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習和感受中,這是一種很奇妙的事,一個軀體,兩個靈魂,同時存在不同的意識層中,接受着一樣的物質,辨別着不同的感受,偏生出兩種不同的人格。
大理不愧為南诏的前身,在無名交給第二的大量有關的功課中,算卦,天象,符咒,秘術,草藥,她雖然沒有學會如何去将兩個靈魂合二為一,或者毀掉,卻發現有記載的大理舍利,有補魂結魂的效果,雖然她不明白其中補魂結魂為何意,但是總算讓她找到了一點相關的希望。
告知了無名後,這些年便有了兩人對舍利所有信息的收集和确認,她知道無名一定會幫她的,只不過,這個師傅,到最後還糾結求敗的執念……
日暮之中,她的面容有些清冷,卻依舊麗的驚人,像一朵長期囚困在幽潭中一下子盛開的雪蓮般,馬車停在司天殿的門口,韓談跳了下來,恭敬地側在一旁,給她撩起了簾子。
清鈴跳了下來,看着在一旁大眼充滿微微擔憂地看着她的韓談,問道:“怎麽了,愁眉苦臉的?”
韓談糾結一下道:“主子,我剛剛在馬車上突然想通了,你不會平白無故去玩什麽博戲的,肯定有什麽要事要做,這回那落道長一攪和,事情一定也攪了。”
清鈴眉骨微挑,唇勾了勾,“你今日遲鈍的時間倒短了一些。”
“我可以當主子是在誇我嗎?”韓談睇了過去,英俊的臉上,大眼睫毛撲閃着。
清鈴輕笑不語,正了正神色,從袖中拿出兩張宣紙,韓談接過,看了一下,微微詫異,這些都是大理權貴和重臣的名單明細表。
“這是?”韓談不解看着清鈴。
暮色中,那個女子眼光恢複幽靜的凜冽,看得韓談心一驚,只見她微微地勾起嘴角,暮色下,有種說不出的清冽妖嬈,從容危險。
“回部落,給你三日,立馬召集密蠻十七部。”
“是。”
司天殿內,清鈴遣退了韓談一人回來了,沒有想到會見到和譽正和無名在下棋,兩人都是習武之人,早在她進來就聽見動靜,同時擡起頭,看向她。
清鈴頓了頓,朝二人走過去,站定,看了一眼這格子上的棋,勾唇輕笑地看着和譽:“阿譽,你的棋藝越來越好了。”
和譽清俊的顏因為她的誇獎微微露出些喜色,觑了眼無名道,打開折扇,笑得溫情潇灑:“哪裏,司天監一直讓我而已。”
無名扯了一下嘴角,手執着白子,放在棋格之中,卻被清鈴突然伸出的手偏移到一個方向,按落下。
原本和盤的棋局,一個子得到了決殺的機會。
只聽她道:“看不到終點的不斷努力有時候是痛苦的,放棄卻也不會得到快樂,無休無止,只是苦了這盤棋局罷了。”
無名擡頭看着她,黑潭目幽幽。和譽看着她,清亮閃爍。
她勾唇一笑,素手撒了一把黑子在這棋盤之中,打亂了兩人布了大半日的局:“差不多到吃飯的時候了,一起用罷。”
是夜,清鈴跟無名和譽還有突然跑過來蹭飯的沉歌用完晚膳後,一身夜行衣,銀色的半面面具,在大理皇宮中穿跳着,很快出了皇宮,直奔白日那間去過那最大的賭莊。
此時已經子時了,因為大理國也和中土一般實行宵禁令,此時大街上除了打更的小哥,冷冷清清地已經沒有什麽人了,清鈴來到賭坊的時候,雖然這是黑夜,可是看見那個在長桌的燭光中打着瞌睡的玄衣男子,月牙目上幽靜着一絲笑意。
微微垂了垂月牙目,她拿起身旁長桌上一顆似乎被清理人員遺忘的骰子,朝着那個男子的額頭彈去。
“哎呦。”那玄衣男子睜開眼睛,一跳而起,捂着額頭,大叫道:“誰暗算爺爺我。”突然頓住,覺得此情此景甚是熟悉。
猛地看過去,跳躍的燭光中,那雙帶着笑意的月牙目,是他!那日贏了他戀生的紫衣男子!
