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和顧晗的24件小事(二)
【五】
我記得來南京的前兩天和一個朋友吃飯,她也考了研調劑的學校不願意去直接參加工作,和一個公司簽了兩年合同。
前些日子老家有人給她介紹對象。
“我總感覺會孤獨終老。”她曾經告訴我。
西安的就業行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她決定回老家那邊發展。那個晚上她說一旦回去可能就和那個男人開始了,然後一兩年便會結婚。
“你喜歡他嗎?”我問她。
“他人老實工作也穩定。”她說,“挺好的。”
我想起十六歲喜歡一個人喜歡他什麽,陽光挺拔打籃球很帥抽煙的動作迷人,他一走過我就緊張不敢擡頭。現在聊起愛情說得最多的是他有房有車有個好工作,合适的話就奔着過日子去了,再也不說喜歡只會淡淡一笑屈從與歲月:
“他人好,對我也好。”
我曾經一度以為再也不會遇見愛情可能像這個朋友一樣,後來見過他才明白對愛情這個事兒我依然向往。
後來有一周的時間我沒再見過他。
24小時圖書館我埋頭刷題海,發誓考前要将單詞刷夠十遍以上真題專業課過五遍。有一天下午曉光拉着我去蹭S大的新聞學課外專題課,年輕的孔老師談起了自己痛苦的考研經歷。
“我當時上廁所都在背拉斯韋爾和默多克。”她說的特別勵志,“很多人沒考上為什麽我考上了,這就是盡力而為和竭盡全力的區別。”
“我一個朋友發誓要考Q大每天複習到深夜兩點考了三年還是沒考上為什麽。”她又說,“Q大每年只錄取這個數。”她伸出一只手指又道,“所以考研也要審時度勢量力而為。”
“當然。”她說完笑笑,“也有例外。”
她忽然向門口看過去,一個留着長發穿着短裙的女生走了進來。我靜靜的看着那張熟悉的臉蛋上性感的紅唇,聽孔老師說這是我的助教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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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老師那個例外是什麽?”
“為了愛情。”
我當時在想那個名字可真好聽啊,不知道聽他叫出來是什麽感覺。然後我聽見講臺上的女生說:“孔老師說的是我的男朋友。”
臺下一片喧嘩,接着安靜了。
“那會兒我要考S大的時候并不知道他也來這兒。”女生溫柔極了,“當然這是後來我才知道的。”說完笑了,“因為那時候我們還沒有在一起。”
有人喊學長也是新聞嗎。
“不是。”女生輕道,“他學的攝影。”
【六】
夏天的S大漂亮的像劉姥姥眼裏的大觀園,我曾經多麽希望有一天真正屬于這裏。小時候是那樣急切的渴望長大,而現在18歲就已經開始蒼老。
曉光問我:“你信嗎?”
那時我們剛從專題課堂出來,天已經半明半暗起來。
“一點兒。”我明白她指的是孔老師的話,“你呢。”
曉光深深的嘆息了一下,擡頭去看南京的天搖了搖頭。那一年的GRE考生報名人數165.6萬人,全國計劃招收51.7萬人。這意味着每年都有一百多萬人落榜,也意味着三個人裏頭就可以考上一個。
那時候很多人不理解我們的執着。
就好像生下來我就覺得自己不一樣可以拯救世界做國家主席,我自命不凡清高到什麽都不放在眼裏暢想着百年之後在史冊上留下風風光光的一筆。
“舒遠。”她叫了我一聲,“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今年失敗了會怎麽樣。”
我是真的不知道,怕失敗我就不來了。
那個傍晚的S大南門被小吃攤占領高地,我們倆買了麻辣燙穿過人群往回走。就在那個瞬間我似乎又看見他,依舊高高瘦瘦的樣子。
馬路上的車輛來來往往。
他站在暖黃色光的路燈下百無聊賴的抽着煙,暗灰色短袖看起來舊舊的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身上。他抽了一口煙側眸向這邊看過來,我呼吸一緊立刻低了頭去。
再擡起眼看去時,他已經不見了。
我心底有那麽一慌然後向兩邊望着,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他身邊跟着一個女生。半個小時前我還在聽他們的故事,一轉眼他們便淹沒在人流裏了。
說不來是否失望,我淡淡移開眼去。
那天晚上他回了租屋,我清晰的聽見他趿拉着拖鞋去洗澡的聲音。想起明天清晨終于又可以在經過他房間的時候感受他的存在,我心滿意足的掀開被子去睡覺了。
黑暗裏感官異常敏感,窗外還有燈亮着。
我想起曉光今天問我的“失敗了會怎麽樣”,好像并不會缺胳膊少腿依然健康善良。我在想如果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他或許會漫不經心道:
“不過一條路。”
我慢慢明白人生要面對很多選擇,這些選擇可能并沒有對錯之分,只是最後結果的好壞讓當初的選擇看起來是那麽的重要。
像哈維爾說的那樣:
“我們堅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為這樣做會有效果,而是堅信,這樣做是對的。”
不管是理想還是愛情。
【七】
後來我時而會在學校見到他。
像我所認為的愛情裏那些男生一樣,他站在夕陽下的教學樓外等女朋友下課。那些日子已經在慢慢入秋,他依舊敞開着灰色襯衫,裏面的白色短袖下擺太長被他插兜的手臂一擋耷拉在皮帶上,低頭在玩手機,偶爾會擡頭看一下。
我假裝在那地方背書,用餘光瞄過去。
他似乎有些無聊将手機收了起來,轉而從褲兜裏摸出一根煙點了。那雙漆黑的眸子一直靜靜地凝視着前方,夾着煙的手指慢慢垂落在身側。
過了一會兒一個女生走了出來。
他将煙咬在嘴裏探身拎過她的書包,偏頭說了句什麽她嬌嗔的笑了。我将耳機戴好将書抱在懷裏微低頭迎着他們走去,這個動作真的是下意識我對天發誓。
“晚上陳帆請客。”我聽見他說,“去不去?”
