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宇期許

第43章

第四十四章

窗外寒風突起，幹枯的枝條随風搖曳，一枝枯瘦的枝條禁不住烈風的侵襲，折斷了。屋內門窗緊閉，一片溫暖。

靖南閉上眼睛，靠在落青身旁，他并沒有睡熟，這是享受這片刻的溫馨。門被輕輕地敲了兩聲，靖南睜開眼睛剛想起身，便被落青按了下去，他無奈正好倒在落青懷中。靖南心知掙紮不過，就避開了落青的腹部躺下了。他與落青在一起的事，府中人已經盡知了，沒必要隐瞞什麽，反而會傷了落青的心。

“進來。”靖南在自己病重的時候就已經遞了奏章，近些日子都不處理朝政，他想不出還有什麽人會來找他。

“王爺，思宇少爺和雷石少爺在書房等候您。”管家行了一個禮，說完後轉身離開了。

靖南的身體無力地滑落，聽到思宇他并不驚奇，但是雷石不一樣，那段過去太痛苦了，而孩子卻成了犧牲品，靖南從心裏不想落青與雷石見面。他惶恐的看了落青一眼，生怕他看出什麽異樣。

但落青已經不是雲昕了，他怎麽會不在乎靖南。落青扶住了靖南的身體，他眼中的悲傷不安，落青都看在眼中，又如何會不動容。

“靖南，怎麽了，告訴我好嗎？”落青也聽見了那句話，思宇，他的孩子他已經見過了，那問題就出在雷石身上。

靖南沒有說話，他心裏很矛盾，盡管已經知道了落青的心意，但他心裏還是很抵觸落青接觸雷石，或許是當初留下的疤痕太深，一旦稍稍觸及就會很痛。靖南對雷石的歉意很深，他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去保護自己的孩子，而讓他這麽小的年紀就在塵世中苦苦掙紮。靖南剛開始聽到雷石兩個字，心裏有些微微的愉悅，但他看見落青的臉，就将那份感情化為無盡的擔憂與疼惜。

“是因為雷石嗎？”落青觀察着靖南的臉色小心的說道，生怕觸及了靖南心中的痛楚。靖南的眼中那份悲傷全部化為他心中的痛，盡管落青小心翼翼的呵護着靖南的心還是無意中讓他受到了傷害。

靖南茫然地看着遠方，倘若他不告訴落青孩子的事情，或許落青真的會悔恨一生的。他不願意因為自己內心的恐懼而讓落青錯過與孩子想見的機會，這對落青很不公平。但靖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解釋，那落青能接受嗎？他不确定，或許雷石今天不來，他以後都不會考慮到這個問題。

聽到落青提及這兩個字，靖南心中一顫，沒想到他還是表現的太明顯了，讓落青看出他對雷石不尋常的感情了。既然落青都已經發現了，他就再也沒可能隐瞞下去了。靖南沒有不安，但有一份坦然了，讓落青知道孩子的事情也好，他就不會生活在悔恨之中了。雖然落青不說但靖南看得出，他在提及孩子的時候，總會流露出一份異樣的感情，靖南明白他的心裏很痛，但靖南同樣痛了二十年。他選擇說出實情了，但依舊要考慮如何說才可以讓落青的感情不要太大波動。靖南當初感受過見到雷石的心情，他怕落青會承受不住。

“落青，我們的孩子。”靖南說到一半停下了，他再也說不下去了，他的心似乎有一種窒息的痛。靖南憶起了那個雨天，雲昕坐着馬車離開了，子清真的以為他會打掉孩子，沒想到他竟然把剛出生的孩子丢在了路邊，子清寧願雲昕殺了自己，卻不想雲昕在用這樣的方法折磨他。

靖南忍住呼吸抵過那份痛楚，卻不想愈演愈烈，他的視線模糊了，似又看到了雲昕冰冷的眼神，“或許我們當初就不該相見的。那樣孩子也不會受苦了。”如果不是上天保佑，雷石早在寒冷的冬天就去了，那麽小的孩子就承受這樣的痛苦，他當時竟然什麽都不知道，靖南用力按住胸口。

靖南的臉色愈加蒼白，嘴唇略略發紫，落青将靖南的身體抱在懷中，從瓷瓶中倒出一個藥丸喂入他口中，用內力緩緩為他撫着胸口，“靖南不要這樣，慢慢呼吸。”

落青咬緊嘴唇，這些都是他自己犯下的錯，但靖南卻用他的錯來懲罰自己。落青的心更痛了，他年少無知犯下的錯此生都無法償還了。子清的心已經傷痕累累了，即使他對靖南再深情又抹得去心中的疤痕嗎？孩子在冬天已經去了，即使他和靖南再有孩子，也不是那個孩子了，靖南的心依舊在滴血。

落青毀了靖南一生，他本應是威風凜凜的王爺，現在卻躺在病床上，但他對雲昕的心意依舊沒有變。落青将頭埋在靖南的肩頭，“雲昕不值得你這樣付出的，真的不值得。”

倘若沒有那個孩子，落青也不會認識到自己對靖南的心意，但看清了又怎樣，不過是更加痛罷了。再多的悔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過去的事情不會重來，他們之間依舊夾着一道深深的疤痕，過了二十年愈來愈深。或許落青當初改變了心意就不會這麽痛了，但他慶幸自己看清了內心，還可以有償還的機會。

“落青。”靖南抓住了落青的袖子，吃力地說，落青眼中的自責落入他的心底，或許該早一點告訴落青，本以為落青心中的傷會淡了，沒想到一旦提及還是鮮血淋淋。是啊，無論再怎麽恨子清，但他畢竟是落青的孩子，他怎麽都不會這麽殘忍。