可是當他拿下她銀質面具的時候,他卻驚呆了!瞪大眼睛,手指指着她,聲音驚叫突抖:“你,你怎麽是個女子?!”
相比他的驚訝無比,她淡靜從容地走向今日坐的位置,銀質面具側放一邊,微微低垂了月牙目,睇了一眼那桌上還有她白日用骨牌捏成沙,灑成的圖形,大理最秘密的情報殺手交易組織,五瓣杜鵑。
“我想和你做個交易,酒問。”
☆、042 很像故人
酒問看着她,心思複雜,今日她走後,看見那桌子上留下的圖案,這比知道她贏了骨牌卻半途退場還要震驚,這大理知道最通天最隐秘的暗殺組織标志的五瓣杜鵑,用手指都能數過來,他念她有意留之,在此候她。
“交易?”他向後俯身,慵懶地靠在座椅上,看着她,不羁着濃濃的興趣,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清鈴微微擡起月牙目,從袖口伸出一副細長的畫卷,推向酒問:“取了這人首級于我,我滿足你一個要求。”今日她本來是打算誘他賭一場,來換得那人的首級的,落清塵的出現,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酒問眼睛瞥了一眼那畫卷,伸手拿起,拆開絲線,畫卷展開,那是個左臉有顆醒目大痣且眼長顴高的尋常中年男子,看了她一眼,卷起畫卷,他放在桌上,也不問緣由,道了一聲:“好。”
清鈴擡目,微帶詫異地看着酒問,只見酒問慵懶地輕笑道,“不是我杜鵑門惹不起的人物。”
清鈴點了點頭,心中疑慮消去,殺了那個人的确對杜鵑門沒有什麽,如若不是他現在逃出了大理,她也不會找到隐藏在各國收集情報接受暗殺的杜鵑門。
“那就有勞了,希望門主三日內盡快取得那人首級。”見杜鵑門願意出馬,她勾唇一笑,顏色放松,煙波潋滟,本是無意,卻不知甚是勾魂心魄。
那一笑,看得酒問心口一窒,心跳莫名,試問他看過多少各國美人,但是從未看過她這般清冽着一種神秘莫測的秀麗,幽靜着一種閑适的散漫從容。
起身,見她欲走,酒問連忙手撐着桌子站起來,聲調微高道:“你就不好奇我提什麽要求?莫不是我把你賣入青樓你也不在意?”皺了皺眉,一個女子,未免太輕率了,卻不知自己竟然擔心起她。
清鈴腳步頓住,轉身,只露出的月牙目笑意浸潤,一聲微帶嘲弄的笑意,清晰道,“門主不也沒有問我為何要殺那人,至于青樓,如若你真的想賣,那就沽個好價罷。”
酒問倒吸一口氣,這女子,要他沽價把她賣了?!他突然好奇她為什麽要殺那個人了,剛剛只不過在她面前裝裝酷而已,誰叫那個女人無論在什麽樣的環境裏,總有着讓人覺得略低一等的高華之氣。
清鈴見他怔怔出神,面色青白交雜,一聲輕笑,轉身離去,留下一句:“三日之後,我來取那人的首級,你且好好想想你的要求。”在空蕩蕩的賭坊徘徊。
那夜之後,清鈴便回了點蒼山的部落幾日,三日後進了大理城內,直奔酒問的酒莊,酒問給了她一個一尺多高的方木匣子,裏面躺了一個經過處理沒有屍臭,瞠着死時驚恐的雙目如那日畫像中一摸一樣的中年男子。
而酒問提出的要求是在即将到來的火把節要清鈴和他一起去跳火把,清鈴顯然沒有料到他的要求會如此簡單,點了點頭便淡淡地應下了,抱着木匣子離開了,留下看着她背影興趣濃厚又若有所思的酒問。
