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和顧晗的24件小事(一)
前言:
《我和顧晗的24件小事》有一個前傳是他們認識之前的事情,也就是上一個故事《他是一條河》。以此,為言。
【一】
二○一二年的夏天我畢業了,六月底答辯結束将所有鋪蓋都寄到了南京然後買了一張火車卧鋪就那麽走了。我坐在窗前望着這座念了四年大學的城市,後來很久才懷念和難忘起來只可惜當時并沒有那麽多感慨。
到南京的時候朋友已經等在出站口。
我那會兒心底說不出來什麽感覺,只是想着我将要在這裏開始準備研究生二戰了。夜裏的公交車還留有零星的幾個座位,車水馬龍的街道莫名的親切起來。
“給阿姨報平安了嗎?”朋友問。
“剛到站打過電話了。”
“阿姨要是知道你是放棄校內調劑才來這兒的你就完蛋了。”朋友‘唉’了一聲嘆氣,“一聲不吭就二戰非得考這兒是怎麽着?”
我看到路口的紅綠燈,目光平靜極了。
“嗯。”我慢慢說,“非得考這兒。”
大概半個多小時之後我們到了S大,學校對面的步行街一溜兒的小吃攤。我們先去找了家小店填肚子,朋友問我是吃過橋米線還是麻辣香鍋。
“你地方租哪兒了。”鋪子裏學生不多,米線上來我先咬了一口魚香豆腐才問她,“向陽嗎?”
“采光挺好的。”朋友看着我說,“以後咱倆就要并肩作戰了。”
朋友叫周曉光,西安人,性子直爽大大咧咧,今年複試差一分就被錄取。成績出來後二話不說連失敗的時間都沒有緩沖就過來學校對面租房子準備二戰,她是我見過的最勇往直前的人。
我對她笑了一下,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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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戰友。”
她也笑了,伸出手來握上我的。吃完飯我終于跟着她見到了我們的租屋,是在街道最裏頭的一家考研公寓的五樓。
房間不到三十平米大,一個月四百塊。
有兩張一米二的小床,兩個小書桌,一個帶洗澡噴頭的兩平米的洗手間,月光從窗戶外滲了進來落在她早就幫我收拾幹淨整齊的我的奶黃色床單上。
“怎麽樣。”她探頭問,“還滿意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幹得漂亮。”
當時已經是深夜十點半了,我折騰了一天也乏了拿了換洗衣服就去洗澡。雖然說環境簡陋了些但我已經很滿足,簡單的洗了下就出來了。
她盤着腿坐在床上正在看外國新聞傳播史。
“舒遠。”她盯着書也沒擡頭便問,“最早提出‘出版自由’思想——”
我擦擦頭發截了她的話:“約翰彌爾頓。”
“錯。”她笑眯眯擡頭,“我問的是時間。”
“……”我正要說好像是十七世紀,走廊外忽然傳出了點動靜。我将窗簾拉嚴實了,又去看門有沒有反鎖便聽見外頭有人一面用鑰匙擰開門一面打電話。
那聲音聽着有些許低沉的樣子。
我那時并沒有太在意脫了鞋爬上床,周曉光抱着書又問了我一些名詞解釋。過了會兒隐約聽見隔壁有一些水流的聲音,這裏隔音不太好都能聽見那邊人清嗓。
“舒遠。”曉光關了燈,在黑夜裏問我,“現在什麽感覺?”
四周安靜極了,我看着被月光染亮的窗子不答反問。
“空氣自由新鮮。”她笑着說,“沖鋒號要吹起來了。”
南京的第一個夜晚就這樣平淡的過去了。
第二天早晨五點半鬧鐘就響了,我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想繼續睡。周曉光已經起床開始穿衣服,她抓過自己床上的娃娃就往我床上扔。
“韓舒遠。”她低聲,“起來了。”
我想起那句俗的掉渣的“每天叫醒你的不是鬧鐘而是夢想”便翻身躍起,五分鐘洗漱好我們倆準備出發去圖書館自習。不知道是不是心裏作怪,經過隔壁5○1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側頭看了一眼那窗子。
“那男生每天回來很晚。”曉光也看了眼說,“好像就是S大的。”
我們倆慢慢下着臺階。
“那幹嗎不住學校?”
