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宇期許

第42章

第四十三章

石板路旁大樹的翠綠枝葉已經掉光了，遠遠望去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和枯萎的枝條，失去了生氣，不盡凄涼。

雷石在這條熟悉的路上緩緩地走着，似想把一切的景色都記在心中。他馬上就要離開了，雖然心中仍有不舍，但他不想成為靜希的羁絆，阻礙他前進。外面的天空很廣闊，他為什麽要待在這山莊中那。雷石不是逃避，而是選擇了成全。

思宇本以為雷石會在房中待着，沒想到他竟然在園中漫步。或許在外人眼中看來，百花散盡，萬物變得一片灰白，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留戀的了，但雷石卻覺得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很美好。風寒山莊給了他溫暖和動力，雷石知道自己的離開會給山莊帶來一定損失，但他必須離開，就算是為了靜希，或許幾年後可能回來，或許他會迷失了回去的方向。

“阿石。”思宇走到緩慢挪動的雷石面前，他從他眼中看出了不舍和無耐，思宇有一些心動想再勸勸他，他在心底是不想雷石離開的。

“莊主。”雷石轉身看着思宇。

“叫我大哥。”思宇一句話說出，雷石就愣在那裏了。過去思宇不讓雷石這樣喚，是怕別人知道他們的關系，而現在雷石就要離開了，他再不喚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在你離開之前最後喚我一次大哥，好嗎？”思宇怕雷石誤會就趕緊說道。他還不确定到底該不該讓雷石知道他自己的身世。畢竟雷石的身世牽扯了太多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還是不知道為好。

“大哥。”雷石來到山莊後一直是思宇在照顧他，喚一句大哥也不為過，只不過他喚了大哥之後就更加不舍了，就想離開自己的家一樣。

“阿石，你離開了，那靜希會和你一起嗎？”聽見那聲大哥，思宇就更不想讓雷石離開了，江湖險惡，他不想讓雷石貿然去冒險。思宇原本是不該管雷石的私事的，但他隐隐感到雷石的離開是與靜希有一定關系，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希望能挽回雷石吧。

雷石聽到了靜希的名字，他苦笑着搖搖頭，靜希怎麽會和他一起那，他的離開只不過是為了沖淡靜希對他的記憶而已，又怎會帶走靜希那，帶的走他的人帶不走他的心，又何必那。

“阿石。你再好好想一想，不要等到後悔時才追悔莫及。”思宇看見雷石略有些痛苦的表情，似乎隐隐明白他離開的初因了，但思宇想不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無法解決的事，才導致雷石決意遠走江湖。

“大哥，雷石心意已定，還請大哥不要在勸了。雷石看見思宇張開的雙唇，低下了頭，也算是請求了。過去的事他不想讓思宇知道了擔心，寧願自己一人承受。

“好吧，阿石，你自己選的路一定要想好了再走，”思宇已經無力勸阻他了，只希望他不要後悔。因為思宇已經嘗試過了無數次後悔，他不想讓自己的親弟弟再走那條無法回頭的老路。倘若雷石離開了，他或許就和靜希再也沒有關系了吧。思宇有一些遺憾，但他并不能幫到他們什麽，畢竟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

“阿石，你會回來的吧。”思宇看着雷石孤獨的背影，生怕今天是此生的最後一面。

“會的，大哥，我會回來的，這裏是我的家，為什麽不回來。”雷石擡頭再一次環顧着熟悉的景色，他一定會回來的，不是嗎？可是靜希會和景言幸福的在一起，他還回來做什麽，再在心頭添一根刺嗎？

“那就好，阿石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思宇努力拉近他與雷石的距離，他是他的親哥哥，卻不能保護他的周全，而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受到傷害。思宇伸出了手，又放下了，他怕雷石看出他眼中那份不尋常的感情，萬般言語化作一句話，雷石，你一定要幸福，這樣我就放心了，也不辜負王爺的那份寄托了。

“阿石，跟我去一趟王爺府，不要問為什麽，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思宇艱難的下了這個決定，雖然雷石這樣說，但他可能很多年以後才會回來。思宇能等得了，但王爺本就卧床多年，那就不一定了。倘若雷石是別人倒還可以，但他的身份太過尴尬，思宇這樣貿然帶他前去，顯得太過唐突了，王爺也不一定能接受得了，但事情緊急，他留不了雷石太長時間，只好出此下策了。但願王爺能承受得住。

雷石點點頭，思宇這麽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他也就沒有多問，只是跟着思宇一起走了。雷石走過那條曲折的小路，遠方是一個涼亭，那裏是他和靜希的相遇之處。第一次看見那個身着錦衣華服的俊朗少年，在陽光下微微一笑，那笑容深入雷石的內心，破穿了他被寒冰厚厚包裹之下心。雷石從未見過那樣充滿朝氣的笑容，他仿佛看見了希望，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而靜希看見雷石髒兮兮的乞丐服竟然向後退了一步。