韓談駕着馬車,和清鈴回到大理皇宮司天殿後,幾乎沒有休息,清鈴換了一套衣服,扮作男兒的摸樣,一襲淡紫合身長衫,精致的眉眼,秀麗的容顏,乍一看像個女子,但細看眉宇間不凡的高貴,堅毅,凜冽和從容,加上她本身個頭高挑,身材修長娴雅,又像哪家貴族身的秀美的公子,難辨雌雄。
當清鈴這副裝扮叫喚在院子前閑着用青草喂馬的韓談後,轉身,韓談看着‘他’,不由驚豔張口,看着‘他’一身紫紗衣被風吹揚,拿着折扇輕搖,眉眼如畫,氣質清華,風度翩翩地站在紛紛漫落的玉瓊花下,如一卷詩畫,愣是癡了。
低頭一笑,清鈴走過去,折扇敲在韓談的頭上,“呆子,走罷。”
韓談被拍回了神,揉了揉腦袋,站起來,怔怔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搖頭沒出息地感慨道:“韓談呀,韓談,下一世願做女子,遇到如此妙兒郎。”收了收心神,他真不知今日主子這般打扮去那柳巷會造成什麽樣的轟動,心下又是好奇又是擔憂,正準備跳前駕馬,不料眼一瞥,瞥見站在主子園子前白色道袍男子,纖顏如斯,手上拿着根眼熟的銀色棍棒,神色也有些怔然地站在門口。
“落道長。”韓談興奮地朝他跑去過,“你怎麽來了?”
落清塵怔了怔,回過神來,剛剛瓊花樹下那一眼,他有些失态了,提步走了進去,他朝着那個馬車走了過去,捏了捏權杖,讓自己不要緊張,只不過,只不過,來送還她的東西而已。
“韓公子。”落清塵朝跑過來,過于熱情的韓談點了點頭。
韓談靠近他,帥氣的眉眼朝着他擠弄道:“你是不是來找我家主人的?”
“咳……”落清塵手蜷曲着手指,輕咳一聲,睇着韓談那雙不懷好意的大眼,覺得有些羞赧,“我只是來送還你家主人的東西的。”他的聲音不高也不低,看着那馬車的位置說道。
韓談,“哦~”了一聲,拖長音調,将劍架在雙肩,大眼眨了眨,看着每次一遇到這個道長行為就甚是奇怪的主子,笑得陽光燦爛,一口白牙,語調輕快明亮道,“主子,我在外面等你哈。”
車簾裏,嘎吱一聲,像什麽被捏斷的聲音,一陣幽幽冷氣傳來,韓談摸了摸鼻子,立馬一溜煙地跑到院子外面去蹲牆角了。
韓談走後,院子裏就剩下落清塵和在馬車裏的清鈴,風吹過瓊花,飒飒作響,在馬車與他之中,簌簌,零落飄散。
他走近馬車,清清的嗓音,如溪泉道:“如花姑娘,在下來還你權杖。”
馬車內一陣靜默,半晌,一只素手撩開簾子,淡淡的疏離:“有勞了,拿來罷。”
落清塵看她連出來跟他打個照面都不願,眉心輕籠,将手中的權杖放在那只從簾子一角擺在的素手上。
清鈴拿着權杖欲收回,但是卻不想那握住的權杖一頭,卻被令一股力道頓住,拿不進。
輕笑着嘲弄:“道長這是做什麽?”
落清塵捏着權杖一頭,看着車內,有些怔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是……他有一個疑問在心裏盤繞了三日了,終于等到她回來,一定要問,“敢問姑娘,可曾去過中原?”如果原先那個如花只是眼睛像,那麽這個,實在太像了。
“為何這麽問?”