“S大十一點宵禁好嗎。”她說,“我有一回還看見他帶女生回來。”說完又補充,“不過那男生長得挺好看。”
終于下到一樓,我擡頭看了一下走了。
【二】
後來那幾天我的生活一直都特別平靜,租屋食堂24小時圖書館三點一線不曾缺席。我利用上午和晚上複習專業課下午做英語真題,每一分鐘都視若珍寶。
曉光說:“真想給你拍個照發朋友圈。”
我笑,她一連啧嘆多勵志啊。
那天我的對面剛好坐了一對情侶,當時正是下午陽光很好的時候,我低着頭聽見一些模糊的窸窣聲。他們好像沒有注意到我的目光,桌下兩個人的手糾纏在一起。
我慢慢低下頭,忽然想起他。
自從研究生複試結束他就消失了,我曾經不止一次的爬去群裏看見過好多女生@顧晗,他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最後一次在群裏看見他是個偶然。
有女生問:“我要是考上了S大能賞臉出來吃頓飯嗎學長?”
“學長有女朋友啊。”一個男生管理員蹦了出來玩笑道,“可以考慮一下我。”
我嘴角的笑意還未渲染開他出現了。
“考上再說。”語言幹淨利落。
我靜靜地坐在窗前仰望着圖書館外的藍天,那時我并不知道這世界真的有冥冥中的緣分這回事兒。對面的情侶太陽還沒下山就離開了,過了會兒又有別的人坐下來。
為了集中精力我開始翻譯英語閱讀。
大概十幾分鐘後有一個女聲輕輕萦繞在耳邊,我擡頭一看是對面的女生問我借新聞詞典。我沒有說話直接将書推了過去又埋頭,臨走前她對我笑着道謝。
半個小時後周曉光拉我去吃晚飯。
我沒有想到在食堂又遇見了,她背着時髦的包包對我說嗨。我真的并不是因為她漂亮才留意她,而是分別時擦肩而過她接了一個電話。
“知道了。”那聲音裏有些許撒嬌的意味,旋即女生下巴一揚又道,“我告訴你啊顧晗三分鐘一過你還沒來我就走了。”
那邊肯定在出聲哄,因為她笑說:
“這還差不多。”
我那會兒确實心不在焉,心裏做了一番鬥争便和曉光說去洗手間然後跑出了食堂。于是隔着老遠我就看見他走了過來,他穿着黑色短袖,腳上踩着一雙人字拖,嘴裏咬根煙,一只手放在牛仔褲的口袋裏,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不修邊幅。
他走近那個女生,低頭說了句話。
從他漫不經心的表情來看,我感覺他說的一定是“沒遲到吧?”。女生仰頭一笑挽上他的胳膊紅唇微動,他笑了聲偏開頭去。
我看着他們慢慢的走遠了。
事實上那個瞬間我心底湧起的異樣實在很微不足道,因為一個名字莫名其妙的對一個男生産生好感,而現在似乎下意識就肯定顧晗就是他。
晚上回去我和曉光聊起這件事。
“你不覺得我的感情很奇怪嗎?”我問她。
“這都什麽時代了韓舒遠。”她摸摸我的頭,“先不說你這種純情小女生樣兒,成年人對視一眼就知道對方想幹什麽明白嗎。”
我一臉“您懂得真多”的樣子惹她笑了。
“尤其是那種情場老手。”她說,“很多人都說男人的劣根性在下半身,我倒覺得真正壞透的是他們那張嘴。”
我不知道她竟然這麽有研究。
“什麽意思?”我問。
“就是花言巧語把你騙到手再随便搞個什麽浪漫的 for one night 等到擦槍走火蓄勢待發然後問你一句‘是第一次嗎?’”她攤攤手,“太他媽虛僞了。”
我噗嗤一聲笑了,隔壁忽然傳出撞擊聲。
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的時候周曉光将耳機給我丢了過來,我不明所以的看向她接着又隐約聽見洗手間的噴頭下水流嘩啦蓋住了所有聲音。
“好好看你的書。”曉光說。
那個晚上的月光特別亮,我想第二天一定是個豔陽高照的日子。周六的圖書館學生不太多,我們倆一人占了一張桌子。下午兩三點那會兒我有些不舒服,忍着胃痛走回了租屋。
喝了片止疼藥緩解後我抱着被子去樓頂曬。
院子是環形露天那種,陽光從天上落下去潑灑在走廊裏,可以照着每一層的十戶。這時候五樓有人開門走出來,我無意識的掃了一眼過去,徹底愣在那裏。
住在隔壁5○1的男人,怎麽會是他呢。
他一身短袖沙灘褲站在欄杆邊,像是剛睡醒一樣伸了個懶腰,提了提褲子扣上皮帶,然後從兜裏摸出根煙。我看見他掏出火機打了好幾下才點着,有些煩躁的吸了一口目光盯着遠方天際。
那雙眼睛在狠吸一口煙的時候眯了起來。
