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如我剛才所說:艾因茲貝倫對此事的虛僞之物毫無挂記。吾等所求,僅為聖杯的完成。”
他似乎能聽到切嗣的心髒劇烈搏動的聲音。這對于男人究竟是何等的誘惑——對于一直注視着切嗣的他而言,再清楚也不過了。他的兒子一定是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維持住波瀾不驚——甚至是有些失望的神情。
“這聽起來只像虛妄的承諾。我可能根本無法觸摸到聖杯的邊緣就已死掉——怎麽看,都不像是合理的買賣。”
阿哈德老翁打量切嗣片刻,最終站起身來。
“跟我來。”
他們穿過城堡裝飾豪華的走廊,走下陰暗潮濕的樓梯,最終來到了一扇緊閉的大門前。阿哈德老翁念出兩節咒文:門自動打開了。
“進來。”
切嗣跨進了房間。巨大的、銀線描就的魔術陣從房間中間一直延伸到腳下。無數的玻璃圓筒排列在房間的壁上,裏面的人造人閉目沉睡,白色的肢體和銀發漂浮在螢綠色的溶液中,猶如那些惡俗的科幻影片——切嗣本能地感到抵觸,但阿哈德老翁已經向前走去。
“這是艾因茲貝倫最好的作品之一。”
他說着,在其中一尊圓筒前停下腳步。切嗣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麽分辨出其中的差別的:
“這是什麽?”
“聖杯之‘器’。——完全看不出來,不是嘛?”阿哈德老翁驕傲地撫上玻璃圓筒。裏面的溶液起了細微的波動。
“……看來到時候了。”
切嗣漠然地注視着那溶液中的人造人。她赤裸地漂浮在其中,他可以看到她和一般人并無差異的身體——不,應該說,比任一個女性都要完美的身體。但也就因為如此,她顯得更為虛假。
為何要賦予聖杯這樣無用的外表?他并不理解。但就在那時——人造人睜開了眼睛。
那是猶如紅寶石一般的眸子。她看着外面的男人,睜大了眼睛,朝着他擡起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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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圓筒被打開了。她随着溶液一起跌落出來,眼睛仍然望定切嗣。
“教育她。這是你最初的任務。”
阿哈德老翁發出指令。
“……我還沒有決定參加聖杯戰争。”
阿哈德老翁桀桀笑了。他甚至不再看切嗣一眼:“我知道你早已決定。帶着她到培育室去,那裏有人會告訴你怎麽去做。”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陰暗的走廊上。在無數的無意識的軀體環繞下,切嗣注視着面前的、唯一醒來的人造人。她的長發濕漉漉地沾在她的身上,除此之外她一絲不挂——但她并不在意這點,也并沒有遮掩自己身體的意圖;她所做的事情,便只有注視着切嗣,好像他是這世界上唯一值得研究的東西。
終于被看得不自在的切嗣咳嗽了聲。
“先站起來吧。你能站起來嗎?”
人造人只是望着他。她的言語系統還未激活:切嗣的話語對她來說不過是不成片聲音的組合。半晌等不到對方的反應,切嗣朝着人造人伸出了手:
“來。”
她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手交到對方的手掌中——第一次感覺到人的體溫的她,本能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切嗣的手指不由得收緊了。
這個人造人——這個東西——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
他在虛空中看着切嗣将自己的外衣披到了人造人的肩上,拉着她走上樓梯,他已知道他必然還會看到更多:他會看到切嗣針對她的身份産生疑惑,他會看到切嗣将她從冬日的森林中救出來,他會看到切嗣屈服在她的微笑和熱情下——啊,這些顯然都會發生、毋庸置疑。
因為這是切嗣本能會作出的選擇。
因為這是阿哈德老翁期待看到的一切。
他刻意忽略複仇的女人仿佛得逞一樣的高聲狂笑:她汲取切嗣的煩惱和痛苦以讓自己的火焰燃燒得更旺。甚至兩人相處的情景也不會惹來她更多的咒罵。
“他在給自己掘墓,他的報應已經近了。”