“靖南，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求你不要懲罰自己好嗎？”落青握住靖南的手，無論他再怎麽說，孩子都不會回來了。他唯一能做到的是用腹中的孩子來寄托靖南的思念。落青不願提到孩子，他生怕再一次觸到靖南的傷口。

“不是的，落青你誤會了。”靖南的心悸剛緩過，他說話還有一些喘，但他不想讓落青誤會他又在為孩子的是傷心了。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孩子那麽小我怎麽就忍心把他抛下了。”落青将手指安得發白，頭深深地低下了，以前是掩的太深，現在提起了卻是一生的痛。當初雲昕以為這樣就可以報複子清了，但他傷的是兩個人。如果可以的話，落青願用餘生來換回孩子的命，但這根本不可能。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落青情緒的波動，用力踢了他一下作為抗議。落青害怕孩子有事，就趕緊壓住自己的情緒，不想失去孩子的痛苦，一旦提及是無法抑制得住的。倘若他不忘記那個孩子，他連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了。畢竟這是他唯一能留給靖南的了。

靖南見落青捂着腹部，額頭微有密汗，心裏很後悔，落青身體特殊，他怎麽能刺激他那，但話已經說出就無法挽回了，靖南想在掩蓋過去是不可能的了。

“落青，你聽我說。”靖南用手擡起落青的臉，眼角依稀有些許的淚痕，原來落青的心也在一直痛着。落青逃避着靖南溫和的目光，他一看到子清的深情，就更加深覺自己不配待在這裏了。落青深深的傷害了靖南，甚至連服侍他的資格都不配擁有。

“阿昕，我們的孩子還活着。”靖南害怕落青的情緒不穩定影響到孩子，情急之下叫出了深埋在心底的名字。塵封的記憶宛如潮水般湧出，靖南無力阻擋，他努力平靜着自己的情緒。看到落青眼中的傷痛，他真的該早一點告訴他孩子的消息，否則也不會讓他承受更多的痛了。

落青每天在靖南面前看似很溫柔平靜，但他的內心時時刻刻在忍受着煎熬。他擁着身側的靖難入睡時，那些過去的痛苦不堪的片段就會湧入他的腦海。雲昕怎麽能對子清如此過分，甚至想到了用孩子來懲罰他，但子清依舊傻傻的愛着，那個在他心中原本單純的少年。

或許靖南現在才明白他那時愧疚是大于愛的，只不過邁出了那一步就無法回頭了，這一路太艱苦，靖南失去了太多太多，只不過他不會後悔。

“不可能的，那天那麽冷，孩子才剛出生，他怎麽可能活下來。”落青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滑落，靖南一定是在欺騙他，孩子還活着，怎麽可能，那樣惡劣的天氣，剛出生的孩子怎麽可能禁得住那。這是他的錯，他應該接受懲罰，落青苦笑了一聲，他忽略了腹中那陣微微的刺痛。

“落青，你相信我，我們的孩子真的活着，他就是雷石，思宇一直在照顧着他，他過得很好。”靖南拂去了落青眼角的淚水，子清只要看到雲昕傷心就會心軟，盡管二十年過去了，靖南的心還是如此，他仍不允許落青在自己面前受半點傷害，而這次的傷害卻是他賦予落青的。

“雷石。”落青雖沒見過雷石，但他聽過那個名字，原來他就是他們的孩子，靖南剛才的情緒也就解釋的通了。雲昕默默在心裏感謝上蒼，讓他還有見到自己的孩子的機會。落青很想見到孩子，看他過得好不好，但他心中有愧，不敢去見他曾經抛棄的孩子。

“落青沒事了，我們的孩子還活着，你一會就可以見到他了。”靖南撫着落青的肩膀，他眼中不斷流轉的光彩讓靖南不由自主的說出這句話，但他馬上就後悔了，落青與雷石很像，上次思宇就起疑了，這次他要是問起來，靖南該怎麽解釋，他怎麽解釋才不會傷害到孩子們的心。

落青的眼神黯淡了下來，他真的不敢去面對自己的孩子，他該怎麽解釋當年犯下的錯，不是故意的又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責任早就無法推卸得掉，即使落青當年有太多的苦，只有他心裏明白。

“落青，一會我去見孩子們的時候，你可以站在暗格後面嗎？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傷你的心，只是思宇身體特殊，雷石和你長得太像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能不傷害孩子的心，落青，對不起。”靖南不敢去看落青眼中的沉痛，他這麽做是真的很過分，落青與孩子失散了二十餘年，竟讓他們只能想看而不能相見，真的很過分。

“靖南，沒事的，不要說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靖南對他已經很好了，落青該滿足了，他種下的惡果最後還是他自己吞食，怨不得別人，他不去見也好，雷石或許就真的以為他自己的父母已經雙亡了，而不是殘忍的抛棄了他。

靖南握住了落青的手，很感激他知名事理，倘若落青非要去見孩子，靖南也不忍心阻攔，只不過他們的距離或許就會遠了一步。

“靖南，我們去見孩子們吧，他們也等了許久了。”落青看見靖南服下藥丸後臉色好了許多，扶着他慢慢下床。落青的心裏有一絲緊張，思宇他已經見過了，相貌偏向于靖南多一些，而雷石，聽靖南說長得很像自己，落青很期待。

靖南微笑着點點頭，撫上了落青的腹部，孩子微微的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