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膚色,冰冷威嚴的眼眸,一下子讓四周有種逼人的寒氣和煞氣竄來。
他擡首看着上座的段正淳道:“陛下,今日本是各國德高望衆的法師聚此,我在此舞劍未免有些殺戮氣息,臣想請一人為我奏樂,緩解一些這煞氣。”
“哈哈……”段正淳笑道,很難得高明清比他那個只知道打壓他的老爹懂些道理,于是很爽快的問:“将軍思慮甚周,不知将軍要誰替你奏樂?”
高明清寒氣逼人的眸,直直地轉到了一人獨坐在那裏,湖水藍曳地長裾,如冰雪般眉宇的宛歌,沉穩的嗓音沙沙着男性的磁性:“祭司,宛歌。”
被點到名字的宛歌微微仰首,看着他,目光不明着不輸他的冷飒。
大殿中在兩人這番對視中,刮起了一陣嗖嗖的冷風,原本在第一時間把兩人之間想的有些暧昧的衆人,也一下子打消了這個念頭,總覺得場上兩人有些仇人相見要劈了對方的感覺。
半晌,就在大家認為以大祭司平日高傲的作風定會拒絕,沒有想到宛歌拿起一旁的竹笛,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繞過案幾走向高明清。
她站在他身前,玉紅燈微晃,應着宛歌畫上沓下的美麗容顏。“不知将軍想讓我為你奏何曲?”她的嗓音清冷。
許多人都被她冰冷的氣質給凍到,但是高明清卻例外地在和她對視間,身上的冷飒之氣反而降了不少,笑道:“昨夜窗下那曲如何?”
這句明顯帶着暧昧的話一下子讓殿下的人群大為吃驚開始交頭接耳議論,高泰明看着自己今日和以往大不同的兒子很是不解,最後定在大理國新任祭司趙宛歌身上。
宛歌的手指捏了捏竹笛,聽着那些議論聲,微微地皺起柳葉眉,高明清見她皺眉,目光微黯地掃視了在場議論紛紛的一些大臣和權貴們,那些人接觸他有些森冷目光的人,一個個閉上了嘴。
他才轉身,看着宛歌道:“我想再聽一次。”低沉的磁性的嗓音夾着一些不易察覺的溫柔。
宛歌看着他半晌,拿起竹笛,放在唇畔,笛聲陡然一起,寒劍帶風呼嘯。
大殿之上,指聽風有些急速,笛聲半轉千回,跌宕起伏,沒有人能想到一個女子竟能吹出那樣千軍萬馬般磅礴超越的笛聲,四下驚惶,那個将軍英姿勃發地劍鳴四起,許多人都被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目光膠在二人身上。
但也有例外,清鈴就趁着大家注意力都被二人吸引住,朝着落清塵那邊爬了過去:“真羨慕宛歌呀,高将軍能夠如此名目張膽地帶着她在衆人面前的偷情。”
落清塵耳邊聽到這句話,詫異地轉身,便看見清鈴看着他的眼光有些期待,他哽了一下問道:“你怎會在這?”
清鈴捏着權杖的手指了指,“我從那邊爬過來的。”
落清塵頗為郁結地看着她:“……如花姑娘還是回坐吧,這樣不合禮數。”
清鈴朝他靠了靠:“我馬上就走,就是過來給你提個醒的。”
落清塵朝後退了退:“嗯?”
