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宴射玉津園(十)
更新時間2012-12-7 9:48:06 字數:2147
一連在房內睡了幾日都不願出門,這日不想趙妭來請,此番情面卻是不給也得給了。
坐在鏡前端看了半天,覺得那裏面的人于自己來說頗為陌生,如今倒有些懷念皎月和綠湄在旁為我梳妝打扮的樣子,只是不知現下裝扮成那樣,會有誰看?
随意绾了個發髻,簪了只金嵌寶細頭釵子,戴了對金鑲綠松石耳環,着一套煙紫紗裙,便和趙妭一同出去了。
在園裏繞了一圈,堪堪快到圍場邊上,卻聽不見一絲馬蹄踏地的聲音,委實有些怪異。我站在道旁看着面前郁郁蔥蔥的樹林道:“怎的今日大家都沒了興致,不去林裏狩獵一番的?”又見趙妭一副思慮深重的模樣,再道:妹妹一路都不多話,莫不是同我這個嫂嫂無甚可說?”
她愣了愣,才哼道:“嫂嫂何出此言,嫂嫂明明就看出妭兒今日乃無事不登三寶殿,只不過是不知怎麽說與此事罷了。”
我轉而看着她道:“哦?妹妹也有求到我的時候?”
她瞪了我一眼,不屑道:“我才不是求你,我說與你聽,至于你怎麽做,那是你的事。”
我心中莫名一緊,道:“怎麽了?”
她卻驀地眼睛一紅,哽咽道:“皇兄已經病了四五天,這會兒還昏迷在床上,太醫說若是高燒還不退,就很有可能醒不來。”
我陡然一聲:“你說什麽?”
她抹着眼淚:“皇兄神智清晰的時候告誡過衆人,不許你探他,可我眼見着皇兄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雖不知你們之間發生了些什麽,但顯見他迷糊之際念的都是你的名字,妭兒便思想着,許是嫂嫂你一出面,他就能從鬼門關裏繞回來。”
又咬着下唇:“妭兒方才說的都是違心話,妭兒,妭兒其實很想嫂嫂能夠親自去看看皇兄。”
我一顆心騰的墜入深淵,身上似一點力氣也無,只道:“既是他不想見我,你卻不怕我去了他的病會只重不輕?”
她看着我道:“這個可能妭兒不是沒有想過,只是與其眼睜睜看着,倒不如放手一搏,許是嫂嫂你真的能将皇兄他喚起來。”
我想起趙匡胤那晚的話,慘笑道:“你高擡我了。”
她急道:“那你去是不去?”
我心中自是希望立刻就到他邊上,然真要走的時候,卻覺得腳步沉重的難以移動,誰知莫不是我一個現身就讓他再次急怒攻心的?正思想着,又聽得趙妭急促道:“時間不等人,皇兄他還昏迷着,我安排好其他,不會有人告訴他你去了。”
她已看出我的顧慮,我長嘆一聲:“好罷,我這就随你去。”
才進了趙匡胤寝殿,就看見萼貴妃與沈婕妤在旁給他換着濕毛巾,見我進來,芮孜倒是沒說什麽,只紅着眼睛讓了讓,倒是萼貴妃依舊一副盛氣淩人:“誰教你來的,不知官家下了聖旨麽?”又朝外高吼了一聲:“曹慵——”
趙妭在我身後接道:“貴妃娘娘喊甚麽,不知道皇兄正病着?人是我叫來的,你倒是要曹慵趕我出去是不是?”
萼貴妃臉上傲慢釋去,邊擰了毛巾上的水邊淡然說道:“長公主說笑了,本位怎可有這樣的膽子,”将毛巾敷到趙匡胤的頭上,站起身道:“想是長公主今日帶着臻妃前來,便也不會白走一趟,”籲了口氣:“也罷,本位亦有些累,就煩請臻妃代勞了。”
說完朝我看了一眼,整了整衣飾出去了。
趙妭對着她的身影嗤道:“倒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于我也敢作威作福的。”
趙妭說的卻是沒錯,她這個潑辣妹妹,尋常連趙匡胤都要讓着三分,萼貴妃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同她結梁子。
我不做多想,待萼貴妃徹底出去了才連連靠近趙匡胤的床榻,見他已是一副孱弱形容,哪裏還有尋常堅毅筆挺的半點模樣?
手中冷汗溢出,擡了兩擡,終是落在他棱角分明又無半點血色的臉龐上,嘴唇微微泛着些紫,像是呼吸不暢造成的,觸手的那一剎感到灼人的滾燙,心中不由一驚,眉頭亦是狠狠糾在一起,道了句:“太醫怎麽說?”
胡芮孜站在我身側,聲音凄涼且疲憊:“太醫說官家勞累過度,憂思又重,便是這樣,才倒下的。”
我因常太醫時常在面前提起,知道過勞則氣耗散,思慮則氣郁結,他又是兩者同時出現,怕是少不得一番折騰,于是接着問道:“太醫可曾施過針?”
她道:“已是布了兩天針,卻仍不見好轉,反而越燒越厲害,連藥也喂不進去。太醫說這是心結,須得官家自己想通了,才能配合治療,可如今芮孜看着,官家卻哪裏是能醒過來的形容。”
我斥了一聲:“休得胡說。”又對着她:“去把太醫開的藥重煎一份過來,如今施針怕是只能硬撐,治病到底還是得靠藥物才行。”
她忙得站起身來就往外走,才是一步,又停下來對着我驚奇道:“姐姐何以對醫術這樣精通?”
我愣了一下,道:“久病成醫,病榻上卧的久了,自然知道一些。”複又看着趙匡胤,頭也不擡:“還不快去?”
她這才岌岌的跑出去了。
趙妭方迎上來,在我身後說道:“卻沒想着嫂嫂還有這般魄力,妭兒這回倒是請對人了。”
我苦笑一番:“太醫的話有些危言聳聽,依我瞧着,官家就是發了些燒,汗滲不出來,這才藥石無靈,”忽又回過神來,有些憂慮的說道:“是哪個太醫這樣說話?消息可都傳了出去?”
她猛地一愣,而後才道:“往常給皇兄治病的是梁太醫,可不久前他才告假回了老家,三哥便從宮裏招了個太醫,叫什麽程德玄的,就是這個程太醫做的診斷。”
我暗暗心驚,原是晉王全權負責着趙匡胤治病事宜,那這場病能輕易治愈才怪,然面上還是不動聲色:“我知道了,”想了想:“官家生了這樣重的病卻沒有太醫會診,委實說不過去,往常于我治病的那個常太醫,醫術也頗好,妹妹便知會宮裏一聲,也請那位常太醫過來一同診治罷。”
她點了點頭道:“妭兒明白。”又靠近了我些,小聲猶疑道:“嫂嫂可是看出來些什麽不妥?”
我心底一抽,只淡淡道:“沒有。”
她默默看了我兩眼,也再不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