“姑娘很像我一位故人。”
一陣靜默,“咯咯咯……”輕笑聲清脆愉悅地響起,簾子被掀開,那女子從馬車上跳下來,站在他身前,眼中還有未退的笑意,眼波如秋水般潋滟,落清塵看了一眼,目光微微偏側。
瓊花樹落,幽幽芳華。
她一步步朝他走進,落清塵轉過視線,站在那裏不知道她要做什麽,直到她的臉靠着他似乎只有幾張薄薄宣紙的距離,自己甚至能夠感覺她溫熱的呼吸,纖顏一下子熱熱的,腳步朝後退,卻不想被那女子兩手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臂,踮起腳來,唇印在他驚得涼薄的唇上。
韓談在牆角看着這一幕,瞪大了眼睛,把自己的口給捂得實實了,才能阻止驚叫出。
她雙手緊緊抓着他的雙臂,不讓他有任何退讓的機會,在他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聞到那血腥味,才退去。
放開渾身僵硬的他,她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紅唇上的沾上的她的血跡,又用手指輕輕地抹摩擦了幹淨未清幹淨的血跡,勾唇一笑,秀麗的容顏,血浸紅的唇,讓清冽幽靜的她平添了一份絕代的妖嬈。
擡目視線從他的唇轉到他煞白的纖顏,月牙目潋滟着,語調帶着一種戲弄的味道:“道長覺得,你那位故人會如此輕薄你嗎?”
落清塵身子一顫。
打開折扇,轉身,無瓊花落在她的肩頭,踩着花瓣,她開懷地笑着,步履從容閑适地踏步而去,留下了怔立在瓊花樹下,還沒有從剛剛那被強吻的一幕,回不過神來的他。
☆、043 一世無憂
青磚綠瓦,閣樓燈火,胭脂紅顏,大理柳巷中,此時暮色已含羞帶怯地隐去,夜幕伸展,月光清清,一陣陣歡聲笑語,絲竹琴音靡靡。
自沉歌的‘醉歌樓’結業後,花顏樓成了柳巷的龍頭,往來車馬,絡繹不絕,由于收費昂貴,來這裏的恩客大多是大理有頭有臉的權貴。
花顏樓內,粉紗輕幔,閣樓精美,一樓是一個長方形的舞臺,上面一群舞娘甩着長袖,扭着細腰,在那高坐上彈琴的粉衣男子古雅的曲調中,盈盈曼舞,美不勝收。
底下和二樓一些雅間的達官貴人的眼睛都看直了,不僅對那些舞娘的,還對那個性感的鎖骨微露,衣衫半敞的妖魅的粉衣男子。
三千青絲,瀑傾在地,他擡頭,鳳目裏紅腥着妖嬈,眼神散漫輕佻地撫着琴,突然琴聲急促而旋,衆舞女突然聚籠在一處,驀然旋轉,長袖中間,緩緩地出現一個十指如如玉如蔥,擺動的極其優美的女子。
她慢慢地站起來,翠色的煙衫,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膚的曳地長裙,雲鬓挽起,步搖輕曼,鵝蛋臉,柳葉眉,眉心紅蓮花開,襯得她雪肌美得令人驚嘆,一顧盼,秋水盈盈,一蹬足,如仙似娥,一甩袖,燭火黯然地羞怯她的光彩,舞娘漸漸散去,只剩下在臺閣之間,踮足在中間旋轉傾舞的她。
四下一片安靜,客人們一個個癡迷地看着臺上那個花顏樓的頭牌,花姬,若不是她是國相看中的女人,多少權貴想把她擄回去春宵一刻呀。
清鈴站在那裏看着花姬直到一曲跳完,衆人鼓掌雷鳴,老鸨笑意漣漣回神才見着門口來了一個華貴秀麗的公子,立馬迎上去。
“哎呦,這位客官生的好風姿哪,快快裏面請。”老鸨扭着腰,甩着胭脂味極重的絲帕就像清鈴撲過去。
就在要撲到清鈴身上時候,被清鈴凍了一路的韓談立馬抓住贖罪的大好時機,一下子擋在老鸨和清鈴之間,抱着劍,大眼想瞪得吓唬人,卻配合着他長得太過美好的臉,取代清鈴被老鸨撲了過去,“哎呦,小哥,好俊哪!”