“待會我要彈首曲子,那曲子為你彈的,我還為你做了一首詩,你要是去茅房的話現在就去,不要待會錯過我的表演。”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需要他保證不會在他表演時候上茅房。
“……”落清塵不自覺地眉毛抖了抖,“我想……”他想還是不要了的話還沒說出口,
清鈴便朝他招了招手,爬了過去,落清塵看着她躲躲藏藏張望着爬回座位的樣子,幾次想伸出去把她拎回來綁起來的手,擡了擡又垂下去,目光頗為沉重地巡視了一下全場,巡視着自己可以安然退席又不至于引起太大注意和她的注意的角落。
喝了一口茶,落清塵帶着沒有找到的沉重心情,目光深遠地看向對面的無名,突然很想知道她那位傳說中的如神祗般師傅,平日是如何和這位思維和行為甚是奇特的徒弟那般淡定交往的。
“咦,清塵,你怎麽了?臉色為何如此蒼白且額冒虛汗?”玉清道長剛才一直在看高明清耍劍,并未注意到清鈴的到來,低頭夾菜,看到落清塵的手指微微顫抖,再見他面色也有些不對。
落清塵回望玉清道長,迅速穩了穩心神,溫潤如舊:“師傅,明日陛下邀請的論教我就不參加了。”
“為什麽?”
“……我突然悟出了一個高深道法,想在房間裏好好靜心參悟。”
“哈哈……清塵,想不到你在如此情況下還不忘悟道,師傅自愧不如,又深感欣慰呀。”
“師傅缪贊了。”
最後一個笛音婉轉而下,高明清在空中騰飛的身體倒豎劍旋而下,如一朵冰寒中綻放的蓮花,落定,現場一片掌聲叫好。
段正淳雖然知道高泰明此番比試有壓他風頭的心思,但是看得也很是精彩,高興地讓人賞了兩人一些東西。
二人謝過後,一東一西入席之際,分叉之際,高明清在一旁用着只有宛歌能夠聽到的聲音道:“火把節,三生橋上,不見不散。”
宛歌的腳步頓了頓,不懂他這突然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不見不散?彎起的唇有些不屑之意,提起腳步,她每一步走得尊榮無比,就連他的父親趙期看着她都有些恍然驚嘆的感覺,不記當年跟着她被休的母親後頭,躲在那個不肖子沉歌身後,一直悶不吭聲緊捏着裙擺發抖的女孩。
又一陣吃喝笑談過後,歌舞絲竹帶着靡靡的佛樂,甚是安樂清遠,回蕩在夜空。
在座的一些看似不懂享樂潛心修行的各國法師,其實也都有自己的絕學,樂興之中,一個個也起舞或者在殿上做起了法式來,偶爾還會有一些火焰水柱噴出,或者烏鴉飛過大殿的奇妙景象,讓人詫異不已。
落清塵作為道教的代表也不能幸免,拿起他常年在身不離的陶埙,吹了一首曲子,原本在衆人印象中哀婉的埙聲不知道是不是受他氣質的影響,硬是被他吹出了一些出塵出世般的清悠飄揚,婉轉高遠,讓人有立于高邈山林之間俯瞰萬物或者高仰暮色晨昏般奇妙的感覺。
一陣鼓掌,大家聽得如癡如醉,當然也包括清鈴,她撐着腦袋聽着,眼中除了贊賞還有一些對以往熟悉的沉湎,精致的容顏帶着微醺的溫柔地凝視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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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魔音驚魂
落清塵表演完,段正淳看向一旁的清鈴揶揄道:“巫女,你這夫君的埙吹得甚好,你準備的如何?我聽祭司說你今日要表演琴技。”
衆人一陣取笑聲響起,清鈴在下面看了一眼走到半路因為這取笑聲頓住腳步的落清塵,視線又轉向段正淳道:“陛下放心,本巫女以巫族的名義向你保證,絕對會讓大家永生難忘。”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都放到她身上,包括一直坐在那裏如尊精雕的塑像般不甚在意大家表演,剛剛還招了一群烏鴉吓倒大片觀衆的蒼木決,和不遠處挑着擎天眉看着清鈴又亂借他巫族名義的王堇。
清鈴從侍女桂枝那邊接過九弦琴一副等不及要上臺要彈琴的樣子,不料被無名一把抓住了手臂,饒是一向淡定的無名,也忍不住音調有些不同尋常道:“我怎不知你今日要彈琴?”