衛宮矩賢注視着女人。現在她只剩下一小簇火焰了——在她的眼裏,她的複仇已近達成。
“他會實現願望的。”
他說,像是反駁她,又像是反駁自己。
“他不會。他能得到的全部就只有痛苦。所有的幸福都會變成利刃刺進他胸口。沒錯,就像把我從我的孩子身邊奪走的痛苦……”
她喃喃說着,心滿意足地看着愛麗絲菲爾依靠在男人身邊。
“因為他要親手殺掉她。”
他看出切嗣已經愛上了愛麗絲菲爾——這毫無抗拒可能的命運。但是他仍然抵抗着這事實:
“愛情不會從沒有未來的地方産生。”
“沒有未來?”複仇的女人搖了搖頭,“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這就是未來。”
他下意識地朝着虛空後退一步。她的詛咒和愛麗絲菲爾的懇求同時響起:
“我是女人,你是男人,兩人在一起的話就能創造新的生命。”*
他甚至已經聽到了阿哈德老翁的笑聲。然而什麽也沒有察覺的愛麗絲菲爾仍無比自信地望着切嗣:
“如果能在我身體裏孕育你的希望,生出有一天能帶給你希望的存在的話,我就能為達成這件事的自己感到自豪,就能愛自己了吧。我就能不用顧忌他人,付上祈願,為自己的生命和它所延續的未來戰鬥了吧。”*
他注視着切嗣的微笑——那是少見的、朝向希望而展開的笑容。從這個點開始,他們是夫婦了。他們将會持續地哺育着希望、交換着愛情,以他的軟弱和她的堅強去迎接悲劇的終末吧?這會讓你幸福嗎?這會讓你痛苦嗎?他跟随在自己的兒子身後,看着他一點點蛻去魔術師殺手的硬殼,露出屬于“衛宮切嗣”的柔軟內在;又一天天提醒着自己,持續将自己從“人”簡化為“機器”。
就在這樣的矛盾裏——他們的孩子降生了。他懷抱着這小小的軀體:一團絲綢和棉花,一捧新鮮的初雪,一點轉瞬便要熄滅的火苗——在這樣的、作為人類所能享受到的至上幸福之中,他說了。
“——我,終會有一天,會置你于死地。”*
——那一刻,複仇的火焰終于熄滅了。那女人從火裏掙紮出來,一個模糊不清的、但仍然殘留着當年形象的影子。
“我要走了。”
她說着,身形慢慢消散在荒棄之地的空白裏。
“他的報應已經開始了。而且将遠遠不止這些。”
他沒有目送這位多年的同伴的消失。她和所有人一樣回到了根源之中,化為了純粹的混沌概念等待着下一次降臨的時刻。
那便已經和他無關。
然而,又有什麽是和他有關的呢?
第一次地,他朝着自己的兒子俯下身去,将他和他的女兒都抱在自己懷中。
“我會看着你,直到最後。”
他說,不管這是全然無意義的許諾。
讓我看着你的終末——看着你的酬勞,你的報應,你為別人送葬所流下的眼淚,直到你的生命也幹涸如我此刻。
那時我就将了解這荒棄之地、這無意義所能誕生的全部意義。
他将祝福或詛咒的吻落在切嗣的額頭上——盡管在他的身後,那扇門已顯露出來。
Dis-moi,ment tout am
她站在這荒棄之地上。無際的空白包裹着她,她就像在錯誤的季節裏醒來、發現夏日仍遙遙未臨的一朵開錯季節的花朵。
他沒有去接近她,也沒有遠離她。時候到了人們就會到來。時候到了人們就會離開——經過了這麽長久的歲月,他早已太過熟悉這裏的法則:荒棄、廢止、無聲消磨。除了一點毫無來由的執念,他已經不再擁有任何東西了。
“告訴我。”
但是她問了。
“告訴我……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
這是多麽吊詭的問題。
他在這廢棄之地上注視着作為聖杯降臨之所的舞臺。那裏一切都在等待:戰鬥、選擇、拯救、屠殺——這是已經接近結尾的時刻。
而這時,她卻在質問着最初。
為什麽——究竟從哪裏開始——衛宮切嗣一步步走來,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我幾乎已經不記得了。也許,除了他将我殺掉的那一天。”
他說着,——聽見身後門扉敞開的聲音。
雨生龍之介醒來的時候并未太驚訝。自從遇到旦那之後,這世界上發生什麽都不會讓他太過驚訝了:就算是這樣地迎接自己的死亡。畢竟,他長久以來追求的,正是這種跳脫常理的異景存在。
“這兒可真大啊——”
望着沒有邊際的空白,他覺得這裏簡直要把他的歡呼都吸進去似的。死後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嗎?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