清鈴目光微垂,瞅了一眼,老鸨正帶着衆女群撲向韓談,邊摸着他邊感嘆怎麽一個男人比女人生的還水嫩。
她步履閑适散漫,順手扔了一把金葉子在衆人間,無視的沒心沒肺且涼涼道:“各位姑娘好生伺候着我這弟弟,少不了打賞。”
衆女雙眼一亮,看着韓談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
“嗚嗚,主,主子,我再也不敢了……”韓談咽了咽口水,見自己的劍被搶了,蹲下來抱頭痛哭,他不是好心嗎?!今天要不是他,她能親着人家落道長!忒沒良心了!
“哇,公子你好白嫩,給奴家摸摸。”
“哇,公子你好健壯,跟奴家去閨房吧。”
“公子,你好漂亮,給奴家親一口,吧唧!”
“不要摸我!不要親我,你,你們這些婦人真不知羞恥!”
“呵呵……”一聲聲嬌笑聲不絕地響起。
門口的騷動,很快引起了衆人的注意,以及舞罷的花姬和撫琴的沉歌,見衆女圍在門口簇擁着一個青衣眉眼清晰帥氣的少年,皆是詫異。
卻在見到從那群人身後走出的那個紫衣秀麗男子,如畫的眉眼,白皙的肌膚,秀麗精致的容顏,清冽幽靜的氣質,如高山冰雪般,衆人不由地倒抽一口涼氣,那男子的容貌算不上世間最好的,可是他全身那是一種怎樣的風華絕代,就連剛才花姬給他們的震撼,都沖去一大半,怔怔的看着這人手裏提着一個盒子走過來,搖着折扇,走上舞臺。
舞臺上,花姬的心怦怦地直跳,随着這男子每走進一步,一直以來她都很驕傲,雖然家道中落賣身青樓,但她好歹曾經也是官宦世家出來的小姐,容貌才藝在大理也算數一數二,可是今日面對眼前這個人,面對她眼中的高華和凜冽,她卻連直視的勇氣都沒有,羞怯地低下頭。
“花姬?”清鈴用折扇把她的下巴挑起,端詳道:“一千金,一個時辰,可願?”
衆人又是一陣抽氣聲,一千金!一個時辰!這是何等的闊氣,何等的嚣張!細細打量卻不知眼前這位氣質高華的男子是哪家權勢的子弟。
花姬如水的眼剪也是一顫,微顫着櫻紅的唇看着他,“公,公子,奴家賣藝不賣身。”她捏緊拳頭,讓自己冷靜下來,規矩一打破,以後自己的麻煩會接踵而來。
“呵呵……”一聲輕笑,她放下折扇,看着滿面羞紅的花姬,眼睛微微瞥了一眼在一旁一直磨牙的粉衣男子沉歌,靠近花姬的耳邊,輕吐着溫熱缭人的氣息道:“姬莫怕,今日,我只是過來送你一件朝思慕想的禮物罷了。”
花姬不解地看着他,只見他勾唇一笑,笑得她心怦怦然,聲音微高道:“既然公子只是花一千金和妾聊一個時辰,那麽妾恭迎之。”
清鈴這回看着這個女子多出一絲贊賞,花姬也見着,微微地垂了垂目,難掩羞澀。
四下一下子炸開了鍋,一千金買一個時辰!看着這紫衣男子一陣探究,一陣搖頭,又是一陣嗤笑!這花姬雖然國色天香,可是一千金,夠拖一車絕色美女,夜夜恩寵,太不值,太不值了!
在衆人的探究中,老鸨幾乎都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的,雙眼亮的刺眼,看着清鈴簡直把他看做哪國微服出巡來尋花問柳的皇子了,不然誰會出這麽高的價買一個時辰純聊天的!
