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她轉身進去買了兩瓶冰紅茶和一罐泡泡糖, 捧在懷裏去找他,她一過去劉濤濤那些人就走了,這一隅唯有他們倆。
小姑娘将泡泡糖塞給哥哥, 嘟哝着:“你吃這個。”
意思很明顯, 不想他抽煙。
寧放幫她扭開瓶蓋,指尖的煙飄飄袅袅,竟有些像岳佳佳比賽用的絲帶。
她抱着瓶子不喝, 就這麽看着他, 捂着嘴假裝咳咳兩聲,又亮着大眼睛鎖着哥哥。
寧放低頭掐了煙,彈進幾步外的垃圾桶裏, 小姑娘這才乖乖喝水。
他摸出撥片在指尖玩,能靈活地在五個手指間轉動, 岳佳佳想跟他說話,可對上他的眼睛……
那裏有她看不懂的情緒, 很深很深。
于是,只能安安靜靜做哥哥身邊的一朵小蘑菇。
倒是寧放先開口, 問她:“知道怎麽用麽?”
小姑娘搖搖頭。
“想不想聽聽?”
她點點頭:“想。”
很早就想了, 不知道他玩樂器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放學後宋亦照樣加練,寧放帶岳佳佳直接拐進酒吧。
Advertisement
小姑娘壓根沒想到他會帶她來這裏。
從小到大路過多少回了, 愣是沒進來過。
牢牢謹記哥哥說過的, 敢背着我進來腿給你打斷。
但她也好奇,寧放天天來的地方是什麽樣。
她到底是了解他一點的, 他願意待着的地方, 是他喜歡的地方。
所以進去的時候跟劉姥姥逛大觀園似的, 這兒瞧瞧那兒也瞧瞧, 小脖子扭來扭去不夠用。跟她想的大差不差, 很暗,有一股奢靡的味道,很多酒,很多玻璃杯,很适合藏心事。
...
陳浩他們出去了,店裏沒人,寧放随意指了指:“坐。”
進吧臺給她調了杯檸檬可樂。
然後他就上臺了,沒什麽廢話,貝斯背起來,擡手就是一陣激烈的掃弦,岳佳佳對樂器沒有研究,這是她第一次聽見貝斯的聲音。
很酷,像寧放。
很沉,像寧放。
他不知什麽時候脫了校服,裏頭是一件骷髅頭的黑色T恤,低着頭,深邃的五官因為光影而愈加立體。
瞧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指尖明明有一片琥珀色的玳瑁,卻快到壓根看不清,看不清他的手是怎麽撥動琴弦,流淌出這樣的音樂。
空蕩的酒吧裏,溢滿了躁動。
空氣中流動的灰塵似有實意,團團将他包裹。
他于塵嚣中,卻那麽孤獨。
岳佳佳被這樣的寧放震撼了。
他不再是那個沉默的少年,不再是對一切都無所謂的男孩,那些她平時看不透的東西,全都通過他彈出來的音符看清了。
他不快樂,他在生氣。
這一刻的寧放如攥在手裏的風,攥不住,從指縫流走。
岳佳佳總會在深夜輾轉反側,想起小時候寧放滿身的鞭痕、寧山河抽斷的皮帶。
她沒見他哭過,一次都沒有。
...
她什麽都沒有對宋亦說,盡管寧放沒有特別叮囑,但岳佳佳認為,這是他們之間的moment。
不需要有第三個人知道。
而宋亦則有一個好消息要與他們分享。
他明天要與國家隊教練見面。
事實上國家隊的人已經和市隊接觸很久了,只是一直瞞着他本人,上次上海的比賽是關鍵,他堅持了這麽多年,終于開始發光發亮。
擊劍與藝術體操的職業生涯截然不同,當20歲的體操運動員考慮退役時,擊劍運動員則剛剛開始拿獎牌。
競技運動有很大一部分項目宛如昙花一現,花期極短,而也有一小部分如射擊和擊劍,經過時間的淬煉,厚積薄發。
這于宋家來說是件喜事,但唐老師還是求穩:“先看看見面怎麽說,咱們平常心。”
宋老師雖很激動,但大事上還是聽唐老師的,也端着:“對,平常心。”
寧放挺驕傲的,但他穩妥,沒多說什麽,撞了撞哥們肩膀。
唯有岳佳佳不管不顧,蹦蹦跳跳圍着宋亦打轉:“太好了!哥!你真厲害!”
因她童言無忌,大家才能坦然笑開。
第二天,三人一齊出門,宋亦穿着運動服,要去市隊見人,寧放帶着岳佳佳去學校,耳機塞着,音樂開到最大聲。
走着走着,遇上了隔壁胡同的人,他們走在前面,沒發現後頭跟着寧放,記仇,說話很髒:“嗨,那破比賽我媽都不讓我看,沒羞沒躁的,跟光屁/股有什麽區別?賣的都比她穿得多。”
“我看有些外國妞翻跟鬥毛、都、露、出來,那、褲、衩沒我巴掌大。”
“內誰,就隔壁內誰,丫妹妹不就是練這個的?”
“怎麽學這個啊?不知羞——”
岳佳佳低着頭,很窘迫。
她只感覺一陣風掠過,然後便看見寧放整個人飛起來,一腳踹在領頭那人後背上,把人踹個大馬趴,嗚嗚捂着嘴,從指縫間淌出鮮紅的血。
小姑娘吓住了,下一秒被宋亦捂住眼,鮮少有這樣命令的語氣:“轉身,別看。”
然後他也出去了,一拳砸在其中一人臉上,悶悶的聲響,叫人頭皮發麻。
趴在地上那個嗷嗷大哭:“卧槽!我牙斷了!”