清鈴眼睛朝上思慮一番,看着無名回道:“興許宛歌今早剛提的,她說讓我走走過場,所以沒和師傅說。”
無名看了一眼宛歌,揉了揉太陽穴,看着清鈴,直白道:“你彈的琴一般人聽不得,過場就不必了,你老實坐在這,為師代你彈了罷。”說完,欲起身。
清鈴緊緊抱着琴,不依地退後,看着無名,堅定無比道:“師傅,你今日要是不給我彈,回去司天殿我日日在你房前彈。”
無名握住她的手臂的手輕微地抖了抖,趁着無名分神,清鈴微微用力逃離無名的魔爪,月牙目彎起,歡快地跑到大殿中央,把琴放在擺好的案桌上。
無名猛然起身,這下是拉不住了,因為沒有準備耳塞,電光火石般地拿起桌上的茶蓋,又在旁坐順了一個來,兩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閉上眼睛開始運氣打坐,口中叨念着別人聽不懂的經文,旁人見他這般甚是奇怪。
紫色的飄逸的長裙,一頭被騰繩彎起幾縷的青絲随意地散在她的身後,傾瀉着一種少女的驚華,清輝着笑意的月牙目彎起,精靈般的幽迷的氣質,猶如不小心墜入凡間的可愛仙子,讓人驚豔地移不開眼。
衆人的目光全部被那個女子吸引,她的目光在一個方向停頓一會,由于她坐的地方對朝大殿之外,她的頭揚起,看着殿廊外延伸的夜空,閉上了眼睛,素手擡起,落下的剎那,大地開始顫抖。
指尖的變換飛揚,迅速地只剩下手指鬼魅般的幻影,仿若有幾十只手在撫琴般,相傳西夏天下第一的琴師也只能奏出十二指的變幻琴法,可惜沒有人看清清鈴此時演化的是四十八指琴技。
音符碰撞着,一下子滑旋着來自地獄般的嘶鳴刺耳,一下子跳脫着塵世的喜悅苦樂,一下子又升到天堂般的高遙崇敬,融合變幻出一種獨特而又變幻莫測的律調,這種律調讓席間的桌子椅子盤子勺子跟着狂舞了起來,席間的賓客總覺得天地有種旋倒般的暈眩,坐立不穩地紛紛東倒西歪,就連大殿的房梁也忍不住地顫抖地花花掉了幾片,月影傾斜。
清鈴閉眼沉醉地彈着,如若不是她嘴唇在動,別人根本不知她口中正在念詩。
琴聲截止的那刻,清鈴彎着嘴角,睜開的月牙目滿是燦爛的笑意,卻沒有想到看到的便是這般仿佛遭遇打劫般混亂殘破的大殿,她吓住了!
基于以前每次她念這種指法時,那位教授她琴技的老師都是帶她去海邊或者荒原裏練彈,平時也提醒她低調行事,切莫使用那驚才絕豔的四十八指彈法,不然會引來不少人的嫉妒和求學,招至麻煩,她覺得甚是有理地應下來,除了在無名和和譽面前彈過一次,從來都隐藏着自己的實力,不知是這般……和印象中大不相同。
此時的和譽從桌子下一只手攀住桌沿爬了起來,身形搖搖晃晃地站定,視線環視着全場的慘狀,定在小臉蒼白的清鈴身上,清亮的眸子顫了顫,染上了擔憂,朝她步履似乎還有些不穩地迅步走去。
他那日聽她說要撫琴沒有想到是在今日宴會上,如若知道他斷會阻止,當年聽完她一曲,他才深刻地感慨,原來琴,也是可以作為一種兇器的!