花姬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清鈴很大方又自然地走在前面,步履優雅從容,看得衆人對他的身份又是一陣探究,到底是哪家的士族公子?怎麽一點印象沒有呢。
沉歌此時站了起來,對着清鈴猛擠眉弄眼,可是見她壓根不理他,帶着美人就去二樓的雅間聊天去了,那個火呀,那個好奇呀,因為是老顧客了,沉歌當下打通了關系,把隔壁一間雅間給包了下來,貼在牆上就想聽聽那丫頭今日打扮的這麽騷包還提個食盒過來幹什麽的?!
廂房內,香爐輕饒,幽幽檀香和女子的胭脂味混雜在一起,如若孤男寡女,倒是很容易催情,只是花姬滿面羞澀紅光是情動了,但是坐在一旁給自己悠哉地倒了一杯茶的清鈴,卻從容淡靜地表達她真的是來純聊天的,不要想多了。
“花姬,原名陳嬌嬌,大理威楚人士,父陳連之,原是清平官彥贊,又因家族經驗刀劍,手握大權且家財豐厚貴極一時,怎奈世事無常,鼎盛時期卻也是衰敗之時,先是朝中構陷其父候斬,嬌嬌為救父,走投無路間遇父身前生意往來的好友王氏,變賣家産并且交出陳家世代相傳的石紋刀制法欲去買通官人,卻不料王氏攜款潛逃,父誅,家散,姬被擄賣入青樓。”她語調清淡地說完花姬這些年藏在心裏,最深最痛的遭遇,輕口抿了一口茶潤潤喉。
擡頭,她朝着聽完她一席話花顏蒼白如紙,玉指顫抖的花姬,勾唇一笑道:“我想姬至孝,茍活必有大志,然?”
花姬猛地站起來,看着他,眼中充滿怖色,聲音顫抖,“你,你到底是誰?!”她明明已經洗掉了自己曾經的一切,包括容貌!為什麽她卻能知曉的如此清楚!
對面那個突然之間變得危險異常的秀麗男子沒有回答她,而是将他從一開始就拿在手中甚是醒目的盒子推到她面前,“姬先看看我送給你的禮物是否滿意,接下來的事,我們再慢慢商榷。”
花姬看着他好半晌,他垂着目,淡靜地吹着茶葉,卻并沒有理會她,抖着雙手,猶豫一番,她咬了咬唇打開那個盒子,當看到裏面那個無數個夢裏都想千刀萬剮的男人的首級後,捂住了自己嘴,淚如絲線般掉落下來,是他!是他!是他!
再次看着眼前的男子,花姬的眼睛裏面的戒備一下子消去,猛地撲在她身前,跪在她的腳下,不停地磕頭,“謝謝恩公,謝謝恩公!”哽咽中帶着驚喜和感激。
清鈴看着這樣的她,心裏暗嘆了一口氣,将她扶起,眼睛瞟見她額頭的血跡,拿起她腰間的絲帕,替她沾着臉上奔流不息的淚水擦拭着那些血跡,緩緩道:“嬌嬌,那一千金和王氏的首級只是一個見面禮而已,你想做的又做不了的,我都會替你一一辦到,只是,從今日開始,你便要一切聽我籌劃,一切結束後,我保你一世無憂,你可願?。”
花姬仰着小臉看着她,原本柔美的臉上,此時神色堅定着決絕,“嬌嬌願意!”
☆、044 月圓之夜
清鈴從花顏樓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衣衫不整的韓談抱膝痛哭,側身是一臉幸災樂禍,拍着他的肩,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沉歌。
勾起唇,朝二人走去,“怎麽,被強了?”聲音一貫的散漫。
韓談擡起眼,泫然欲泣的樣子,抖着雙唇,“主,主子,不帶這樣的。”
清鈴歪頭道,“那你以後還會不會自作主張?如今日這般把我撇下在一旁看笑話,嗯?”