想起從前在書裏讀到一個帖子,有人問男人最性感的地方是什麽。我當時臉頰貼着被子就那麽看着他,想到了一個很完美的答案。
“他的眼睛。”是這樣子。
【三】
讀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我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後來因為四六級和研究生考試一直耽擱到現在。讀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學校裏有人擺攤賣書,我花了十塊錢買了本柴靜的《看見》盜版便一發不可收拾。
經過幾個月的辛苦掙紮,我放棄了本專業的GRE。
那一年百分制計算我的高數可以考到九十多分,英語政治輕松拿下,專業課兩三本書加把勁複習再加上工科分數線并不高的情況下找個很好的學校讀研并不算難。
那一年為了理想,五一假我跑回家和爸媽談判。
當時距離研究生考試還有八個月,我對新聞還一無所知連門都沒入不顧所有人反對放棄了已經正常複習有半年之久的高數和專業課。
我覺得自己在賭博。
一個月的時間我買的新聞專業的所有資料都到齊了,那時候大四還有必修課要上,我要麽逃課泡圖書館要麽偷偷在座位上翻書做筆記。
我戰鬥力很旺盛,相信自己是下一個奇跡。
事實上那一年的十月我才将所有的新聞專業課本看完,厚厚的十幾本書讓我一度想要發瘋。想起即将面臨的考試我有些退縮,這麽短的時間我要背誦這麽多東西壓力太大了。
當初的信誓旦旦有點可笑。
不過從小到大我的記憶力是真的好,二十分鐘就可以背誦一篇兩千字的論文。我抱着第一年就當試試不行再來的态度投入複習,像在做一件特別神聖的事兒失敗都不怕。
我還計算過自己的分數。
專業課一百五十分:
第一大題名詞解釋八個,五分制要寫一兩百字。第二大題簡答題四個,十分制要寫四百字。第三大題論述題兩個,二十分要寫六百到八百字。最後一道是消息評論,怎麽說也得一千以上,文科看的就是篇幅滿字好看,再指出一兩個精華論點,高分無疑。這還是專一,下午還有專二。
然而我緊張了,考試前兩周看到書都難過。
就是在那一天,我當時在西安家裏埋頭複習,有道專業題找不到答案我去學習群裏求救大神。大家都忙着做最後的沖刺沒人理我,等了十分鐘左右一個管理員上線說了兩句沒扯到核心。
我失望極了想下線去睡一覺。
“陳帆你去忙吧。”他就這麽出現了,“我來說。”
我當時真的愣了,甚至有些期待和激動。
“還在嗎?”他問。
我忙發了消息:“在。”
他從麥克盧漢說到保羅萊文森,随即又提起尼爾的《娛樂至死》。我感嘆他的融會貫通和才華,身上的疲憊瞬間消失掉了。
“這麽難會考到嗎?”我問。
“你不想遇到就會。”他說。
後來真槍實彈上考場我在專二的最後一道評論裏寫到了尼爾和保羅,我想起他說那句話時的樣子。顧晗,你是個神。
【四】
那天我坐在窗臺聽了一下午的薩克斯遙想往事,它那種旖旎的情調攪得一顆心都游蕩起來。我把房門開着,讓陽光和風跑進來。
然後聽到有打游戲的聲音。
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他是多麽不拘形跡靠在床頭的樣子,也可能一只腳曲起将胳膊搭在上頭。他打的太專心後背都出了汗,接着掀起短袖擦了把臉。
下午四點二十,他接了一個電話。
我的目光停在英語長難句上,臉頰微微側了個方向,他的聲音依舊低沉聽得不是很清楚。
那一通電話似乎還挺長。
有皮帶咣當兩下的聲音,他一定是一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換下短褲撿了牛仔褲往腿上套,然後低頭找人字拖踩着,接着皮帶被他扣上了。
他打開了房門,聲音清晰了。
“那活兒我不接。”他聲音很淡,“誰愛去誰去。”
我玩起手裏的□□熊,在它眼睛上畫圈。
“想我服軟也行。”他低低笑了一下,聲音一時放浪起來,“你今兒穿裙子給我看。”
我的呼吸一時堵塞,将薩克斯關了。
門鎖好了,他一面下樓一面還在打電話,聲音愈來愈遠。我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去欄杆邊往下看,過了會兒他的身影出現在樓底。彼時,電話還沒說完,煙抽了起來。
我看着他走了出去,人不見了。