他走到她身邊看着明顯也受驚的她,拍了拍她的肩,朝側門的位置指了指。
清鈴的目光茫然地看着他,一下子焦急地投向落清塵那裏,他閉眼蒼白的臉坐在那裏,冒着薄涼的冷汗,竟然流下了兩條如蚯蚓般的鼻血,好像經歷了一場痛苦的刑獄,清鈴驚不住雙手地捂住自己的唇,可想而知這個效果給她的震撼着實大了點。
“清鈴,清鈴……”和譽喚着感覺有些不對勁的她道。
清鈴目光有些呆愣地轉身,一下子抓着他的手臂,目光有些做錯事般的狼狽着小心翼翼:“阿譽怎麽會這樣的?”
和譽蹲下,握着她顫抖冰涼的手,溫言道,“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她這副樣子讓和譽想起當年十二歲的她在衆人面前做了一首幾千字可以橫着豎着倒着無論怎麽讀都可以成一首五言或者六言意境絕佳的詩句時,衆人驚嘆過後,一個個把她怪物看時,她那般突然的倉惶和茫然的樣子。
他的心,一陣不安的抽搐起來,這樣的事情,他決不會讓它在自己眼前重演了。和譽的目光沉了沉,不做猶豫,拉着呆愣的她,逃離了這混亂的現場。
當衆人從那曲驚天地泣鬼神的琴音中回過神智過來,一個個頭昏眼花衣衫不整,大殿中央,将現場搞得和被人掃劫過的人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了一把九弦琴。
這場驚撼無比的表演過後,段正淳便下令從今往後,不允許任何人在把琴這種原來也具有如此殺傷性的樂器放在巫女面前,盡管大家人一致認為,那是一場撕心裂肺絕古滅今的琴技。
被和譽拉着跑了很遠的清鈴,喘着氣,捏着權杖捂着胸口,月牙目還有些顫抖,不過她已經恢複了神智,拉住和譽不解地問道:“阿譽,我剛剛彈的那首曲子後,為什麽大殿會那般場景?大家看着我的表情都是那麽痛苦的,以前無音師傅就誇我彈的琴舉世無雙,開古拓今,怎會這般的?”她緊緊地抓着他的袖子,神色有些迷茫。
和譽也穩了穩氣息,拉她在一旁的殿廊坐下,見她頭上有汗,拿出袖中的錦帛給邊擦邊輕笑道:“你彈的琴驚天絕豔,一般凡夫俗子因為第一次聽到,因為太驚訝難免會有些不同尋常的表現。”
清鈴狐疑地看着他,“真的?”腦海中突然閃現落清塵蒼白着臉色冷汗泠泠的樣子,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和譽擦汗的手頓了頓,捏了捏她的鼻子,輕笑道:“真的,我的巫女。”
清鈴看了他好一會,将信将疑地呼了一口氣,她就說嘛,無音師傅的鑒賞能力應該沒有問題,瞅着和譽問:“阿譽,那個,你聽到我念的詩了嗎?”
和譽詫異:“你有念詩嗎?”
清鈴鼓起了腮幫子,甚是無辜地瞅着和譽。
“……清鈴,你看今晚的月亮真亮。”和譽的折扇指着天上的星星道。
是夜,雖然接受了和譽的安慰,但是清鈴還是覺得今日自己的表演沒有預期中那般美好,對着月亮,很是憂慮,“月亮呀月亮,怎麽辦?今天我好像給清塵留下了一個壞印象了,你說我要不要去解釋一下。”雖然她還沒有想好怎麽解釋,但是送點錦給他止鼻血還是好的。
月亮沉默以對,清鈴繼續交流:“這樣好了,你不說話我就去找清塵道歉,你要說話我就不去了。”
月亮一直很沉默,清鈴彎起了月牙目,算算時間晚宴也應該結束了,捏着權杖便從窗戶跳了出去。
清心園是段正淳安排給落清塵和玉清道長的一處住處,園子內修竹泉井,甚是清幽,落清塵将經過大殿一曲身子有些不穩的玉清道長送回房,手指蜷曲着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否還在流鼻血,見沒有繼續,便想回自己的房間。
許是那一曲讓他的腦袋有些混沌,比平日的警戒也降低不少,身後一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腳步猛然頓住,腦海中第一個閃現的便是那個送了他一首驚魄的曲子便逃的不知所蹤的女子,正好他明日也想找她:“如……”,他的話沒說完,王萋萋一聲清塵哥哥讓他咽下要說的話。
拿開王萋萋的手,轉身,抿了抿唇道:“王姑娘?”