“不敢了!”韓談抹了一把淚,擺着頭,搖頭搖得很誠懇。
清鈴端詳片刻,折扇敲了一下他的頭,才跳上馬車把一旁看了半天笑話的沉歌順帶也拉了進去。
命苦的韓談朝馬車裏瞅了一眼,擦了擦淚水,搖頭嘆着自己真是不長記性呀,當年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看主子只是一個少女,作弄她一番,後來被她整得在棺材裏躺了半月才放出來的恐怖經歷,怎麽給忘了?!
馬車一聲帶着哽咽的‘駕’開動了起來,馬車裏沉歌靠近清鈴,左看看又看看,上瞅瞅下瞅瞅,最後環着胸,眯着眼,輕蔑一笑:“說,你這個冒牌貨是誰?坦白從寬,抗拒……”他哼哼了幾聲。
清鈴擡頭白了他一眼。“你怎麽又來柳巷了?最近你爹不是把你抓進趙家嚴加看守了?”
沉歌立馬雙肩一搭,哪還有剛才質問的氣勢,就像根怏了的小花菜一般:“你別提了,我早就和那死老頭脫離關系了,他整天拉着我不放,煩都煩死了。”擡起頭,沉歌雙眼晶亮,“唉?你說他這個年齡也差不多該去見佛主了,怎麽昨日我還聽到他和他的小妾在房裏歡的厲害呢?是不是佛主把他給忘了?”
清鈴擡目瞟着他,“阿歌,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讓你爹半個月出不了門?”
沉歌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她道:“以前你不是收了我爹的銀子說不整他了嗎?如今莫不是反悔了?”說到這裏,妖嬈的目,亮的更明。
清鈴瞅了他一眼,側身看着窗外那一輪圓月,喃喃道:“快變天了。”
沉歌的眼皮跳了一跳。
回到司天殿已經很晚了,清鈴本來還想去見見無名,料想這個時辰他已經睡下,沒心思去打擾,回到自己園子,梳洗一番,站在窗外,有些困意卻沒有上塌。
今夜,是月圓,她不知道如果她睡下了,還會不會到下個月圓再起來,環她已經套了大半了,突然脫節的話,這幾日就白忙了,還有沒有下一次,這些都是未知。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出去走了走沖沖那睡意,興許走上一夜,就不會想睡了。
大理皇宮內,點點星火之間,她穿着一身黑色睡袍,墨發玉顏,一個人靜靜地走在長廊上,氣質幽靜,背影單薄中泛着淡淡的孤寂,半垂的眸子,凜冽着不知道在思量什麽,或者只是放空自己,什麽也沒有去想。
在這片黑暗的只有她的夜色中,當她的眼角觸到一抹紮眼的白,不禁擡起頭,腳步頓住,眸光詫異着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落清塵被今日那個強吻也弄得睡不着,想出來散步緩解一番,饒是沒有料想到在這裏會遇到那個讓他鬧了大半日心的女子,原本看着遠方燈火的他微微側身,望着她,怔了怔。
兩人這般怔立許久,終于落清塵在瞧見她單薄的衣着,嘆息了一聲,朝她走去。
他是有披風出來的,可是眼前這個眼神像是迷了路的女子卻沒有,将自己的披風解開給她披上,系起,動作溫柔又自然,看着她沒了以往的緊張和局促:“這麽晚出來也不知多加件衣服?”
她擡頭看着他的纖顏,愣了愣,語氣也不若平日的嘲諷疏離,溫溫的,淡淡的,抿了抿唇:“也不是很冷。”聲音有些小聲。
落清塵不知為何覺得心裏面緊緊的,溫潤的嗓音,說出的話有些沙沙:“還是多注意身體的好。”
又是一番無話,他低頭看着她微垂的目的樣子,輕聲道:“在下就先告辭了,姑娘也早些回去吧。”
清鈴仰起頭,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可是最後卻倔強地抿了抿。
落清塵心裏還有白日的心結,此時也不知如何面對她,對她,從見這個女子開始,他就有一絲自己也不清楚理不清的情緒,所有的質問和羞惱也沉靜在這種情緒中。
清鈴看着他轉身離開的背影,如松如柏,離她越來越遠,最終張口道:“你等一等。”
落清塵不知是不是沒有聽到,依舊走着,聲後清鈴的聲音不由提高道:“落清塵,你給我站住!”