宋亦攥着他脖子拎起來再要補一拳,寧放攔住了。
他把他往後搡,淡淡一句:“別傷了手,我來。”
宋亦:“我今天想打架。”
寧放:“你今天得去見教練,起開。”
說完開打,岳佳佳沖上去想攔,怕寧放出事,寧放的拳頭險些砸到她,扭頭沖宋亦不耐煩地喊:“給我攔住她!”
宋亦将岳佳佳往後扯,扯到牆角用力摁進懷裏,不讓她看,不讓她聽。
跟她說:“他手下有數,打不死。”
永遠都和煦溫暖的少年從沒有這樣說過話,小丫頭害怕得發抖,其實她覺得沒關系,聽完不放在心上就行,別動手,先動手的人就是錯的,有理都說不清。
可不管是寧放還是宋亦,都覺得這一架不幹不行。
岳佳佳耳朵嗡嗡的,全是拳頭砸在肉上的聲音,宋亦感覺胸口濕了一片,松開一看,愣了。
“你……”
小姑娘趁機逃開他的禁锢,撲向寧放,寧放不知哪撿着塊碎玻璃,眼看就要紮進對方眼睛裏——
“哥!!!”
岳佳佳緊緊抱着他,哭着喊:“哥你別打架!”
她心裏憋着股勁,從上海比賽回來後這樁樁件件,寧山河的那番話、寧放沉默的背影,他激烈的琴聲、他指尖的煙,他此刻入魔般的偏執,如同一根導火索,點燃了她的不安和害怕,她放聲大哭,用盡全力想阻止滾滾而來的未來。
寧放在女孩的哭聲中卸力,遠遠扔掉了碎玻璃,扶着她站好,狠狠瞪着被他揍得滿臉是血的人,一言不發。
後來的事匆忙而模糊,有人報了警,寧放撿起地上的運動背包扔進宋亦懷裏:“你走。”
宋亦:“……”
“你要遲到了。”這種場面寧放依然不怎麽慌,提醒宋亦今天有多重要。
宋亦緊緊攥着背包,手背青筋贲起。
“趕緊滾!”寧放嫌他婆媽,罵人,“錯過這個村沒這個店,宋亦你自己想清楚是走是留。”
再不走真來不及了,寧放推他一下,尊嚴碎在地上:“我爸在,出不了事。”
宋亦終于被說服,在走和留之中選擇了走。
...
寧山河剛回家又趕緊來擦/屁/股,這是他單位,一進門看見兒子坐在那兒被審,心裏忒不是滋味,火氣也上來了。
好話賴話都說了,一點用都沒有。
他身上還穿着警服,剛還鬧着要做傷情鑒定的幾個都不敢吱聲了。
寧放和寧山河對了一眼,扭開頭。
岳佳佳乖乖喊了聲叔叔,還哭着呢,委屈着呢,腦子這時候格外清醒,什麽都怪對面,說那些人诋毀她,哥哥氣不過才打架的。
任誰看見她這幅樣子都會心軟。
這眼看是咬死了,對方忙指着自己斷了一半的牙:“是他先打我的!”
辦事的同事看了看寧山河,他立馬表态:“該怎麽辦怎麽辦,我下班了,我現在只是個家長。”
他碰了碰寧放:“是你先動手的啊?”
對方立馬大聲:“還有宋亦!他們倆一夥的!”
一直沒說話的寧放終于開口:“不關他的事,從頭到尾就我一人。”
“你放屁!”
民警:“嘿!不看看這是哪兒,說話注意點!”
“……他,他騙人,警察叔叔您信我,還有宋亦。”
那條巷子沒監控,寧放篤定:“就我,他就是路過。”
寧山河瞥着他,明白他的意思,是想都攬下。
宋家那個了不起的兒子确實不能出什麽岔子,而寧放……
寧山河心裏不是滋味,寧放确實更适合擔責,因為無論怎麽樣,于他來說都不會再遭了。
岳佳佳接了女警一包面巾紙,擦得眼下都紅彤彤的,非要再把那些腌臜事再描述一遍,說:宋亦哥哥捂着我耳朵不讓我聽,他們說的太難聽了,可我聽見了,他們說我沒羞沒躁,跟賣的一樣……
這話民警們聽得都氣,多大的孩子嘴這麽髒。
各打八十大板,一個動手了一個罵人了,該賠償賠償,該道歉道歉,都還是學生,別留案底。
...
寧山河沒讓寧放待在那兒,自己留下商量賠償,寧放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面無表情瞅着岳佳佳,半晌開口問她:“跟誰學的?”
小貓膽子還敢在那麽多人跟前演戲,一套一套的。
眼淚跟自來水似的。
他抖了抖胳膊,沒把小丫頭抖開,反而抱更緊,仰着頭紅着鼻頭跟他一再強調:“哥,打架是不對的。”
“話這麽多自己回去。”
“我不,我還難過呢。”岳佳佳顫悠悠吸鼻子,還沒緩過來。
寧放沒真趕她,低頭瞧兩人的倒影,那天她和宋亦一塊拎着箱子走了,現在她在他身邊。
他有點喜歡這樣。
“哥,咱們去學校嗎?”小姑娘擔心着,遲到了,不知道怎麽跟老師說。
寧放不打算去,他得回家,寧山河等着他。
那岳佳佳也不去了,是哥哥的小尾巴。
她明明朝他笑,卻沒忍住眼淚,晶瑩剔透的珠子從她的眼角滑落,濕漉漉的睫毛上挂着哀愁。
哭得寧放頭疼,卸下之前的铠甲,擡手摸了摸她臉。
作者有話說:
其實是很溫柔的男孩,卻總是用冷冰冰僞裝自己,這樣就不會想家,豎起刺,就能對抗全世界
寧放和岳佳佳其實是一類人
明天見,今天十分心疼我的男孩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