王萋萋嬌俏地拉着他的手臂道,“清塵哥哥就叫我萋萋吧,叫姑娘的多生分。”
落清塵退後一步,抽開她的拉扯,看着她,一雙溫眸突然寒了寒,不若以往的溫潤,“不知萋萋姑娘深夜造訪所為何事?”他的聲音淡淡的,有着一種說不出的疏離。
王萋萋愣了愣,這樣印着月光微微有種玉色薄涼的落清塵她還是第一次見,清冷華美的讓她驚嘆,心怦怦地跳着,抿唇一笑,甚是嬌豔。她當然明白他拒絕的意思,但是她不信他能挨得過她這般百般弱柳纏繞投懷送抱,除非他不是個男人!
王萋萋從身後取出了她繡的青色的鴛鴦荷包遞給他:“我今夜沒有和爹爹去赴晚宴就是給清塵哥哥繡荷包去的,希望你能收下。”她微勾的鳳目看着他,眼中有着大膽的勾引。
落清塵垂目看了一眼荷包,擡眼望向王萋萋,他想今日有些事還是和這位姑娘說清楚好,伸出的手欲要拒絕,不想一只手伸出來拍掉了王萋萋手上的荷包,正是那位他要找的如花姑娘。
清鈴站在落清塵身前,捏着權杖,月牙目不若平常迷糊着幽離,而是幽谧着一種尊貴的清華,語氣霸氣十足道:“王萋萋,你聽着,他是我的人!八百年前月老就已經纏上了我和他的姻緣線!你不想被驅逐出巫族的話,離他遠一點!”
☆、037 兩個清鈴
王萋萋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清鈴,全身上下有着一種讓人心驚膽顫的王者霸氣,超過段正淳,高泰明,他爹,宛歌,甚至無名那種長期處于上位的尊貴,壓制住那從心裏産生的懼意。
她震了震心神,美目盈盈,甚是楚楚可憐地顫抖着哭腔道:“你,你要幹什麽?我不過是給清塵哥哥送荷包而已,我做錯了什麽?我不會不見清塵哥哥的,我喜歡他。”說着這番話,她的手上一條纏繞的金色毒蛇正從她的袖口慢慢地伸出頭來。
清鈴捏起權杖,冷冷地看着她的表演,雖然沒有看她那長袖間的毒蛇,但是百步之類,屬于蛇的氣息她卻能夠警敏地察覺,那條蛇朝她竄來的時候,她捏起權杖準備打回給王萋萋!