如果,她沒有,沒有遭遇那些,她不會像第二那樣等着他去發現她是誰,而是質問他,你怎麽能不認得我,你怎麽能,明明我第一眼就認得了你,就算哪天你的容貌發生改變,我依舊會辨別出你的氣味,你手心的溫度,你頭發的密度,認得你是落清塵!可是,你怎麽不能像我一般一眼就認出你!
落清塵不由身子一顫,腳步頓住,轉身看着她,卻見她瞥過臉去,清冷着幽寂的側顏,心,泛着細密的疼。
沒有遲疑,他向她走過去,手抓住她的手臂,“你怎麽了?看着我!”
清鈴的下颚微微擡高,逼退了月牙目那湧得有些不合時宜的淚花,收了收心神,轉身看着他擔憂的樣子,眼中恢複了幽靜的清華,扯開他的手,淡淡道:“沒什麽,陪我走一遭吧。”
她繞過他,往前步履從容又優雅地走着,哪裏還有剛剛突然流露出來的脆弱。
落清塵站在她身後,還以為剛剛那幕是錯覺,愣在原地半晌,才跟了上去,不時擔憂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側顏,卻在每次被她發現轉頭後勾唇清笑中,微微側轉了臉,從耳根泛起可疑的紅暈。
這夜,一黑一白,兩人并肩無話地走在這大理皇宮,來來回回不知饒了多少圈地走了一夜,直到燈火熄滅,東方既白才各自回去。
次日,清鈴簡單的梳洗一般,看着清晨出升的太陽,幽靜的眸光透着堅定。
章臺殿內,退了朝的和譽,脫了朝服,換了一身清爽的準備練劍的藍衣,襯着他清俊的顏,說不出的清爽俊雅,便聽人來報高國相送來一張請帖。
和譽皺了皺眉,微微納悶,這回高家又是誰壽宴要他出席,看都沒看那帖子,聲音微涼道:“什麽內容,替我看了罷”
盾若睇了和譽一眼突然透着不善的臉色,打開那帖子,看了一眼,臉色一青道:“殿下,是那姓高的老匹夫要納妾。”
和譽沉聲頗具威嚴地糾正道:“盾若,叫國相。”
盾若立馬跪下,掌了自己一巴掌道:“屬下失言了,國相大人要納妾,邀請殿下去赴宴。”
和譽站在那裏折扇打着手心,一聲輕笑:“呵呵,真是恭喜了。”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盾若擡頭,猶豫了一番,小心翼翼道:“陛下和王後也被邀請了。”
折扇被捏的嘎吱響,可是他臉上的卻端着溫柔舒緩的笑意,“真是一件如此值得慶賀的事情呀。”
盾若低頭按劍,就在章臺殿內冷氣直竄的之際,宮人報清鈴過來了,和譽才将周身那冷飒的氣息給收起,溫笑如舊地去迎接清鈴。
清鈴看了看和譽雖然彎起的嘴角,但是卻不似以往放松的弧度,又見着站在一旁低頭拿着一個紅色請帖皺眉按劍的盾若,微微垂了垂目。
“清鈴,你已經好些日子不來找我了。”和譽抱怨道。
清鈴輕笑,“這不是來了。”
兩人邊說着,邊朝上面的青木臺跪坐下,和譽讓宮人端來了一些清鈴平日愛吃的糕點和花茶,又帶着笑意端詳着清鈴好一會。
清鈴摸了摸臉,曬道,“莫不是我臉上有東西,你看着一眨不眨的。”
和譽脫口而出,“好幾日不見,我很想你呀,得把這幾日沒見着的給補回來。”
清鈴撲哧一聲笑了,月牙目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