“上了一天課都累死了。”
“那正好直接去我那兒。”他笑了一下,“給你揉揉。”
“誰要你揉。”
我慢慢站定在那裏,直到聽不清他們說話才緩緩回過頭去。耳麥裏逃跑計劃在唱着歌,夕陽将他們的身影拉的很長。
忽然想起畢業的那一個晚上。
學校的足球場搭着很高很大的臺子還有很多閃光燈,我當時趴在寝室的床上在看書被室友拉出去看。臺子上拉着一條二○〇八級畢業晚會的歡送橫幅,一個男生在唱夜空中最亮的星。
那一晚臺下堆滿了人,掌聲翻天。
女生都是感官動物容易被那低沉的聲調撩撥,我那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麽站在那兒滿臉都是淚。室友問我怎麽哭了,我吸着鼻子把頭搖了又搖。
如今再聽起,怎麽就難受的要命。
我擡手去抹了一下眼睛,指腹濕濕的。曉光這時候打電話問我在哪兒一起吃飯去,我仰頭看了眼一顆星星都沒有出來的天空。
“大學路這兒呢。”我平靜的說,“就來。”
【八】
那年深秋的一個夜晚曉光問我:
“有喜歡的人嗎?”
我的心咯噔一跳沒明白她怎麽會突然來這麽一句,畢竟平日裏朝五晚十二的姑娘埋頭題海手機都不碰一下。
“沒。”我說,“怎麽了。”
淩晨一點的南京安靜極了,我們同樣的姿勢躺在床上互訴衷腸。她又一次擔心的問我萬一考砸了怎麽辦,我不知道這兩個問題之間有什麽聯系。
于是我問:“你很怕?”
“怕。”她聲音不能再輕。
我腦子裏正搜索着一大籮筐安慰她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被隔壁的開門聲打破了。我的所有感官開始工作了,并且都在疑問他怎麽回來這麽晚。
曉光又回到第一個問題:“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我很奇怪的糾結于她嘴裏的那個字眼,尤其是牆壁那邊他往床上重重一躺的聲音傳過來時。男生和男人,他們喜歡聽到哪個。
“陽光挺拔什麽都不在乎。”我的一只耳朵貼着冰涼的牆,“很會玩兒。”
曉光笑了起來。
“這樣的男人……”她頓了一下,說,“你希望還挺大。”
我問:“什麽意思?”
“聽過那句話嗎。”她說,“男人都喜歡和壞女孩談戀愛,但最終都會和好女孩結婚。”
她說的我半信半疑,又往牆邊輕輕挪了一下,然後拉上被子。我不知道那一天到來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只希望在他來臨的時候我早已經過時間的考驗,變得有趣永遠不慌張。
到底低估了生活的變化無常。
兩周後一個陽光不錯的日子我坐火車去徐州參加一個女性朋友的婚禮,那天的來客裏大部分都是男方的朋友。
我去的晚了,随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那一桌坐的都是年輕男女,好像互相認識有說有笑。到敬酒那一個環節的時候朋友過來了,我朝她會心一笑正要站起來身後被撩起一陣風來,接着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
“抱歉,來晚了。”
我拿着杯子的手一僵心跳都快了,眼看着他在我身邊站定。他們似乎都是特別熟的朋友起哄了兩句,新郎随手拿過一個大號杯子遞過去。
“不用我說吧顧晗。”新郎挑眉。
他淡淡一笑,自罰三杯。
我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移開,兩只手不知道放哪兒才好。等他三杯見底新娘笑着拉着我站起來和大家介紹,原來他們這一堆人本科都是一個學校。
“你是新娘的高中同學?”一個男人問。
那時敬酒已經結束,我正襟危坐小雞啄米似的往嘴裏喂湯。聽見有人和我說話有點愣怔,而他剛放下筷子倒了杯酒喝。
“啊。”我輕道,“是。”
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孩子笑了一下,撞了撞那個男人說着別把人家姑娘吓着。一桌子人除了他都轟然一笑,我微微扯了扯嘴角将頭低了低。
“你做什麽工作?”那個女孩子問我。
他将酒喝完,點了煙抽上了。
“我在考研。”
“是嗎。”她笑了笑,“哪個學校?”
他抽了口煙,頭偏向外側。
“S大。”我慢慢說,又輕聲多加了兩個字,“新聞。”
這話一說出口我清楚的感覺到他的目光側了一下又漫不經心的吸了一口煙,有人搭話說這麽巧顧晗不也是S大的,他淡淡笑了一下不曾接茬又低頭去倒酒喝。
接下來他們又聊起別的。
有人說起最近電視上某個女明星去韓國做整形手術,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臉玩笑說等攢點錢也去試試人家那技術。剛才問我話的女孩子鄙視的看過去,似乎是看我太安靜孤單叫了我一下。
“你覺得他去能行嗎?”
我感謝她的活潑開朗,随即說兩個結果。一桌人都被我的賣關子吸引了過來,我慢慢看過去他們一眼視線劃過他的酒杯。
“要麽整容,要麽毀容。”我說。
話一出口空氣裏有那麽一秒鐘的沉寂,接着便是一陣接一陣的哄笑。在那一堆堆哄笑裏,我清晰的看見他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