只是沒有想到這麽一瞬間,在她身後的落清塵看來,她那是在要打王萋萋的姿勢,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微冷道:“住手,她只不過是來送個荷包而已,姑娘你未免太蠻不講理了。”
清鈴被他這麽一說,心抽了抽,轉身看着他,月牙目一下子紅了。
王萋萋手腕上的小金蛇在她這一分神之際竄入她的袖口,一口咬下,那金蛇有劇毒帶着冷骨的刺痛一下子從手臂開始向四肢蔓延,可是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咬了咬唇,月牙目很是不解地一下下眨着,眨着眨着淚水順着她白皙的臉頰,尖尖的下巴,滴落下來。
小時候,他總是會說:“清鈴是我見過最乖的孩子。”她沒有告訴他真實姓名,也只是想在那之前讓他看看她變了,變成一個有趣的人了,最後在他承認她變得有趣,喜歡這樣的她時候再和她相認,怎麽會這樣的……他這話好像在讨厭自己。
滴落的淚水,啪嗒在落清塵手上,他只覺手上一陣熾熱,看着她睜大眼睛流淚茫然看着他的她,目光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充滿了局促不安又失落傷心的樣子,他的心,開始亂了。
這是王萋萋第一次看清鈴哭,她一直被人疼着寵着圍着從未這般,詫異一番,瞬間便彎起的唇,甚是得意,很是歡快,沒有想到落清塵對她影響這麽大,那毒現在已入心髒了吧。
“你,不要哭。”落清塵手腳有些慌亂地想給她拭淚。
王萋萋轉了轉目,也跑了過來,擔憂中帶着濃濃的嘲笑道,“你怎麽哭了,明明是你欺負我的?”她靠着她,把她的金蛇纏回去,免得給人留下把柄而已。
清鈴的唇一點點失去血色,整張臉白的跟張紙一樣,神智也有些昏迷地不受控制,可是淚水卻止不住地落,意識不清間,當王萋萋的手要碰她之際,手猛地伸出,将王萋萋甩出三丈之遠,月牙目瞬間變幻出一種平日不曾見過的殘冷,紅唇輕吐:“滾。”
語氣不同以往的清脆迷糊,清晰淡靜着一種懾人而華貴的威嚴,落清塵和猛地穩住身形的王萋萋一下子驚住了。
冷靜的優美輪廓一下子比以往麗得驚人,顫抖紅腥的月牙目不再是那種茫然若失,低垂着淡靜而清醒的幽深莫測,薄汗夾雜着淚水順着她尖尖的下巴滴落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他抓着她的手臂上,落清塵手指不由地捏緊,心跳得一陣狂亂。
王萋萋順勢倒了下去,看着落清塵哭道:“清塵哥哥,你看這個野蠻的女人又欺負我!”
落清塵看了一眼倒地哭着梨花帶雨的王萋萋,眼色微帶複雜,沒有去扶她,而是将目光轉向突然變得有些不同的如花,“太醫院在哪?”他語氣有些濃濃的擔憂道。
此時的清鈴神色已經恢複,看着自己推王萋萋的手愣了愣,搖了搖頭,那一瞬間的幽深目光也随之消失,她想果然是巫族最毒的蛇,金殘,自己剛剛神智昏沉的厲害都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搖了搖頭,擡首按下落清塵的手臂:“今日的念的詩,你聽到了嗎?”
落清塵目光看着她,想看出剛剛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見她的越來越蒼白面色,他覺得不能再耽擱了,拉她就走,“我帶你去就醫。”
清鈴拉住了他,蒼白的臉,稀薄的汗一點點浸潤在額間,身子站不穩,她雙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捏着權杖的手,甚是顫抖,低着頭念道:“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顫抖的嗓音,念得執着的倔強,這是大殿上她為他念的詩。
落清塵顫了顫眸,在清鈴念完這首鳳求凰後,猛然退後一步,掙開了她的手。
清鈴的身子,也因為他的退步,失去支撐向下墜落,落清塵見狀上前欲扶,就在這時,一陣冷風刮過,打開了他的手。
夜風中,一身黑袍,俊美如斯,黑潭目卻帶着嗜血般的可怕,雙手環住跌倒的清鈴,印着身後殘冷月光,他的目光輕輕地瞥了一眼摔倒在地的王萋萋。
王萋萋嬌軀一顫,從腳底竄出了恐怖涼意,連手帶腳地朝後爬,仿若看到什麽洪水猛獸般地希望爬的離無名越遠越好,口中一聲聲叫道:“不要,不要!我爹是巫族的最高的法老,你,你想幹什麽!啊!”她的尖叫凄厲驚恐地響在夜空,甚是刺耳。
黑色的袖子帶着強大的內力猛地一扇,身着黃色紗裙的王萋萋攀爬的嬌軀如一條黃帕一般被扇到柱子上面,狠狠地墜落在地,噴出一大口血。
見她好像還沒死,無名的手第二次準備下落的時候,落清塵見狀皺了皺眉,擋在王萋萋身前:“她犯了什麽大錯,你非要她命不可?”雖然落清塵此時已經覺得事情有些蹊跷,可是他不能見死不救。
無名看着他,目光深沉的可怕,勾起的唇角,充滿嘲弄,“呵,你何不自己去問問她?”無意和二人多廢話,他抱着全身顫抖冷的吓人的清鈴飛身離開,夜空中留下一句:“如若她有什麽事,我定要你二人陪葬!”
