那心思依然精巧,”又道:“那你也知冰鑒的事是我做的吧?我回府是為了做些安排交代亦猜的到,對麽?”
我咬着嘴唇,克制住自己心裏的憤怒,仍是保持鎮靜,對着他道:“他是你哥哥,何苦這樣對他,難道你就不知,若事情敗露了第一個被砍頭的就是你自己嗎?”
他再走近我,直看着我的眼睛道:“我做這一切,只是拿回我應得的東西。不過是提前些時日罷了,他會懂的。”
我看着他:“誰都是你的幕僚?”
他怔了怔,随即笑了出來,背過身子對着我道:“普天之下,最有權勢的人已經站在了我這邊。”
果然是趙普,我心下一沉,恨道:“枉費官家這樣厚待你們。”
他也不怒,轉過身來又朝着我道:“笙娘,你高不高興,我們就要在一起了。”
我啐了他一口,怒道:“原是你現在還看不清形勢,竟不知我心中那個人是你皇兄麽,別說你今次的陰謀不會得逞,即便得逞,我也斷不會容你恣意侮辱。”
他顯見一愣,忽而大笑兩聲,道:“秦笙,是我聽錯了麽,你說你愛上了皇兄?你竟愛上了皇兄?你知不知道,若是你曉得他就是你——”
我打斷他的話:“任你在這裏胡言亂語,我秦笙今生就只曉得他是我的夫君。”又狠狠瞪着他:“你若是還有一些良知,便是立刻離開這裏,他就算死,也須得死在我的懷中,容不得你這個弟弟虛情假意。”
他滾滾濃黑的眸中現出許多怒意,卻終是看我良久隐下去了,臨走前背對着我冷漠說了句:“我便看你怎麽将他救活。”
我也不說話,只沉着臉看他得意離去,身子卻一軟靠在了床上半天起不來。
入夜,趙匡胤的額上換了一只又一只的濕巾,卻仍是不見燒退。
我已經累的上下眼皮打架,可一點睡意也無,胡芮孜與趙妭在外室休息,萼貴妃自從白天走了就再沒來過,如今房裏只剩我與他二人,屋內寧靜只聽得蠟燭燃燒嘶嘶聲音,可我寧願不要這樣的寧靜。
坐在床邊呆看着他,心中一股股的酸楚湧上來,趙匡胤,你這樣眉頭緊鎖又面露決然,可是難受的緊了?
眼淚不争氣,終于落了下來,滴到他臉頰上,我邊擡手替他拭去,邊小聲泣道:“如今卻是連見我一面都這樣吝啬,你道是還真的愛我麽?還是,情話都只是說說而已,哄我開心罷了?你始終見不得旁人違逆你意?”
嘆了嘆:“我疏遠你是因你不願我提孝明皇後,可我那時并不知自己是因愛生妒,縱然你現在直言告訴我你忘不了她,我也再不會吃醋的了。我想這就是我明白了自己對你的心意,不會因個死去的人同自己過不去,可你不醒,我如何對你說這些?”
眼前的那副面孔依舊,頭上的濕巾卻又浸透熱氣,我心中頹然,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如若他久睡未醒,怕是趙光義不會多給我些時日,于是咬了咬牙,出去叫了曹慵進來。
我道:“圍場旁邊有一汪清泉,泉水寒涼,你這就将那沐浴的圓桶擡上一桶過來,動作要快。”
曹慵疑惑道:“娘娘要做些什麽?”
我道:“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速去速回。”
曹慵點點頭,再不多問,拘了一禮連忙退下,半個時辰後,幾名宦官擡着水桶進來,我朝曹慵擺了擺手,待他靠近了道:“将外面看緊,誰都不許進來。”頓了頓:“再去煮些麻黃桂枝湯,裏面加點炙甘草、白術、黨參與黑附子,煮好了就放在門外,本位自己會拿。”
曹慵張了張嘴,最後道了聲是,什麽也沒說的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