從那時便是痛的開始，他們一個是大家少爺，一個是食不果腹的孤兒，即使相遇了，身份不同又怎會在一起。

雷石向前走到了陽光照耀之處，微微一笑，那個少年留在了他的心中，是他對美好的向往，可望而不可即。

靖南坐在了窗邊，将微開的窗戶推大了一些，将修長的手臂伸出，觸碰到絲絲冰涼的寒風，他似乎滿意的将身體在靠得近一些，任冷風吹在臉上，有一絲的痛覺，感受初冬唯一可觸碰到的一絲生氣。

落青推開門，看見靖南身着單衣，不僅是在窗邊吹風了，而且還将身體探了出去。他皺了皺秀氣的眉毛，大步走到靖南面前擋住了風口，就算他的身體再好也禁不住這樣的折騰，況且他的病情剛有了起色。落青就站着不動，臉上略有一絲的怒氣，你不是折騰自己的身體嗎，那好我陪着你。

靖南趕緊将窗戶關緊了，落青現在的身體不一般，可禁不及病痛的折磨。他低下了頭，不敢看落青的眼睛，二十年來，望着窗外已經成了靖南的習慣，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改的，他同樣也不想改，感受生氣是他唯一堅持下來的希望。緊閉的窗戶，冰冷的房間，就像斬斷了他的枯萎無色生命。靖南知道落青已經生氣了，但他回頭又望了一眼窗戶，已經緊閉了，沒有一絲生機。

許久的沉默，落青看見了靖南臉上的一絲委屈與渴望，他忽然感覺自己太過分了，竟然連靖南唯一的希望都不能滿足，但他也是為了靖南的身體着想。落青知道靖南對外面的向往，但是礙于身體的原因不能離開。他認為靖南的病或許就是心疾，靖南被皇上囚禁的時間太長了，早就出不去了。倘若靖南能離開這裏，去江南走走，身體就能好得快一些。

“對不起，落青，我以後不會再吹風了。”靖南小心翼翼的望了落青一眼，就像偷吃糖果的孩子被大人發現了一樣，他不敢用冰冷的手握住落青的手，他怕他知道自己已經在窗邊坐了很久。靖南明白落青是為了他的身體着想，但他依舊無法放棄心中的夢想，盡管他走不出去了，但他可以望一望外面的天空。

“靖南，我知道你很想出去走走，等孩子出生了，我們一起去江南吧，那裏的景色宜人，氣候适宜，也很适合你養病。”落青伸手握住了靖南藏在袖中的手，雖然依舊很瘦，但比起以前的枯瘦異常已經好多了，怎麽會這麽涼，他到底吹了多久的風。既然靖南喜歡出去看看，那他就陪着他，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天，落青從未見靖南真心笑過，只要他開心，自己怎樣都無所謂，落青願為靖南尋回失落的心。

出去，是啊靖南早就被皇上放出了宗人府，他可以出去了，但心已經被禁锢的太久了，早就走不出去了。落青的提議讓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他已經沒有多少年了，靖南深情地看了落青一眼，他願用最後的時間和落青一起去江南看看，忘記其他世俗和紛争，那裏只有他們，回到最初的相見，最單純的相愛。

“好。”靖南的眼中沒有了當初的絕望增了一絲笑意，或許那時孩子出生了，他們在一起會更加幸福，靖南的心中充滿了期待。

落青看見靖南暗淡無色的眼睛有了一絲神采，他的心思沒有白費，靖南終于有了一些改變。他的臉上突然浮上一絲淡淡的笑意，拉過靖南的手撫上了微微突起的腹部。

靖南感覺手掌下的一團有了微微的蠕動，他的孩子動了，他的驚喜溢于言表，雖然已經做了兩回父親了，但他從未如此真實的感受過孩子的存在。靖南像撫着心中的至寶似的，小心翼翼的摸着。

落青見靖南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一些，心知他又憶起了痛苦的過去，撫上靖南的後背，我知道我已經錯了很多，可能已經不能再說不離不棄了，但靖南我只希望你能幸福。落青在最後的時刻，傾盡全力想讓靖南快樂。但這也是靖南的心意，他過去的執意為雲昕帶來很多傷痛，這也是他寧願心痛也要笑着看，雲昕的身影慢慢消失。他的心已經痛的麻木了，不介意再痛一次，他只希望落青不要後悔，憑自己的心意就好。

“靖南，孩子出生以後一定會幸福的，他有疼他的哥哥，還有愛他的父王。”落青為靖南揉了揉肩部，他的年紀已經大了，不比年輕的時候，端坐了這麽長時間，肩部應該很痛了，只是他瞞在心裏不說而已。

提到孩子，靖南愣住了，盡管他已經知道落青的心意，但他還是不想提雷石的事情，他是他們心中一道永遠也無法愈合的疤痕，一旦觸及就會再次溢出鮮血。但現在雷石生活得很好，他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