落清塵看着他離開的鬼魅身影,皺了皺好看的眉頭,半晌,轉身撿起清鈴落在地上的那根通體銀白帶着紅碎寶石的權杖,走向雙眼似乎被抽去魂魄般瑟瑟發抖的王萋萋,溫潤的眸子泛着淡薄的疏冷。
自那夜後,轉眼五日過去了,大理皇宮內,司天監和清鈴兩人同時失蹤了,無聲無息地一點無跡可尋。
大理的點蒼山內,蒼松深綠,林霧環繞,森森幽谧,偶爾有寒蟬或者翠鳥在其中鳴叫,給這份幽谧的森林平添了些吓人的詭異。
往森林幽暗的深處,一片隐秘荊棘的叢草之後,那是一個古老的酋長部落,觸目竹樓良田,女子身着豔麗的服飾,頭上戴着雕刻着美麗鳳鳥的高冠,或織布,或背着采滿藥材的竹簍,臉上挂着笑意來來往往。男子們或赤着胳膊,散發拿着鋤頭在田裏勞作,或者身穿長長拖地的深色長衣,手中搖着鈴铛或者符咒一樣的東西,四處亂轉,或者坐在高處的石壁上仰頭不語地觀望着天空。
炊煙袅袅,蒼竹幽泉環繞,芳草野花遍布,一派安靜祥和,如遁隐的世外桃源一般。
遍布的竹樓之間,有一處建造甚為精致宏大,三層聯排竹樓交錯縱橫,中間竹橋搭建,讓各個竹樓可以相互同行,門前幾個身形健壯黝黑的奴隸伫立在門外,神色莊重地守着,這便是巫族大酋長的住處。
永安閣內,無名坐在二樓的竹窗旁,身前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草藥,目光變幻莫測地看着屈膝坐在床上,一身黑色睡袍,容顏白麗的驚人,低垂的月牙目幽深着高華的凜冽,認真思慮着什麽事的女子。
半晌,那女子擡起頭,朝着站在她床頭旁邊噤若寒蟬的巫族長老王堇,勾唇一笑道,從容的嗓音中有着一絲嘲弄:“你那女兒甚是無腦,不過看在這次她勉強算幫我一把,我就不追究了。”
王堇一下子顫抖着雙膝跪下,低着頭伏首叩着,猶如敬畏神明一般:“謝大酋長。”
她扶起他,替他拍了拍顫抖雙腿上的灰塵,饒是親切的語氣,柔緩在他耳邊響起,“這責任我是不追究了,但是你這女兒的生性風流,久了未免在外面給你惹一身騷名,這樣吧,你在部落或者貴族中給她選個好郎,就在這幾日把婚事給辦了罷。”
明明說得那麽溫柔輕緩,卻無意中有着一種不能拒絕的王命,王堇擡頭感激地看着她,連忙那個點頭,“是,是,酋長英明。”那女子對他笑了笑,甚是滿意。
王堇見她眼中沒有責怪,幾次欲言又止,最終不解問道:“酋長,那人當年下的蠱只能每月十五才能正魂,沒有舍利,你現今是如何出來了?”
那女子赤足走下床,便沒有回答他的話,這沉默無疑給那位王堇造成了莫大的心理壓力,只怕自己多問了。
那女子走到無名身邊,站在竹窗前看着窗外的陽光和綠竹,素手端起桌上的那碗藥,抿口喝得好像瓊釀一般優雅淺嘗,蒼白的顏,在日光下透明着一種高華的美麗,她纖長秀美的手指帶着一絲逗弄寵物般地觸碰着那虛空又溫暖的光線,輾轉着指尖,瑩瑩跳躍。
勾起唇,她清晰的嗓音帶着一絲調笑道:“六年了,再次觸摸陽光,沒想到是這般滋味。”
無名黑潭目看着她,漸漸染上了沉痛,“當年如若……”他沒有說下去,手心嵌入指尖,俊美的容顏上有着自責和仇恨的殺戮,這是少有的。
她輕聲一笑,不甚在意:“最困難的時候,是你對母後和我伸出援助之手,雖然你之前百般囚困我,但你保護了我世間最親的家人,我自是不能見死不救的。”她頓了頓,淡靜的嗓音有些悠遠流長:“師傅,我思慮這次清醒的時間不會很長,不知何時又回到那個被噬魂作用的混沌狀态,你會幫我對不對。”
無名剛要回答,只見她低頭看着他,一笑道:“我還是站在阿譽那邊的,所以借着這次難得出來,可不保證這過程會不會将高家做出些什麽事來。”
無名怔愣一番,忽而低頭輕笑,俊美的容顏妖豔着絕色,半晌擡頭,敲着桌面,黑潭目饒有趣味:“鈴兒,我們何不趁這次機會比一比,如若你能在我眼下将這些年來我一手布滿朝政的高家勢力擊垮,我那些僵士全部任由你調用去對付天龍寺的銅人。”
她,笑而不語。
☆、038 不用理他
!
次日,清鈴跟着無名回到司天殿,沒有想到會在司天殿外看到握着折扇,擡頭望着司天殿殿匾一臉凝重的和譽。
兩人停下腳步,一身紫色利落清爽裙裝的清鈴,月牙目噙着淡淡的笑意從無名身旁走到和譽身後,拍着他的肩:“阿譽。”清晰的嗓音不若平常那般俏皮清脆,讓和譽一怔,有着些許的陌生。
和譽轉身,看到竟然是清鈴,一下子抓着她的手腕,喜道:“你這丫頭去哪的,怎麽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清鈴輕輕抿唇,扯出一個優雅的弧線,輕笑着,“如今不是回來了。”
和譽被她這般摸樣弄得怔了怔,咦了一聲,清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在自己身旁打轉地打量自己,打趣道:“怎麽?幾日不見認不出我來了?”
和譽在她身前站定,折扇敲着手心瞠道:“你這鬼丫頭化成灰我都認得,只不過我總覺得你這趟出去這眉間的神态,這周身的氣質變得好像很不一樣了。”
清鈴微微低垂了一下目,裏面瞬間的幽靜凜冽讓和譽心微微一窒,擡起月牙目淡淡着一種刺人的光芒,和譽一下子握着折扇的手緊了緊,這種高華之氣,讓身為儲君的他都有些覺得不敢直視般的可畏可敬。
她不知何時順走了自己手中的折扇,像平日他敲着迷糊的她那樣,敲着他的肩,勾唇笑的奪天獨色:“譽,這本來就是我啊。”她的嗓音極輕,極柔,可是裏面卻帶着一種說不明道不盡的意味。
清鈴打發走了一定要為她接風洗塵的和譽,也辭退了無名,讓人給自己打來了洗澡睡,廂房內,水霧缭繞中,她玉瓷般的肌膚蒙着點點水霧,長長的睫毛微顫着水珠,似有一朵美麗的蝴蝶停息在上頭。
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她不要再被那攝魂蠱給囚住,那必定要盡最快的速度,在一切有變之前,緊緊地抓住這唯一一次能夠轉機的機會。
只要讓她逃出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